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总会有很多十万火急的桥段,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场景时有发生。当作为观众捧着零食靠在沙发里观看的时候,许多人都会因此紧张,为此屏息。
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正义一定会打败邪恶,后面一定会有逢凶化吉的大团圆结局。
现实生活中却不是这样,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真的有生命突然消逝于高楼大厦冷不丁的高空抛物,或者突如其来的车祸。
大多数时候从天上掉下来的都不是馅饼,而是凭空出现的灾厄。
每当有人受困于厄运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并不一定会及时转动,快进掠过所有痛苦,直达在未来某处等待着的那个转机。
一句简简单单的万事如意,着实是最真诚不?过的祝福。
暮色降临之后,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的春雨停了。
药物麻痹的作用散去,病床上的裴言之悠悠转醒,在意识回?归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埋在在一个被细碎的玻璃碴子填满的浴缸里,即使他一动不动,锋利尖锐的棱角依然仿佛富有生命力一样划破每一寸肌肤。
右手处的剧烈疼痛激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头皮瞬间炸开。
当时在比赛进行过程中手伤复发最厉害的那一次,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万分之一。
裴霜霜是第一个发现他醒来的人。
她知道自己笨手笨脚一直刻意的在和病床保持距离,没玩手机也没刷微博,始终撑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哥哥。
看到裴言之睁开?眼睛,她瞬间站起身,激动的把正在打盹的陆诚拍醒:“醒了醒了,我哥醒了!”
陆诚一个激灵醒过来,马上凑到床边,下一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留意到裴言之紧拧在一起的眉心之后沉声道:“感觉还好吗,麻药劲儿刚过,应该挺疼的吧。”
裴言之因为巨大的痛楚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着眼珠在病房里看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陆诚的身上。
“……遥遥呢?”
……
平日里脑子转的最快的陆诚想了一下午也没琢磨出来怎么和裴言之交代程遥的情况,在他问完之后犹豫着并没有马上回?答。
见到陆诚竟然都能被问的哑口无言,裴言之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随便用脑子想想都知道,程遥现在的情况一定不?太好。
“别瞒我,他到底怎么了?”
裴言之心里着急,轻微的动了动腿甚至想坐起来,很快就被陆诚眼疾手快的摁住。
“他检查过了,一点事儿都没有,就头磕了一下,在家歇两天就好了医院连药都没开?。”陆诚先避重就轻的和他说了个好消息。
“他人呢?”裴言之紧紧盯着他。
“在你出手术室的时候跑回?家了。”陆诚实话实说,“梦琪在陪他。”
醒来的那一刻没有看到程遥的时候,裴言之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如果程遥受的伤不足以让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话,这本就是个单项选择题。
以程遥平日里的粘人劲,根本不可能离开?病床超过一米范围,他醒来之后看到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有自己的妹妹。
既然他不?在,这个选择题的答案就相当明显。
小朋友估计又把自己关到卧室里不?出来了吧……
“他电话打不?通?”裴言之问陆诚。
“打不?通。”陆诚摇头,“梦琪说她耳朵贴着门还能听见屋里面手机振动的声音,但万里就是不接。”
裴言之缓缓闭上眼睛,努力消化从全身上下各处传至大脑中枢的疼痛:“别打了,让他睡会儿吧。”
“啊?你怎么知道他在睡觉?”陆诚说。
“他昨天睡得晚,今天一早就起来去给?爷爷扫墓了,再怎么强撑到了下午也也会困。”刚做完手术不能喝水,裴言之嗓子干涩发痒,连吞咽唾沫都觉得非常费劲。
他此时此刻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受重病摧残折磨的人为什么想要放弃治疗,恨不得拔掉自己氧气管。
人类虽然站在食物链顶端,实则是十分渺小脆弱的个体。
意志再怎么坚强,一旦被最原始的痛感所支配,当真是想原地去世。
可他又十分担心程遥。
陆诚点头,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好,我给?梦琪发个消息让她别打扰万里。”
裴言之补充道:“再和她说一声,药在电视柜从左往右第二个抽屉里,遥遥如果一直不出来,就从门缝里给?他塞进去。”
抗抑郁的药物一旦开始服用是不能随意中断的,陆诚最怕的就是程遥断药,听裴言之语气这么笃定还挺惊讶。
“他会吃吗?”陆诚说。
“我不?知道,卧室里有水,希望他会吃吧。”裴言之眼神是肉眼可见的无?奈,“就像我刚才希望他现在正在睡觉,而不?是强迫自己清醒的胡思乱想。”
闻言,陆诚也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类似的事情他已经见过了太多。
就像那些在医院里工作,每天都在见证生死离别的医者一样,一开?始或许还会因为别人的遭遇扼腕感伤。然而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时间一久,心脏就会被打磨的越来越坚硬。
剩余的只有冰冷、麻木。
可当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陆诚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力?不?从心。
从古至今,在面对疾病的时候,人们都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医者的身上,希望他们是入世拯救世人的神,救死扶伤,化解一切痛苦。
但现实总会给?人沉重一击,就算是百年前的神医华佗和扁鹊,也会有医治不?了的病人。
所以古有电视剧里面最经典的‘治不好朕就让整个太医院陪葬’,今有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的医闹纠纷。
很多人不是医生,所以他们不明白,大多数时候,医生比患者还希望自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
因为他们知道在现实面前,人力能够做到的事情是十分有限的。
陆诚:“对了,你还没醒的时候郑阿姨来了。”
裴言之:“她怎么说?”
