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辰不认识她,那两名保镖收到的命令就是不计代价保护好许然,所以几乎转瞬之间,许然面前就被三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许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陈辰的肩膀,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绷得死紧。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安全到家了。”
“可她……”陈辰转头看他,还有几分不确定。
“她是我妈。”许然淡声道。
陈辰瞬间瞪大了眼,又回头看了眼几乎快把自己全部缩进羽绒服里的女人,有些惊疑不定。
说起来他还真没怎么见过许然的家人。
无论是上次差点被人谋杀也好,还是这次车祸也好,他就像一个孤儿一样,出现在他身边最多的,只有他们这两个助理和顾南裴。
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母亲,显然也不怎么受待见。
不然许然不会是那个表情。
许然没在意他的那些小心思,毕竟他的情况实在特殊,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他推开面前的人墙走了出去,又回头笑了一下,“辛苦你们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天怪冷的。”
然后转身对孟苒说,“走吧,上去坐一下。”
却在进楼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一回头,就看到两道高大健硕的身影,将电梯间挤了个满满当当,极具压迫感。
“老板说了,要我们保护好你。”其中一个黑衣人对上他疑惑的视线,开口道。
然后又闭上了嘴,移开视线,惜字如金。
许然只能无奈叹气,却又抑制不住心底蔓延上来的甜蜜。
孟苒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他们,不发一语。
等到了门口,两名保镖自觉一左一右站好,背朝大门,还特意叮嘱了句,“有什么事您直接唤我们就好。”
背影沉默却可靠。
许然开了门,给她找了双新拖鞋,又倒了一杯水,然后兀自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小然,你……怎么样?伤的重吗?伤口还疼不疼。”孟苒想在他身边坐下,敏锐的察觉到许然身上的抗拒之后,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许然抬了抬手,把贴着抑菌贴的手腕露出来,晃了晃,“好了,不重,不疼。”
三个词,三个问题,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孟苒的视线紧紧随着他的手腕晃动,眼中满是心疼。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移开视线,握紧了手里的杯子,肩膀微微抽动,水面上逐渐溅起水花。
许然就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搭话的欲望。
怎么说?
说我不怪你?
说我不恨你?
说没关系?
他自问做不到。
在年纪还小的童年时期,爸爸忙,哥哥不着家,他或许对母爱还是有过期待的,甚至在被孟苒接去秦家之前,捂着自己的胸口,连着三四个晚上睡不好。
他曾幻想过,两年没见之后,妈妈会怎么关心他呢?
会温柔地问他想不想自己;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辛苦了,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长这么大了;会跟他道歉,是妈妈不好,以后会好好照顾他……
只可惜,当小小的男子汉第一次背着自己的小背包踏进秦家门的时候,还来不及多看她一眼,就被她扭着肩膀转过去,面对那个对他满脸敌意,看上去凶恶无比的女孩子。
“她叫秦瑶,以后就是你的姐姐啦,要好好相处哦……”
除此以外,再没别的了。
在秦家的第一天,他被秦瑶捏青了手臂,半个月之后被她骂到几乎失语,一个月之后从楼梯上被推了下来,摔得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来。
“小孩子打打闹闹罢了,能有多大力气?没关系的……”
“小孩子嘛,就是不愿意表现出正儿八经的友善,吵吵闹闹才能增进感情发展,以后有的好粘人呢……”
“哎呦,瑶瑶毕竟是个女孩子,你要让着她点,你的力气可比她大多了……”
除此以外,就是冷眼旁观的母亲,阴阳怪气的秦叔叔,笑里藏刀的老管家,和几乎拿他当空气的佣人。
当然,还有时时刻刻琢磨着,该怎么对付他的秦家大小姐。
被回忆拉扯了一下敏感的神经,明明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却莫名觉得胸口疼。
就像被一根钢针轻轻刺进了皮肤,初时不觉得如何疼痛,随着那针的不断深入和力道加大,疼到眼前发昏。
它甚至还左右捻了捻,破开更多的皮肉,激起阵阵战栗。
许然搓了搓自己冰凉的胳膊,温热的水杯也只暖了掌心那一块肌肤,丝毫暖不到心里去。
他轻叹一口气,直视孟苒,“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我帮不了什么忙,你得去找爸爸。”
还能是什么事呢?
