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顾南裴定定地盯着许然看了一会，直到将人盯得有些害羞，才收回视线，“等会的戏份准备好了吗？”
“是！都准备好了，我自己练过几遍……”许然面对男神突然的关心，有些激动。
“别紧张。”顾南裴轻声道，“你演技不错，照常发挥就好。”
许然连连点头，目送着他们走进去，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难得啊，你顾大影帝还会关心人了？”韩杰有些惊诧，方才短短两句话，别人可能听不出什么，他却知道，这种带着关心意味的话，对顾南裴来说有多难得。
他们认识快十多年了，顾南裴就像一个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一般，除了跟他勉强还能多说两句，对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了。
倒是少见他会主动关心谁。
顾南裴没有接话，兀自沉思着。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还是那条长街，不过布景要略微有所变动，群演也全部就位。
这次拍的是，楚漠让阿三把人送回去之后，小傻子痴痴跟着他的一幕。
一喊开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顾南裴独自朝前走着，视线定定地看着长街的尽头，完全没有被周围纷杂的事物吸引注意力。
然后他的余光微微向后瞥了一下，脚步没停。
又走出大概十米，顾南裴猛地顿住脚步，直接转过了身，正好将某只小傻子抓包。
许然缩着身子，将自己藏在了一个货架后面，只探出了一个脑袋，但是他的脸实在太白了，对比黑褐色的木框，显眼到极致，一旁的阿三苦着一张脸，有些局促地看着自己。
“不是让你把他送回去？”顾南裴看着阿三，眉心微蹙。
阿三举着双手做无辜状，大喊冤枉，“我怎么问他都不说住在哪，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本来想送官府的，但是他死活不肯跟我走。”
“你叫什么？”顾南裴低头看着许然，明明是个跟他年岁接近的少年，却有种看孩子的感觉。
长得也太嫩生了些。
“呀？”许然歪了歪脑袋，没明白他的意思。
“楚漠。”顾南裴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你呢？”
“珏……”许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动了动嘴唇，“阿珏……”
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满满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卡！”李震却突然喊了停，刚刚松快几分的表情又凝固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救你，对你来说是英雄一般的存在，你眼睛里应该是崇拜和好奇，小心翼翼想靠近却又怕他像那些人一样嫌弃你赶你走，那不是爱慕和喜欢，你的情绪太浓了！”
李震严肃着脸，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听得许然心头一跳。
早上被顾南裴图突然的关心惊到，一时没控制住。
顾南裴站在一旁，低着头由化妆师给他弄造型，看到许然红着脸，羞耻地快要钻进地缝里去的样子，难得的插了一句，“沈珏会喜欢所有对他好的人，不过第一次的时候，还是以好奇为主。”
他这一句适时的话，瞬间帮许然解了围，许然抬起眼，冲他感激地笑了笑，跑到一旁去调整情绪去了。
过了一会，重新开始，许然躲在那个货架后面，把自己藏得更深了些，只露出一只眼睛，紧紧盯着那道修长的背影，甚至忽略了一旁站着的阿三，简直跟照明灯一样显眼。
“你叫什么名字？”顾南裴走了过来，在离人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许然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转身就跑。
可跑了仅仅两步，就顿在原地，背对着顾南裴，微垂着脑袋，手指攥紧了下摆的衣料，反反复复地揉捏，似乎是在纠结什么。
李震在屏幕前看着这一幕，微微蹙起眉，似乎随时就要喊卡了。
毕竟许然的这一系列反应并不在剧本里。
不过他并没有跑出机位，显然对走位还是很熟练的。
许然深呼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慢慢转过身，将脑袋稍稍抬起一点点，从下往上偷看顾南裴，接触到他温柔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去。
“楚漠，”顾南裴站在原地没动，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你呢？”
“珏……”许然轻声道，用力喘了一下，“阿珏……”
他说完，见对面那个好看的大哥哥没什么反应，又开始慌乱起来，左右看了看，一把拽下腰间那块玉佩，两手捧着送了上去，晃了晃，甜笑道，“是阿珏呀……”
一双眼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欢喜和羞涩，趁着这个当口仔仔细细看了眼顾南裴的脸，然后迅速收回。
顾南裴接过那白嫩小手间托着的小玉佩，拿起来看了眼。
“永安侯沈珏”
“卡！过了。”李震又反复看了眼，尤其是许然的眼部特写，确认他将那种小心克制却又克制不住自己好奇的感觉表达出来了，才喊了停。
“不错。”顾南裴接过助理吴夏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润了下喉。
“谢……谢谢您……”许然站在一旁，有些不太自然，被李震那么直白地说出来，他实在是羞耻得紧，甚至都顾不上站在男神身边的雀跃，连头都不敢抬。
