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张氏猛地跪下,膝行两步到老太太的跟前,“母亲您不能这样,福姐儿可是您的亲孙女儿啊!”
老太太一动不动,“肃国公府屹立百年,只因从不参与皇室内斗,眼下朝中局势汹涌,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可有人偏偏想拉肃国公府入局,要将整个国公府置于险地!
你是肃国公府的嫡女,我从小教养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禄王被废黜太子之位,一贬再贬,可仍是朱皇后的眼中钉,皇帝一会儿扶持崔家,宠爱逸王祁彻,一会儿又对冀王祁璋另眼相看委以重任,几家龙虎相争,朝中一片浑水,实不是什么太平之像。
肃国公府这么多年一直明哲保身不偏不倚,一朝被卷入这潭浑水就是进了修罗门,将来待潮水退去,怕是不死也只能剩下半条命。
而且偏偏又是禄王,最凶险最险难的废太子。眼可见的僵死之局,为他赔上整个肃国公府怕是都翻不出一滴水花。
百年根基一朝尽毁,岂能眼看家族倾覆?
她已经被拉进了太皇太后的局,赐婚的圣旨逃不掉,只有她死了,在圣旨到肃国公府之前就死了,才能保国公府安然度过此劫。
“国公府百年兴亡,祖母当真觉得在区区一个姜毓的身上?”
她不想死,她拼了名声尽毁推了和叶恪的婚事不是为了死在另一桩婚事手上。道理她知道,太皇太后拉整个肃国公府下水用心之狠毒,这是一道事关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性命的生死劫,换做是她也会动杀心。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为了这道还没有落下的生死劫就去死,不甘心死得没有一点动静,人说垂死挣扎,垂死边缘尚且挣扎何况她?
“覆巢之下无完卵,今日是太皇太后,岂知明日不是朱皇后,不是崔家,不是别人。有一就有二,肃国公府一日在朝中,就不得一日安宁。难道每一回祖母都要杀一人吗?”
姜毓的眼里有泪水滚落,她是怕的,可眼里的光却无比犀利。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祖母少时教我的可还记得?”
老太太的眼底微震,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可今日之劫就在你的身上!”
我当日知道叶恪与你大姐姐有私,咬着牙让你嫁于康乐伯府,难道我不知你委屈?可那一切就是为了今日!”
“府里就只有你一个嫡女,你的母亲又是泰昌侯府的独生女,你可知你这样显赫的身世若没有了这场婚事,若没有你这场婚约,从小到大有多少祸事等着你,等着肃国公府。”
“可你偏偏毁了这场婚事硬生生将自己置于了险地!”
老太太狠狠地一跺拐杖,“当初你悔婚,就该狠心送你离京!”
“母亲,你放了福姐儿吧,我就这样一个女儿,你饶了她吧……”
张氏抓着老太太的衣摆泣不成声,就这个时候门开了,姜毓的父亲肃国公走了进来,一撂衣摆跟着张氏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母亲息怒,母亲何苦为难毓儿。有道是事在人为,命运自有天定,倘若天要亡我肃国公府谁也拦不住,若上天庇佑,便怎样都平安昌泰。福祸尚未有定数,母亲怎能轻易了却一条人命。”
“何况毓儿还是您的亲孙女儿啊!”
肃国公跪在老太太的跟前,他是闻讯从书房赶来的。他知道自己母亲的心性,却不想她竟真的带了白绫要了却姜毓的性命。但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即使她被赐婚给了废太子,即使会威胁到整个肃国公府的存亡,他也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死了。
屋里一时静默,老太太牢牢握着手中的拐杖,跟前跪的是亲生的儿子,眼前病榻上躺的是一手带大的亲孙女儿,要她下手,她又何曾下得去这个狠心?
终究是命。
“都是命,是命啊……”
老太太长叹一声,动了动拐杖缓缓转身。
屋门打开,外头夏日明媚的天光照射进来,下人满头大汗地奔进院子里面:
“圣旨到!”