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哪怕真的知道,当自己母亲隔了那么多年没见之后,来找你只是为了给刚伤害你的人求情……
这心哪怕是铁打的,也会痛。
“不是的!”孟苒有些着急,往许然那边靠了靠,伸手想摸摸他的手腕,眼中流露出几分心疼,“我只是来看一下,之前是我不对,只想着讨好我的丈夫,稳固我现在的生活,可是……”
“可是我毕竟是个母亲,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孟苒没忍住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掉,砸在手背上又被她自己粗鲁地擦掉。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之前一直忍着,就怕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了。”孟苒哭得凄凄惨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他们做了错事,伤害了我的儿子,必须要付出代价的!”
这一瞬间,她眼中迸发出的恨意,强烈得令人心惊。
许然觉得,他是真的看不懂这个人。
若说她在意,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任由他被秦瑶欺负伤害,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多在意的样子。
可若是不在意,今天也是多余跑这一趟,明明知道他真的做不了主。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然把头转向一侧,不听不看。
哭了一会,孟苒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喝掉了杯子里的水,站起身来,格外不舍地在许然身上扫了一圈,“好了,看也看到了,我不适合出来太久,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多听听你爸爸的话,他到底是……”
孟苒微微苦了脸,“到底是比我有本事的,能护着你。”
许然跟着她起身,一路送到门口,又让门外的一个黑衣保镖帮忙把人送上车,然后把自己摔进床上。
他咬住被子,默默滚了一圈。
所以……她今天是来干嘛的?
真的只是单纯想关心一下他吗?
想了想,他还是给许国梁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却是许奕泽。
“干嘛呢臭小子,几点了不睡觉?还想不想长身体了?”接起来就是一顿吼。
“哥……”许然无奈捂脸,“我今年都23了……”
那边半天没说话,估计是自己都觉得尴尬。
“23了也能再窜窜……”许奕泽小声嘟囔。
睡了五年,一时半会还没适应自己弟弟已经完全长大的事,总觉得他还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奶包,需要他照顾着看护着。
“爸呢?怎么是你接电话?”
“老头子上厕所去了。”许奕泽闷闷道,“我接还不好?这几天也不知道给我来个电话,天天说想我想我,我是半点看不出来!”
许然脸红了个彻底,被他这直球性格噎到不行,小声辩解道,“我怕你在休息,又怕打扰你锻炼……”
“得得得!有事说事,找老头子干嘛?”许奕泽声音响了几分。
许然反倒说不出口了。
若说对这个母亲的排斥,他认第二,许奕泽绝对是第一,这个问题……似乎不适合跟他讨论。
“别支支吾吾的,赶紧说,说完去睡觉,多大个人了,怎么变得磨磨唧唧的,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知道的?”许奕泽的语气突然透出几分危险来。
许然连连否认,只能和盘托出。
电话那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才几十秒,许然却觉得有些尴尬又难熬。
“所以……你不会心软了吧?”许奕泽冷哼一声,“她就来说几句话,装装可怜,就能抵消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
“不是,”许然轻叹一声,“这点是非轻重我还是分的清的,更何况还是为了我,我也不可能允许任何对你的潜在威胁继续存在。”许然坚定道。
“可能的秦家着急了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难得对这种事表示出兴趣。
“快了,”许奕泽哼哼两声,“以前放它那么久太平,本来就是看在孟苒的面子上,不然想搞一个秦家不是分分钟的事?也就是老头子嫌麻烦瞻前顾后的,要是我在,早就没什么B市第一大家了,正好帮我开拓国内市场,一举两得。”
许然无奈摇了摇头,他这个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但是他也知道,许奕泽有那个狂妄的资本。
他本来就是绝顶的天才,无论在哪一方面。
“行了,别想太多。”许奕泽唠叨半天,骂也骂过了,嫌弃也嫌弃够了,还是忍不住安慰这个素来心软的弟弟。
“你就没想过,只有秦家真的没落了,她才算真的安全?”
许然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个说法?”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秦鹤鸣虽然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谁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样。但如果秦家不在了,甚至一家人的生存都要仰仗许家高抬贵手,他才不得不讨好那个女人呢,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
许奕泽嗤笑一声,“谁让我们是她儿子,秦鹤鸣也明白,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真的出事的,可不得当成最后一重护身符,好好哄着她?”
许然呆滞了半分钟。
还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