第一次想转身就跑。
“表现得很好了，李导他脾气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别往心里去。”顾南裴看着那个带着假发套的小脑袋，大概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表情也微微放松了几分。
一旁的吴夏彻底惊了。
顾大影帝什么时候会这么自然地跟对手戏演员聊天了？
倒不是说他耍大牌，只是性格使然，除了演戏，从来不愿意跟任何人深交，自成一片结界，所以都没怎么有他的绯闻传出来。
实在是他看起来，太禁欲了些。
这个许然……是什么人？
顾南裴盯着一旁那绵软的小脸，不知怎的突然回忆昨天它蹭过手心的感觉，收在另一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因为沈珏是个傻子，哪怕永安侯府远没有昔日的辉煌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将他养得极好，再加上他肯定没什么烦忧，所以为了这个角色，许然特意去增肥了十多斤。
别的地方倒一点都不明显，但是这脸上却能看出一点点婴儿肥，软嫩嫩肉嘟嘟，很好捏的样子。
顾南裴状似随意地移开视线，正好看到已经完全暗下去的天色，心头一凛，“几点了？”
吴夏连忙掏出手机看了眼，“七点五十八，怎么啦？您等会有别的安排？今天的戏份好像也差不多了。”
“没事。”顾南裴拧紧了盖子，心跳逐渐加快。
现在的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他深呼吸一口气，索性低头翻起了剧本，本子的边缘被他微微揑皱，但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然而五分钟，十分钟过去。
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那场荒唐的旅行要结束了？
许然见顾南裴没有再看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在叶子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了个大盒子。
“哥，你戏份结束了吗？”叶子跑得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许然跟着他朝外走，有些好奇，“怎么这么开心？”
“哥，是你的后援会站长寄来的礼物，你看还有那么多人支持你呢，就别不开心了。”叶子说着把那个盒子塞进他怀里，去开车了。
许然摸了摸盒子上面“许然粉丝后援会”的标志，心头一暖。
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他哪怕再糊，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死忠粉和真爱粉的。
在这种时候，还能有人安慰的感觉，真的很好。
顾南裴一直等到八点半，都没出现什么特殊情况，稍稍放松下来，可迷迷糊糊的困意席卷而来，等他再睁眼时，又是那个房间。
与此同时，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顾南裴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就看到许然瘫坐在地上，他面前的地上摔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看起来很像……
恐怖的妆面和截口，就是万圣节吓人用的那种玩意，但是上面竟然还用红色的笔写了许然的名字！
是晚上那个礼物包裹？
身体甚至快过思维，顾南裴几步上前将那个鬼东西拨到了角落，甚至顾不上恶心咬住了地毯的一角，吃力地拖过去将它整个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走到许然身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小南……小南……”许然低声唤着，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没有焦距，视线虚空扫了一瞬，迷迷茫茫的，显然是被吓过头了。
顾南裴犹豫了一瞬，主动上前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背。
感受到手边的温热，许然顺势抬起手，将金毛整个抱进怀里，头埋在他的颈间，浑身难以抑制地哆嗦。
“让我抱一会……一会会就好……”许然轻声道。
语气虚弱极了。
他的手搂的很紧，被一个成年男人压在身上，这种感觉肯定不舒服，但是顾南裴却没有挣扎，甚至微微放软了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寂静狭窄的走道里，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顾南裴原本是受不了这种过于幽闭的环境的，但是眼下却也顾不上那么多。
隔了一层衣服，他能感受到许然疯狂跳动的心脏和肌肉细微的颤抖。
微弱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刺激得他的耳朵上下扇了扇。
可他现在是狗的状态，就是想安慰他，都没法开口。
纠结了一秒之后，他抬起头，舔了舔许然的侧脸。
沐浴露的清香和某种独属于他的软甜气息一下子冲入鼻中，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顾南裴整个人都僵住了。
许然不知道他的想法，感受到来自自家金毛的安慰，更用力地在他颈间蹭了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就不动了。
他的心跳慢慢变得平稳，趋于正常。