……
婚礼来得很快,从圣旨赐下到成亲不过月余光景,皇子成亲自有礼部章程,宫里各局各司着人操办,用不着别人多忙活。
七月流火微有凉意的日子,姜毓的眼前又蒙上了红盖头,这一回花轿抬到了禄王府。
红烛高烧,转眼天黑。
“姑娘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冷清清的喜房内,姜毓蒙着大红盖头坐在床上,身边侍候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宫里来的嬷
嬷,还有宫女并王府丫鬟们,里里外外近十人。从礼成一直到现在过去几个时辰的光景,碍着旁边站着的宫里人,姜毓不敢动,两个丫鬟也不敢吭声,眼观鼻鼻观心,许久翠袖才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话。
姜毓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翠袖瞄了眼身旁的嬷嬷,转身去到了水来递给姜毓,姜毓手里抱着平安瓶不便伸手,下意识要把瓶子放到一边,却听那嬷嬷突然喝止:
“王爷尚未回房揭盖头,王妃娘娘手里的平安瓶可不能松开。”
姜毓闻言,不敢动,翠袖便将茶杯伸到盖头下面喂姜毓。姜毓不敢多喝,只抿了一口润润唇。
原是进洞房就要掀盖头饮合卺酒的,可宫女请祁衡行礼的时候,祁衡只说了一句“费事儿”就出去应酬喝酒了,让姜毓干坐着一直等到了现在。
这般怠慢御赐的王妃,传闻中禄王的狂放不羁离经叛道可见一斑。
光影摇晃,月儿升上屋檐。
屋里姜毓喝完了水依旧坐得一动不动,她是大家出来的千金,自有大家的傲骨和家教,在这些宫里派来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即使是让她坐上一夜,她也能挺住绝不失仪。
不知等了多久,屋门砰得一声被人推开,行礼的声音纷纷响起:
“见过王爷。”
姜毓的心也倏地一紧,祁衡来了。但听耳边紧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滚。”
嬷嬷面不改色,道:“王爷,奴婢们还要伺候您揭了盖头饮合卺酒成礼,太皇太后可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
祁衡一身火红喜服,白皙的面上有酒后的酡红。娶的肃国公府的嫡女,这第三次成亲倒是比前两次都热闹,壮着胆子给他敬酒的人翻了一翻,嗡嗡嗡吵得心烦却还要回房见太皇太后的人。
这个那个,他最烦被人指指点点。
祁衡上去,一把扯了姜毓头上的红盖头兜头甩在那嬷嬷的脸上,“滚!都给老子滚!再不滚的就地剁碎了包饺子!”
祁衡叉着腰不耐烦地吼斥,外头玄风卫听着就抽了佩刀,白晃晃刀子的冷光射进门里,震地人腿上一软。
嬷嬷勉强绷住了脸色不垮,但也不敢再与祁衡僵持,招呼着手下宫女就行礼往门外撤,“奴婢告退……”
须臾,宫里来的和王府里的人都从屋里走得干干净净,翠袖和翠盈怯怯地偷偷看向祁衡,就对上了他犀利扫来的眸光,慌忙低头告退。
屋门阖上,又是一片寂静。
姜毓一动不动地垂眼坐在床上,想不到今夜会怎样过。虽是嫁了第二个人了,但这回是被迫联姻,祁衡也不是叶恪。
当初叶恪自诩痴情,心里想着姜容所以温温和和地跟她平躺了一夜秋毫无犯,那祁衡呢?他已经死了两个王妃了,每个都不得善终。若说不怕,姜毓还真不敢当。
正是思绪万千间,下颌蓦地一痛,祁衡捏着她的下颌抬起了她的脸。
烛光明亮照在姜毓和祁衡的脸上,姜毓看清了祁衡,祁衡也看清了姜毓。
姜毓看到祁衡的眉眼间有不耐,眼睛却对着她的脸仔细地瞧,最后变成了玩味,姜毓怀疑自己脸上的妆容是不是花了。
祁衡瞧着姜毓,这张脸今日装扮得更美了,瞧着他的眼有点儿惊慌,有点儿疑惑,但大体倒是难得的冷静。
祁衡勾了勾唇角,“第一次李府的姑娘嫁进来,不知道是磕了药还是装的,给老子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二次秦家的姑娘嫁进来,揭开盖头哭得眼睛肿成了一条线,猪头一样。你倒是没什么花样……”
祁衡掐着姜毓的下颌左右端详她的脸,“难不成是傻了?”
你才是傻了。
姜毓吸了口气,伸手去扒祁衡掐在脸上的手,“王……王爷……”
祁衡却不肯松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又捏,揉面团一样,“看来是没傻。老子虽然现在风华正茂,但差不多大你十岁,差不多都能给你当爹了。肃国公府也是狠得下心,真把你这么水灵的小姑娘给老子嫁了过来。当童养媳呢?”
姜毓的脸被祁衡捏的变形,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她姜毓虽说不敢当倾国倾城,但幼承庭训,□□端庄,上辈子也是当了一府主母的人。什么童养媳,辱人太甚!
“王爷,妾身是陛下御旨钦点的禄王妃!”
姜毓有点愠怒,双手去推祁衡的手。祁衡瞧着手下这姑娘似乎是有点恼了,但推他的时候那平安瓶还在手里捏着,放不开手,力气更小得没有似的。
抱这么紧也不嫌碍事儿。
祁衡夺了姜毓手里的平安瓶丢到床头,手往姜毓的肩头一推,整个人把姜毓压倒在了床上。
“那你倒是说说,王妃今晚都该干点儿什么?”
祁衡把人压在身下,才觉出这姑娘人看着小小,但身子真是软,这么压着比那日在水里抱着还要软。祁衡撑着床的手一松,彻底把整个人压了上去。鼻子顶着姜毓的鼻子,“给本王传宗接代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