东西拿到手后,许钦又有点愁了,说到底,难的不是打首饰,而是那个御赐章。
小厮很是犹豫,劝说:“管家,被发现了,那可是死罪啊!”
许钦骂他:“傻子催,王爷催,如今,如果叫那于老头发现了丢了这两样东西开了库房,我不也一样有危险?真是猪脑袋,仿制这么个章,糊弄傻子有什么难的,别说是现在,五十年后都没人发现不一样,你可别再烦我了,滚吧!”
小厮一片好心反而被骂了,甚是委屈,当然也再不敢劝。
因为这簪子和镯子是找个半瞎偷偷打的,半瞎也不认得什么印章,只摸着纹样,就叮叮当当忙活半宿。
现下是那御赐章也打好了。
许钦把东西放在一个锦缎盒子中,正打算出门去找胭脂时,忽然四五个王府的侍卫哗啦啦围住他。
他认出了那是于成彬的人,心里一咯噔,暗想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消息被于成彬知道了?但他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怎么会呢?
心里有些没底气,许钦却仍提高了嗓子,喝道:“干什么?我是王府的管家,你们要做什么?”
侍卫头子道:“请许管家到大厅。”
说完不等许钦反应过来,几人就过来拉着他走。
许钦怒骂:“我做了什么要被你们挟着去大厅?别看你们是于成彬的人就可以乱来!我告诉你们,王妃见了我也得叫我一声舅舅!”
一路嚷嚷着,许钦脑子转得快,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环出的问题,但现在估计是要找他问罪了。
到了大厅,却不见王爷,只有王妃坐在上首,胭脂站在一旁,而于成彬站在另一边。
许钦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既然王爷没在,就一个傻王妃,有什么好怕的?
他将自己的手从侍卫手中扯出来,怒斥:“我告诉你们,你们完了,今天你们就得收拾铺盖从王府滚出去。”
他插着腰,气焰嚣张,斜视着于成彬:“是你让人来拿我的?”
于成彬冷笑:“许钦,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许钦问:“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让王妃评评理,看是不是你污蔑我!”
于成彬哪见过这等地痞流氓一样的人,不由看了眼胭脂,毕竟,这事是胭脂来报信的,现在许钦这么有自信,他自己倒是有点没底了。
却看胭脂给王妃斟茶,小声说:“娘娘,小心烫。”
其余几人的目光移到坐在上首的人身上——她穿着件淡紫色的罗群,簪了飞天髻,上面缀着许多小花,眉眼如画中人,小口正轻轻吹了吹那茶水。
不过,于成彬摇摇头,这样的王妃是傻子,就算有这张脸,也真是可惜了。
许钦对胭脂使眼色,说:“赶快把话说清楚,还着急伺候什么呢?”
这话很是不敬,但除了胭脂,没人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胭脂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退到了一边。
却看那个傻子忽然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
许钦觉得奇怪,他从没在傻子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带着有些嘲笑的笑意,但又转瞬即逝,只是那双眼睛中,好似不再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钦眨了眨眼,再看时,又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了。
他正暗自纳闷时,于成彬又发话了:“许钦,你私自仿制御赐章,若给外人知道了,是要连累王爷的大罪!你怎么敢!”
许钦脸色一黑,冷笑说:“我仿制?哪来的话?”
他虽然脸上沉得住,心里却还是被这句话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真是万万没料到,越不想叫于成彬知道的事,他最后还是知道了!
许钦当下已经拟好了后路,自己直接把藏在袖中的盒子拿了出来,问:“你说的是这个?”
于成彬让人上去拿,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有一支仿制御赐章的簪子,他是又气又惊,说:“果然如此!”
许钦对着华云晏一拱手,说:“娘娘,这簪子是有人要陷害我,我早上起来发现有这样一个盒子放在床头,料想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这不,正要找娘娘决断呢!”