“谢谢你，”许然放开了顾南裴，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它被自己柔乱的毛发，指尖还有点抖，勉强扯出一个笑意，“还好有你在。”
然后站起身，就着那张毯子，找了个大塑料袋，将东西连盒子一起塞了进去放在门外，准备明天处理掉。
许然又去洗了个澡，才躺回床上，翻看了一下微博。
果然，柏明的粉丝死咬住沈珏这个角色，拼命想给自己的偶像洗白翻盘，甚至还专门成立了小群，势必要闹到他受不了，主动讨饶让出角色为止。
甚至还要他公开道歉，承认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
这么大的规模，要说后面没人安排，许然是怎么都不会信的，得益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罢了。
既能赚几波热度和同情的眼泪，又能将他狠狠地黑一把出口气，真是一举两得。
甚至都学聪明了，知道打着粉丝的名义做这种事，不爆出来他就平白受到惊吓，爆出来的话……
好一出大型脱粉回踩现场！
许然木着一张脸，将灯调到最暗，然后朝里面让了让，将床空出一大半，拍了拍，“小南，上来。”
顾南裴猛地僵住了，虽然狗偶尔上床睡好像挺正常的，但是……
“我想抱着你……”许然继续道，声音软软的，还有几分委屈。
顾南裴静默了一瞬，上了床，在靠近边缘的地方趴下，然后一条温软的胳膊搭了上来。
熟悉的催眠曲，熟悉的黑暗。
唯一不同的是，身上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那颗离得极近的，不断跳动的心脏。
醒来后发现金毛已经自己回狗窝趴着了，许然也没在意。收拾完自己之后，还不忘把那个盒子翻出来，将上面的粉丝信息划掉，才扔进了垃圾桶。
今天叶子请了假，许然自己开车过去的，虽然车技不是特别好，但是慢慢开，也还算安全。
当他进化妆间的时候，柏明已经在了。
前两天事情闹得最大的时候，他都躲在另外一个剧组，今天倒是敢来了。
许然关上了化妆间的门，朝他走过去。
“早啊师兄，这两天拍戏顺利吗？”柏明抬头看他，还是那副乖巧天真的样子，好像所有一切黑暗的东西都与他无关。
“你还是让雯姐住手吧，你背后的团队，也不好不要再动什么歪脑筋。”许然直接道。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讲话，褪去了那种人人可欺的温软和善意，整个人变得锋芒毕露，凌厉非常。
柏明也被他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表情唬住了，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堆了满脸笑意，“然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我那个综艺的事，事实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至于我现在这个角色，正大光明试镜来的，轮不到你操心！”
许然弯下腰，双手撑在他的椅子两边，气场陡然变强，“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小动作。之前的那么多次，我没计较是不想跟你就这种事情争执，闹得那么难看。你已经那么红了，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不行么？”
柏明在他逼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绷不住了，但还是强装镇定，“师兄，然哥……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说了，这种事，不是各凭本事么？娱乐圈呆了那么久，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呀？”
许然放开他，站直了身子，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出来。
“受教了。”他道，转身开门离开，“那就各凭本事吧。”
一开门，就看到要进隔壁化妆间的顾南裴。
顾南裴昨天被人抱着睡了一整晚，今天见到人，还有一丝尴尬。
虽然知道许然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是他，还是难免有些羞耻。
也有点担心许然的状态，但看到他满脸笑意地跟自己打招呼，稍稍放心了些。
“哥！哥我来晚了！”叶子大叫着从外面冲了进来，塞了一个小纸包在他怀里，“快，我路上买的，你趁热吃。”
许然把人拉住，止住他往前冲的势头，温声道，“不是给你放了半天假吗？回来这么早干嘛，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嘿嘿，我那不是担心你吗？我那边事情办好，马上就过来了。对了，昨天收到礼物，哥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你看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就不要去管那些傻逼了……”叶子絮絮叨叨的，没有注意到许然瞬间僵硬的身体。
刚要推门进去的顾南裴听到这句，也瞬间转过身，捏着门把手指渐渐收紧。
然后他看到，许然抬手，把叶子翘起来的一小搓头发朝下压了压，温声道，“是啊，还有那么多喜欢我的人，我会加油的。”
顾南裴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他听到许然继续道，“不过下次粉丝们送的礼物，还是放回我们以前放礼物的那个小屋子吧？把大家的爱意聚集起来，咱们有空再过去一一分类，我会更有动力的。”
许然说着，偏了偏头，正好露出半张侧脸，没带任何妆容的脸白皙剔透，一双眼睛微弯，笑意醉人。
顾南裴死死盯着他的侧脸，过了半响才轻抒一口气。
这个人，怎么能那么……
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