陆诚:“问了一下你和万里的情况,然后给律师打了个电话,没待太久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说来也挺巧,两人短暂的对话刚刚结束的,裴霜霜的手机就响了。
裴霜霜喊道:“是星河麻麻!”
裴言之眼神示意:“快接。”
裴霜霜二话没说赶紧滑动着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郑巧芸似乎正在快步行走,传来鞋跟踩在地上‘哒哒’的声音,说话的间隙带着疾走时才会有的呼吸节奏:“霜霜,你哥哥醒了吗?”
裴霜霜立刻回答,然后把手机免提打开?并把手机凑近裴言之。
“醒了醒了,我开?免提,您直接和他说。”
裴言之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对着电话说道:“郑姨,什么事?”
郑巧芸:“感觉怎么样,我下午来的时候你还没有醒。”
裴言之:“还好,您别担心。”
其实郑巧芸心里明白这会儿裴言之的情况肯定不?会特别好,只是怕自己担心才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听到他的声音没有显得过于虚弱之后还是宽慰了些?许,不?再进行无?意义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说重点。
“我找到了最好的律师,刚才去他的律所开?了个会。最早明天,最晚后天他会准备好委托书提交给?法院,开?庭之前你的身体恢复到可以出庭的状态应该没问题吧?”
裴言之大概换算了一下整个诉讼流程需要?的时间,道:“没问题。”
郑巧芸:“那很好,方律这边的团队到时候会为你辩护,你不?用操太多心,出庭的时候只需要?按照事实阐述事实真相就可以。医院那边的验伤报告是铁证,除了非法侵入他人住宅、聚众斗殴和故意伤害罪之外程宏辉还有因为赌博被拘留过的前科,方律师明确告诉我这几条罪名判他三年以上绝对不是问题。”
“事发现场有我之前装的摄像头,家里电脑里应该存的有录像,您给梦琪打电话让她整理一下传给?律师。”裴言之听到程宏辉的名字就觉得恶心,沉重的吐出一口气之后说道:“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非法遗弃罪。”
郑巧芸:“我知道,这点我也和方律提了,他会整理好材料一起提交给?法院。但老人已经去世了,如果想要定死他的罪名遥遥作为当事人和唯一的证人得出庭作证才行,不?然不好判。”
听到这里,旁边的陆诚神色有些?复杂:“出庭就必须要面对程宏辉,如果到时候万里还是和今天一样的精神状态的话我不?建议这么做,这对他伤害太大了。”
在场每一个人都由衷的希望程宏辉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但绝对得以程遥不再受到伤害为前提。
这一点,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从立案到开庭至少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到时候再说吧。”裴言之这会儿右手好像在被车轮一遍遍重复碾过一样疼,刚被裴霜霜擦干的额头又冒出细密的冷汗,拧着眉头说道,“先把他送进去,板上钉钉的遗弃,以后随时可以把人从牢里拎出来继续告他。”
郑巧芸:“方律也是你这个意思,这件事交给他你就放心吧,肯定往最高去判。我刚坐上车,先去医院看看你?”
“不?用。”裴言之叹气,“您先去看一看遥遥吧,他把自己反锁在卧室,可能不会开?门,但您跟他说话他可以听到。”
郑巧芸:“好,我今天会和梦琪一起陪他。小裴你好好养伤最要?紧,我也不?说那么多了,你注意休息。”
“麻烦您了。”
手机发出一声对面挂掉电话的提示音,裴霜霜把手机收回来,看着从小到大都顶天立地的站在自己身前扛起一切的哥哥难看的极点的脸色,心里特别不舒服,红着眼睛用拿纸巾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
余光瞥见裴霜霜的表情之后,裴言之强行扯起一个笑:“人又没死,小丫头哭什么呢在这,你哥这会儿已经够难受了,还得哄你不?成。”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力?气挤兑我呢。”裴霜霜愁眉苦脸的都快哭了,“我怎么感觉我一点用都没有啊……除了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
“怎么没用。”裴言之说,“你至少还能添乱呢。”
“……”
裴霜霜刚燃起的一丝感天动地的兄妹情顿时被他浇灭,被挤兑的也顾不上伤心,憋着气坐椅子上刷微博去了。
成功转移他的注意力之后,裴言之闭着眼睛无?声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眼皮不停的颤抖。
陆诚在病床前默不?作声的看着,心口发闷,极其不是滋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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