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争吵引来了邻居,有人压下程遥手中的雨伞拉着他护在自己身后,有人不明所以站在远处看戏,还有人伸手按住程宏辉,以防他再次伤人。
楼梯口住着的老人和程遥的爷爷是故交,他认出程宏辉,二话没说进屋拿出自家的火钳,气势汹汹的朝他冲过去。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来,快滚。”
程宏辉被人按住觉得没面子,气急败坏的剧烈挣扎,口出狂言:“我凭什么滚!房子是老爷子留下的,程遥是我儿子,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滔天的愤怒让程遥感觉自己周围的氧气十分稀薄,他耳膜发胀,听身边的人讲话如同在另一个时空。
听到程宏辉提起爷爷,他眼中暴涨出血丝,强烈的戾气如同火山爆发。
程遥疯狂的甩开周围拉着他的人,伸手夺过老人本只想吓唬人的火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要命的朝着那个令他恶心至极的男人抡过去。
“啊——”
“小遥别!”
“程遥!”
五楼的住户见从小到大都乖巧听话的孩子突然如此疯魔都被吓到了,火钳滚烫的温度让他们潜意识里停下了阻拦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铁质的火钳头部烧得火红,通体滚烫,只有顶端有一处隔热的地方。
程遥情急之下抓的地方并不是隔热区,但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疼。想到自己垂危之际眼含热泪的爷爷,强烈的憎恨几乎席卷他全部理智,不顾一切想让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去死。
在那骇人的热度狂风般逼近之时,程宏辉浑身发软冷汗流满全身,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胯下的裤子瞬间腥臊又湿润。
千钧一发之际,程遥的手腕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撑在了空中。
火钳停在程宏辉耳侧,热度烫的他周围的头发迅速打卷,耳朵上被烫出一个大水泡。
程遥站在原地不停地颤抖,感觉自己手腕被人用很重的力度掐了一下,手指骤然失去力气。
‘啪’的一声,火钳掉在地上。
在火钳停下的那一瞬间瘫倒在地的程宏辉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要跑。
程遥要追,但刚才抓住他的那只手死死的拉住他,任凭他如何疯了一样的试图挣脱都甩不开。
正当他愤怒到极致准备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挣脱的时候,对方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个猛拉把他整个人都扯了回去。
下一秒,他被人用力的拥在怀里。
一股极淡的香味拥入鼻翼,程遥浑身一震,所有的理智刹那间回笼。
抱着他的人呼吸同他一样急促,仿佛也在刚才受到很大的惊吓。
程遥不知道他是谁,但感觉到对方的手抚上他的头发,极尽温柔的轻轻摩挲。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好像在对待稀世的珍宝。
他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开始陷入强烈的后怕,浑身的力气陡然被抽空。
对方宽厚的臂膀有力的撑住他,温热的手掌轻柔的摩挲着他的后颈,让他成功吸收到足以平息情绪的力量。
“小遥,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伤人是犯法的。”
程遥深深出了一口气,挣脱出怀抱,入目便看到邻居爷爷把火钳捡起来丢回屋里,后怕的拿手一直拍胸口。
“哎,你这孩子真是吓死人了,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
“这混蛋再来找你的话你就叫我们,我们替你收拾他。”
“是啊,这混账看着凶,其实怂着呢。”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给大家添麻烦了……”程遥对着周围的邻居深深一个鞠躬表示歉意。
此时正是晚上饭点,外面的空气很凉,大家基本都是穿着居家的衣服出来的,挨个安慰过程遥之后就逐渐散了。
程遥低着头站在原地又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右手不自觉抓紧书包带时才感觉到刺痛,。他摊开手一看,手心似乎被火钳烫出好多个水泡,只是刚才情绪太大,没有顾得上疼。
抬步正准备回家,程遥的手又被抓住了,他这才察觉到刚才抱他的那个人一直站在他身侧没有离开。
声控灯在此时灭了,程遥没能看清对方的脸,他吸了吸鼻子,诚恳的表示感谢:“刚才谢谢你。”
那人没有回答,转头在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拉着他往灯光明亮的地方走。
“诶,你是谁啊,要带我……”
在逐渐接近走廊明亮灯光的过程中,程遥终于看到了对方的长相。
这张脸,他在无数地方见过。
电竞杂志上、比赛特写上、BNG官网图片上、单排KING领奖台上。
无比的陌生,却又无比的熟悉。
程遥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走不动了。
他的眼睛睁大到极限,呆若木鸡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裴言之,比照片还要好看一万倍的脸在昏黄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梦似幻。