说完,他看了看胭脂,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胭脂出来替他说话。
只看胭脂慢条斯理地福了福身子,对华云晏说:“娘娘请明断。”
许钦心中一喜,看,胭脂现在利用了这傻子,让这傻子往东,她也不会往西,只要华云晏不应一声,胭脂就可以自行说道,这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脸上不由带上了笑意。
他想,到时候,于成彬也好,这些侍卫也好,他都要找机会一个个弄出王府去,自己还可以操纵着傻子王妃,王爷又不理后宅事,那这偌大的王府,就都是他的了。
只看华云晏轻轻放下了茶杯。
所有人都看着她,心不在焉、瞧不起、不屑,或者是垂涎,那些目光或多或少都没有掩饰。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把人证带上来。”
短短六个字,却像“嗡”的一声,刺耳、突兀,竟然好像还有点回音。
许钦猛地抬头,他看着华云晏,一脸难以置信:“王妃这是……”
不说许钦,就是于成彬,此时也上下打量华云晏,一脸怀疑,好像自己方才发生了错觉似的。
他们来不及多想,很快,候着的几个小厮立刻把那半瞎的雕刻师带了上来。
从一开始,华云晏就没少盯着许钦,自然也知道他的举动,但许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人”会盯着自己,所以反而在她这里露馅了。
半瞎颤抖着行礼,道:“王妃娘娘吉祥。”
许钦认出了这人,嘴角扯了扯,他看看华云晏,又看看半瞎,说不出一句话。
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把他打懵了,比被于成彬质问时还令他难以相信!
就在所有人都在疑虑时,只看这个傻子王妃再度开口了:“陈先生,说吧。”
半瞎磕头,把许钦让他雕刻东西的事说了出来,甚至连几时几刻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一派胡言!”许钦脸色铁青,怒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半瞎说:“许管家,草民虽然眼睛不好使,但脑子好使啊,王妃娘娘找到草民时,草民就知道草民犯了大错了,可这都是许管家的主意!”
华云晏轻飘飘看了眼许钦,说:“还有其他物证,想看吗?”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真正反应过来——不是错觉,果真是这个傻子王妃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和着她面容,更是娇柔可人,可是这话,却一点都不柔弱,竟颇雷厉风行。
当下,许钦心里一慌,转向了华云晏,道:“冤枉啊娘娘……但你是什么时候……”
他有太多太多疑惑了,嘴里第一句就想问华云晏什么时候不傻的,以至于敬称都没说。
却看上首的华云晏将手边的茶杯丢过来,直接砸到他手边。
她眼睛一眯,冷笑了声:
“你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许钦忽然明白,这个王妃,像是被人附体了似的,她现在不再是个痴呆,能言能语,要和他算这条账!
他心里极度惊讶,以至于现在都恍然了,稍微冷静一下,才说:“娘娘,小的冤枉,还请娘娘……”
只看华云晏按了按额头,对呆立在一旁的于成彬说:“于管家,这事你看如何处理?”
于成彬连忙作揖,他倒没有许钦那么失态,只说:“但看娘娘想怎么处理。”
华云晏说:“三十大板,赶出王府。”
许钦一怔,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道:“娘娘饶命!”
华云晏不为所动。
许钦说:“娘娘您不可以这样,我是您舅舅啊!”
他是伯府夫人许氏的表兄,本来一无所有,是这个机会让他成了人上人。
他来王府这么久,拿了那么多东西,没人敢说什么,下人们一个个敬他,他在这后宅,本来应该是主子!
他是要争富贵的,房子田地都置办了,还没来得及享受……
可现在,因为一支簪子,他一切东西都没了!
许钦怀疑这是梦。
他扒着地板,可侍卫拖着他的力气一点都不小,他只能在慌乱中抬头——
只看华云晏手边端着一杯新茶,她如一开始那样轻轻吹了吹,缓缓喝了一口,忽然对着趴在地上的他一笑。
许钦大惊,也明白了,原来这个王妃,居然自始至终都在装痴呆!
趁着他手上没了力气时,几个侍卫已经把他拉出去了。
华云晏站了起来,胭脂扶住了她。
她看了眼四周,这一圈大概快十人,她笑了笑,问:“今日,你们可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