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生在世,是福不一定接得住,是祸肯定躲不过,看着皇后跟逸王妃哪儿找完茬,轮也得轮到姜毓头上了,毕竟东宫两大死敌,逸王府和禄王府,即使在一头吃了颗软钉子,也不能放弃继续找下一个的麻烦。
“禄王妃,”皇后看着姜毓,那目光灼灼的样子,就像一把磨好的刀,随时准备着一刀刀把姜毓给片了,“要说起府务来,怕是最不像话的就是你们禄王府了。”
姜毓弯起一抹柔顺的笑来,低眉顺眼,好似待宰的羔羊。
“堂堂王府,竟任由一个妾侍执掌中馈一手包揽王府内务,简直是闻所未闻不成体统。”
比起神色,皇后的嗓音淡淡,并不似方训斥逸王妃时候的疾言厉色,只是那音调,听着就叫人觉着毛骨悚然,“禄王妃你嫁进禄王府也有些时日了,不知现在府里当家作主的是何人?”
“回母后的话,王府里当家做主的人自然是王爷了。”
姜毓笑眯眯的,开头先和皇后玩两句抠字眼的游戏,“儿臣虽然为禄王府的正妃,可也不敢越过王爷,道是夫为妻纲,王爷才是一家之主,儿臣不过只是辅佐而已。”
插科打诨转移视线,多幼稚的小把戏以为谁看不穿似的。姜毓的话下,果然有人在皇后开口就忙着跳了起来彰显自己的智慧:
“禄王妃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不懂,母后说的是你们禄王府让妾侍主持中馈的事儿,与禄王是不是一家之主有什么干系。”
齐王妃不怀好意地看着姜毓,自己刚刚还让皇后娘娘捉住了痛脚踩,这会儿倒是一点儿都不记仇。
姜毓看了一眼齐王妃,差点给笑出来。看来这人着实脑子不大灵光,看穿了她的把戏却同时上赶着给她递话柄,真是顾头不顾尾。
姜毓没客气,迅疾就抓了她话里的漏洞道:“齐王妃此言差矣,王爷乃一家之主,一切事宜自然皆由王爷定夺,哪里容得上我这一届妇人插嘴。难道齐王府当家做主的是齐王妃不成?”
说完,也不等齐王妃竖起眉毛开始争辩,姜毓头一转就对上了皇后:
“儿臣进门的晚,前头已经有过两个姐姐,只是天妒红颜,两位姐姐都走得早,才致府中正妃之位空悬,无人料理府中庶务。王爷早些年亦常常不在京中驻留,使得整个王府都没有一个能理事的主子,想来当初将府务托付给一个妾室也是无奈之举。”
所谓先下手为强,皇后今儿个是铁了心的要寻她的不痛快,她就不能真让皇后牵着她的鼻子走,不管怎么着她都先开口,打乱了皇后的节奏,再慢慢寻出路。
太子妃不慌不忙地接了话,“可眼下禄王府里已经有了正妃,莫不是那府务还是要交托在一个妾侍的手里?这传出去岂非是贻笑大方?就连母后的圣明都让你们给连累了。”
“太子妃言重了,儿臣岂敢带累母后的圣明,只是那个妾侍虽然位份只是一个妾室,却已掌理府中庶务七八年有余,从未犯过大错,可谓劳苦功高。外人不知道,王爷和府内众人却是都知道的。”
“王爷虽然不曾提起,可是儿臣心中却是感激不尽。我虽居正妃之位,可到底还未经过王府的事,甫一进门就忙着夺过王府庶务,惹人非议禄王府忘恩负义不说,要是再有些不足之处难免遭人细究,届时恐怕更是会败了皇室的名声。”
“儿臣已细细想过了,”姜毓说话柔柔的,却想连珠炮一般一口不带停歇,“等庄姨娘诞下男嗣,便劝王爷上书陛下,为姨娘请封侧妃之位,待上了皇家玉牒,也没有什么妾室掌家的说法了。”
“升侧妃?”齐王妃嘲讽道:“侧妃之位岂是一个贱妾能随随便便就爬上去的?”
