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枢站在迎客楼靠近窗户的地方,旁边人还在声泪俱下的恳求她帮忙。
李晓是户部尚书的独女,也是她的伴读,很会察言观色讨人喜欢,可偏偏是个好赌的,玩的还挺大。
李尚书老来得女,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盼着她跟在二皇女身边能出人头地,哪怕再差,最后也能混个尚书。
可李晓生性好赌,赌瘾上来后,家里不给钱,她就去借。几个月前欠了赌房一大笔债,人家从宫门口一路赌到她家后门要债,不给就揍。
走投无路之下,李晓竟头脑发昏的跟钱引铺借了钱先还上。
钱引铺,民间俗称它为驴打滚。
还完赌房的钱后,李晓手里还剩点,她就抱着侥幸的心思,想靠这点本钱去赌房把钱再赢回来,然而却又输了个精光。
眼见着到了该还钱的日子,李晓想方设法的借钱,最后竟胆大的把心思打到了她娘户部尚书身上。
她仗着聪明,私自动用了户部的钱还了账。李尚书发现后,气的两眼发黑昏了过去,醒来就要打死她。
夏季最易发生洪水,万一圣上让户部出钱救灾,她就是拿命也抵不上来!
李尚书又气又急,抄起凳子要砸这个畜.生,却被夫郎拦住。这可是李家唯一的血脉,李尚书丝毫不敢到圣上面前认罪。
那么些钱,足够灭九族的了。
驴打滚利滚利,李晓从户部支出的钱还是不够还的。眼见着到了还债的日子,放贷的钱主找到了她,给她支了个招。
这钱主私底下做着拐卖小孩的勾当,奈何京中查的严,她让李晓动手帮她,事成后就把她欠的钱给抵消了。
李尚书一听这可是杀头的罪,死活不愿意。
李晓冲她吼道:“做不做这档子事我们都得死,如果做的好,在皇上发现前把户部的钱给补上去,咱们就能活下来。娘,李家就我一个女儿呀,您不能不救我。”
最后一句话语气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李尚书面前,跪着往她身边爬,伸手扯李尚书的衣摆,求她救自己。
李尚书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再熬个几年就能功成名退回家养老抱孙子,谁知道家里这孽子竟做了捅了天的错事。
再作孽,这也是女儿,是老李家的心头肉啊。李尚书最后还是咬紧牙根昧着良心,同钱引铺的人干起了这丧天良的恶事。
有李尚书和李晓这个皇女伴读相助,京兆尹的人拿她们没有丝毫的法子,直到这案子交给了五皇女楚栖。
李晓今天来求楚枢,就是希望她让楚栖抬抬手,先把那群拐来一个多月的孩子卖出去,如果京中再不放行,这群孩子送不出去可就要赔了。
拐来的都是三五岁的小孩,年龄小就知道哭,生了病还得给看大夫。耽搁的越久越是赔钱。
楚枢倚在窗前,一向温和的脸中带了几分薄怒和厌烦。李家母女已经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多跟她们接触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说不定还会被沾上污水。
李晓找了她多次,这回是逼不得已才出来,一味的拒绝到时候李家母女事发,反而更容易让母皇疑心她。
天阴的厉害,屋里有些闷。楚枢打开窗户透透气,视线随意往街上一扫,谁知竟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了因?”
李晓听见她的话,也凑到窗前。
行人稀松的街道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和尚正茫然的走来走去,像是跟家人走丢了一样,渐渐地往人少的胡同拐去。
那里可是最容易被她手下人下手的地方。都不需要避开人的视线,直接打晕就能抱走。
五王爷楚栖娶了个小王君,是天恩寺里的和尚,这事京中谁人不知。李晓慌忙往窗后一躲,小声问道:“五王爷在附近吗?”
看见了因后,楚枢也半遮着脸往街上扫了一圈,没看见楚栖才放下袖子。
即使五妹再不喜欢这和尚,定然也不会把人扔在街上。楚枢眉头微皱,直觉以五妹的性子,这极有可能是她放出来的诱饵。
她往周围看了一圈,没见着五王府的人,但却看见两个跟着了因往巷子处拐的女人。
李晓明显也看到了,并且认出来那两人是谁,眼睛不由得睁大,想都没想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冲着两人脑袋砸过去。
混账东西,嫌弃她命太长是吗?居然还敢把阎王爷放出来的小鬼往家里领!
街上正跟踪的两人被砸后顿时警惕的回头,左右环视一圈没什么人后,又准备跟上小和尚。
李晓气的几乎从二楼翻下去,揪着耳朵将两人骂一顿,她又扔了一块银子,个头比之前的大,用力掷出去,砸的其中一人脚下踉跄,差点栽倒。
“她老子的!谁敢暗算老娘!”被砸的那人捂着后脑勺咬牙切齿的骂道:“有本事给你娘站出来!”