程遥感觉自己在做梦,但手心的刺痛又时刻提醒他这是真实的。
裴言之拉着程遥被烫伤的右手眉头紧蹙,完全顾不上相逢的喜悦。
老旧的灯泡上面布满灰尘,照明度实在有限。裴言之视力哪怕被电竞圈所有人闭眼吹也依旧看不清烫伤的情况。
“不行,太暗了。”裴言之十分着急,抬眼望向程遥,“钥匙呢?开门。”
程遥心脏剧烈跳动,人还懵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裴言之的脸一秒钟都没离开,从兜里掏钥匙的动作生硬的像机器人,喃喃道:“……这里。”
接过钥匙之后,裴言之熟悉的好像是在自己家门口,没走几步就摸到程遥门前,三下五除二打开门把他拉进屋,在门框侧边摸着灯打开,反手关上门。
程遥知道裴言之个子高腿也长,但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比自己高那么多。
这样面对面站着,他的视线和裴言之的喉结齐平,怪不得刚才拥抱的时候他得踮起脚才能成功把下巴放在对方肩膀上。
这也矮了太多了……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裴言之在细心观察程遥手心的烫伤,而程遥一直在仰着头凝视裴言之的脸。
不怪裴言之拥有那么多狂热的女粉,他确实是好看的,即使这样面对面的盯着程遥也没办法从这个人五官找到任何缺点。
眉色是浓郁的黑,唇色是微粉的红,鼻梁高挺,纤长的睫毛如翅般挂在他湖水般平静眼睛上。
这样的薄唇本该把人衬的冰冷,可他的双眸之间的波光又过于温柔,组合起来,竟成了世间少的款款深情。
裴言之仔细观察了他的手心,发现问题没他想象中那么严重之后终于松了口气,低头望向程遥细心询问:“还好只是起了些小水泡,不然要去医院了,疼不疼。”
程遥对上他柔软的视线,条件反射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疼。”
裴言之不信,眼中染上深色,微微眯起:“真的不疼吗?”
程遥一个激灵,瞬间就委屈了,撇撇嘴像是犯错的小孩一样低下头:“疼……疼的。”
想起刚才那千钧一发的一瞬间裴言之就忍不住来气,稍加重了语气:“下次还徒手抓火钳?”
程遥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游戏和现实给裴言之的第一印象都这么差。
一次是对枪发呆,一次是杀人未遂。
想起刚才的样子全都让裴言之给看在眼里,程遥羞愧级了,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没下次了……”
见他这样,裴言之也心疼,曲起食指把他的下巴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软下语气教训道:“恶人自有天收拾,以后不许想不开。”
“知道了……”
程遥抬着头望着面前温柔到极致的裴神,下巴几不可见的一颤,干净无辜水汪汪的眼睛开始缓缓泛红,一路蔓延到鼻尖。
这人从小就是这一套,裴言之对于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熟悉了。
此时此刻,裴言之终于可以第一时间就弯下腰抱住他的小朋友,在他哭出来之前及时安慰,不用被迫等待直播里十几秒的视频延迟。
可没想到这样一来程遥非但没有把哭劲儿收回去,眼泪反而像是被炸了的大坝一样说决堤就决堤。
“裴神……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当时就是突然……”
程遥仿佛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伸手攀上裴言之的肩膀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他,整个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到最后只剩下哽咽。
裴言之来的仓促,不知道这边温度低,穿来的长款偏薄的黑色风衣布料极容易皱,此时被程遥不自觉间扯出不少褶皱,还抹上了眼泪鼻涕。
但他完全不在意,此时只顾得上心疼,连刚才完全不严厉的教训都懊悔不已,想尽办法安慰小朋友。
“我哪有怪你,只是不想看你伤害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明白。”
“游戏里发呆被爆头要哭,听我说起以后不打比赛也要哭,我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赶过来难道都哄不了你吗?”
“乖,不难过了好不好。”
可人的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很难控制的东西,裴言之极尽温柔的安慰到了程遥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让情绪得以宣泄和挣脱的渠道。
坚强是程遥一层层堆砌起来的堡垒,同时也把他所有的负面情绪牢牢的锁在里面。
而如今,裴言之的温柔和陪伴让那其轰然坍塌。
有人得以依赖,委屈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裴言之如何安慰都没能奏效,最终只能沉默的抱着程遥让他肆无忌惮的哭个够。
过了许久,所有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程遥嗓子也累到极致,在数十次深呼吸之后逐渐缓了过来。
裴言之慢慢直起腰,低下头的时候看到程遥也在抬头望他,哭的整张脸都湿漉漉的,眼睛肿的像涂了腮红的鸡蛋似的,可怜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