“齐王妃怕是不知,庄姨娘虽是姨娘,但身家清白,也是良家子,她代王爷掌管府中庶务多年,要是再诞下男嗣便是实实在在有功与王府,怎么就不能请封侧妃了?”
姜毓据理力争,仿佛是真的很回护看中庄慧娘要升她做侧妃的样子,很认真地跟人前编着瞎话。
庄慧娘眼下在府中的地位,要是祁衡哪天真要为她请封侧妃姜毓恐怕管不上他,但心中是绝对不愿的。
一个妾侍,祁衡让她掌家就掌家了,到底连个真主子都不算,但若升了侧妃就难免不一样了。要是再生下庶长子,祁衡不要脸她肃国公府还要脸呢。
话好像一下子就让姜毓给说死了,齐王妃哼哼了一声接不下茬了,侧妃掌家还真没什么说头的,想当初当今陛下在潜邸的时候不就是朱皇后这个侧妃掌家的吗?后来还协理六宫。瞧姜毓这番话说的,殿里坐着的谁敢再随意拿妾侍掌家说事儿,万一一个不小心撞了上头那位的忌讳。
殿里很短的一阵寂静,齐王妃和太子妃都聪明地没再开口,其他王妃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竖着耳朵听好戏。皇后端起茶盏来轻轻吹了一口,瞧着那氤氲的茗烟,道:
“禄王妃,你到底是肃国公府的嫡出姑娘,禄王府的正经王妃,比起其他王妃,你年纪是小了点儿,可也及笄了,不该这样不知事。”
皇后的口气不咸不淡的,甚至没什么波澜,仿佛信口而道,可就是这样,才使姜毓心头一凛。
前头都是虚闹的小把戏,真章儿的在这儿呢。
怎么说禄王府妾室掌家都没事儿,毕竟这老早的事情都七八年了,当年秦妃不就没争过庄慧娘么?还不都是祁衡纵的。
这没有什么不足以与外人道的,就祁衡这个臭名声,也没人会主动往是不是姜毓无能想,潜意识反应都是祁衡欺压她这续弦,宠妾灭妻。总之凡事骂名都由祁衡顶着。
但皇后这一句可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暗指了姜毓无能,还点出了肃国公府,说她不知事,不就是说肃国公府不知道怎么教嫡女吗?
打人不打脸,这可比直接打姜毓一巴掌还阴险。
姜毓暗自挺直了脊背,刚想着反驳,皇后连着一句话就道,“也是,王府这么偌大一个摊子,你年纪小难免力有不逮,若是支应不住,不如便给自己找个帮手,正好禄王府的两个侧妃之位还都悬着,本宫倒是有几个好的人选……”
“母后挂心了。”
姜毓的心中凛起,瞅着皇后说话的一个空隙就径直把话给接上了,决不让皇后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儿臣虽然年纪小,可也是幼承庭训,三从四德,莫敢不从。有道是出嫁从夫,王爷既然属意庄姨娘掌家,儿臣便不好违背。正如母后所说,儿臣乃是一府正妃,当以维护家宅安宁,妻妾和睦才是正道。
儿臣还未出阁时常听祖母教导,家和万事兴,倘若为了区区掌家之权便违拗夫君,与妾室起争端,使得后宅不睦,妻妾不和,不仅是失了正妃的身份,也是真真的不知轻重。”
姜毓笑盈盈地抬头,“母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后的手里还拿着茶盏,就这么抬着眼皮俯视着姜毓,袅袅升起的薄薄茗烟模糊了她的眼底的高深莫测,就这么和姜毓眼对眼地看着,那一瞬间朝姜毓压下来的气场便是所谓一朝中宫的威仪。
深沉的,凛冽的,透着一股隐隐的血腥味道,那是朱皇后这么些年来力压后宫威慑朝纲横行霸道积累下来的威势,仿佛能摧枯拉朽,粉碎一切试图反抗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