她身旁的那个人倒是个机灵的,视线往楼上扫了扫,便看见了二楼的李晓。
李晓使了个眼色让两人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前面的那孩子不是她们能动的!
两人顿时听话的赶紧离开。
等人都走了李晓把窗户关上,隐在后面没露脸的楚枢才出来。
李晓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见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平日里挂在嘴角的那丝笑容都没了,才试探性的问道:“殿下不高兴我把人放了?”
楚枢抬头瞥了她一眼,才耷拉着眼皮说道:“他一个人在街上,周围定然有五王府的人隐在暗处,你刚才做的对。”
虽说她做的对,但还是没否认不想放过那孩子。
李晓极其懂得察言观色,立马说道:“那我寻个机会,将人解决掉?”
“五妹对这个王君是一百个不满意,你若是替她解决了,想必她会谢谢你。”楚枢从始至终都没承认她想解决掉小和尚,只是顺着李晓的话说而已。
五妹这次把人放出来做诱饵,而下次小和尚真出事了,母皇那里,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去说。
父后虽说要忍着她的锋芒,让她为自己办事,可楚枢一想到母皇对她的偏爱,就抑制不住心底的嫉妒。
“殿下的意思是五王君出了事,五王爷也难辞其咎?”李晓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五王爷用五王君为诱饵,身后必然跟了人。但如果我趁她放松警惕之时,把五王君拐走,事后处理掉。
然后我再布下陷进让五王爷找到两三个丢失的小孩,其中还有那和尚的尸体,这事捅到皇上耳朵里,想必她就没有精力再查我的案子了。”
楚枢赞赏似得看了她一眼,掀起嘴角,“你看,你这不就有方法了吗。”
李晓赶紧拍马屁说是她指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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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临近傍晚,天便已经有些黑了。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多,沉甸甸的几乎是要压下来,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银龙,滚着震耳的雷鸣声,这是风雨欲来时的前兆。
又一阵咔嚓的雷声滚动,楚栖坐在廊下,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望向院子里的目光有些发沉。
走廊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初二附在她耳边说道:“主子,初十回来了。”
楚栖让初十去查小和尚的身世,这一趟去了许久,总算是回来了。
“主子。”初十急忙行礼,随后直奔主题,没有一句废话,“属下查出了王君的身世。”
“王君本名叫南嘉,父母是江湖中人。母亲是江湖第一大剑派天佑城的嫡女,父亲是一户书香门第,两个月前是打算来京中找萧神医的。”
“他父亲身子弱,常年饮药。他母亲打听到萧神医在京中,便带着家人想来试试,没成想,路上出了事……
依属下看,似乎是仇杀,也有可能是谋杀,毕竟是天佑城的少主,仇人和盯着她位子的人都不少。总之来京中,加上随行的仆人,一共十来个,最后只剩下王君一个活了下来。”
空中一个闷雷突然砸了下来,“咔嚓”一声,听的人心头一跳。
“属下起初是在天恩寺附近跟人打听,有一个人说两个月前一场大雨过后,她进林子打猎,闻着里面有股子浓浓的血腥味。
属下顺着这个线索找到出事的地方,他父母及众人的尸体被人埋了起来,碑上没有刻任何名字,似乎想让人以为是群孤坟。
想来那人也是怕王君暗处有仇家,不敢写任何字,把周围的痕迹都清除了,让别人查不到什么东西。因此属下才费了些时间。
事后我溜进天恩寺,趁着禅意睡着,用迷香将他唤醒,才知道埋尸体的人的确是他。
他说王君亲眼目睹了父母惨死,眼睛漆黑空洞的像个木偶,但却乖巧懂事的没哭没闹,他可怜心疼,才把他带了回来,认了徒弟。
如今天佑城因为少主失踪,正发生内乱,除了老庄主,没有人去查王君父母的下落。想来还是不知道人已经死了。”
初二听完这些话后目光不由得投向坐在轮椅上的人。那人姿势跟之前一样没有一丝变化,但她却注意到那双本来搭在扶手上的手,此时已经攥了起来。
初十说完这些话后便安静的站在一旁。
阴沉的天终于下了雨,随着雷声,雨水倾盆而下,冲刷着院中青石板上的泥土。
楚栖望着外面浓密的雨幕,轻喃了一句,“下雨了……”她微微侧头,对隐在暗处的人说:“把他接回来吧。”
人已经放在外面半天,到现在恐怕已经依着计划被人带走了。更何况现在瓢泼大雨,去哪找人?
“王爷……”
暗处传来声音,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楚栖吐出一个字,不容拒绝的语气,“去!”
这边暗处的人刚准备动,就看见小侍从雨中跑来,边擦脸上的汗水,边喘息着说道:“王、王爷,王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