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月垂眸举箸,一句“一起吃”浅淡的听不出半分喜怒。
云笑先是一诧,然后便有些窃喜。
最近楼大佬情绪稳定,虽然偶尔毒舌一下,但两人相处毕竟十分安稳平淡。
如今还被邀饭,说明她在大佬心中的形象日益好转。
这当真是一桩好事。
云笑喜上眉梢,两侧唇角无意识的翘起个讨喜的弧度。
楼知月见她宛如偷油老鼠般的欢喜,瞧着顺眼,心道果然在自己预料之中。
然而他这顺眼还未维持上片刻,便又见云笑摇头,玉白的小脸略有敷衍:“我不饿,公子先吃。”
其实日日吃两份饭,云笑最近腰身都略长了尺寸,亦养大了胃。
容易饿且还吃的多。
若是往日,云笑自然答应。
然而房里还有小羽毛在等,她那一份要两人分,还是先不要动的好。
少女笑容谄媚眸光却清明,身体微往门口倾,是个恨不能拔脚就走的姿势。
楼知月气息转冷,上翘眼尾削出薄薄寒芒:“你杵在这里,本公子还有什么胃口?撤下去吧!”
云笑在现代不过十八岁年纪,察言观色的本事尚在摸索当中。
是以,她并未深刻剖析明白楼知月的不悦。
反正大佬时常喜怒不定,也只在林芷嫣面前能收敛脾性。
作为书中的恶毒女配,云笑所求不多,如今平安将来自由,已经足矣。
她看楼知月这份菜虽然摆出来但却未动,乐颠颠的撤进食盒里,径自带走了。
楼知月见云笑脚底抹油的离开,仿佛他是洪水猛兽般,心中便是一郁。
只他城府甚深,这郁气将将升起便只一晒,顷刻便忘去了脑后。
云笑于他不过过眼尘埃,何必多费思量。
魔尊大人这般想,已然气定神闲。
云笑离开的这一会儿,凤倾羽一直趴窗户上瞧着。
见云笑出来,他麻利的开门然后便要接过食盒,不想让她提一丁点重物。
小少年琥珀眸纯净污垢,眼巴巴的看过来时,简直能将人的心肝脾肺肾都一并融化。
云笑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顺手又揽住了他的肩,拎着食盒的手却避开了去。
她笑道:“等你长的我这般高,再忙活也并不迟。”
撇开凤倾羽是未来大佬不提,眼前这个干瘪瘪一小只,云笑实在不忍心奴役。
凤倾羽在乐菱处时,被指使的团团转只是寻常。
伺候乐菱的侍女们只是普通人,没资格用灵符清洁,时常要他一整夜不眠不休的添火烧热水用。
第一次有人怜惜他年幼骨弱,小小的少年有一个克制不住,险些赤金瞳又要出现。
他珍视的看向肩膀上搭着的,纤细白皙的手指。
他被这双手牵过,知道它是何等的温暖柔软。
小少年小心翼翼又认真万分的保证:“姐姐,我很快就会长高的。”
所以,千万不要抛弃我。
云笑将自己那份饭给了凤倾羽,自己则吃在楼知月那里摆过盘的。
大抵是饿极了,凤倾羽吃饭的速度很快。
然而即便如此,他仪态却十分赏心悦目。
被美少年陪吃饭的云笑,不由自主的将自己面前的碟子往凤倾羽处推了推。
她心道,小羽毛若是在现代开个吃播,粉丝肯定分分钟破万。
一大一小围桌而坐,温馨热闹自是不提。
云笑睡觉的屋隔着小厅还有一处空卧。
她收拾干净,将凤倾羽安置在了此处。
夜半,云笑从睡梦中醒来,似有所感般的打开门。
月光清亮,照出团成一团打瞌睡的少年,正是本该在侧厢睡觉的凤倾羽。
凤倾羽被欺辱日久,便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一点风吹草动便醒过来了。
几乎在门开的瞬间,他便清醒了过来。
“小羽毛,你怎么......为什么睡这里?”云笑惊讶。
她触他衣裳,初夏夜凉,衣裳一片冰寒,显见穿这衣裳的人也冻的不轻。
云笑不由沉了脸。
凤倾羽急忙去拽云笑衣袖:“姐......姐姐,我......我想睡这里,不要丢下......”
他脸色惶急,声音都打颤,唯恐云笑生气。
云笑拉他进屋。
她问了半天才清楚,这孩子竟是做了噩梦,梦见他被她带走是假的。
云笑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丢下他,然而凤倾羽还是坚持睡在她门口。
“外面冷,你知不知道?!”
云笑首次体会带娃的艰辛,苦口婆心又无可奈何。
至于凤倾羽原是大佬的事,她此刻早已忘在了脑后。
凤倾羽还拽着云笑的衣袖不松手,另一只手往门后一指:“那里不冷,我......不动,没有声音。”
他这意思,竟是要蜷在云笑门内混一晚。
云笑扶额,一时又笑看他:“你倒还知道惦记不吵我睡觉。”
小少年直了直脊背,仿佛为云笑夸他而骄傲。
云笑无奈,在自个屋子里环顾一圈,指着窗下的软塌道:“睡那里,好不好?”
这张软塌原本是楼知月的。
云笑在上头打滚之后,楼大佬便不肯再碰一下,又另寻了一张摆在院中。
云笑秉着不暴殄天物的原则,便将这张搬回了自己屋。
真想不到,如今竟派上了这番用场。
云笑让凤倾羽去取被褥,自己则将软塌搬离窗户边,免得窗口漏的寒风侵体。
她忍不住拍了拍这榻,低声道:“你也算三生有幸,竟能让两个大佬先后睡上一睡。”
【主人,你和谁睡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脑海中想起,既八卦又好奇,正是镇魂镜。
云笑无语:【小小年纪,思想能不能健康些?不是在休眠,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
镇魂镜将云笑的魂魄从现代摄来,虽然因此生出器灵,但自己也消耗甚大,已经昏睡好些日子了。
【你也知道大半夜,情绪波动那么大,人家担心你嘛!】
镇魂镜委屈道。
一人一镜正在交流,凤倾羽已经抱着自己的被褥跑来了。
他胸前蓬松被褥一大捧,只一张唇红齿白的小脸露在外面,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许是跑的急的缘故,小少年眼睛亮晶晶脸色透着粉,终于有了些少年人的生气。
云笑自动忽略镇魂镜的问东问西,将凤倾羽安置好,这才又上了床。
镇魂镜自觉失宠,一会儿在云笑识海中翻跟头,一会儿又哭唧唧埋怨云笑有了新人忘记旧爱。
云笑满头黑线,这都什么和什么。
镇魂镜趁机质问道:【主人,你既说待我一如既往,那你解开壁障,小镜子才相信你。】
它一向以镜爷自称,如今为讨好云笑,连嚣张又骄傲的称号都放弃了。
所谓壁障,乃是云笑全盘消化原主记忆后,在其中寻得的法门。
壁障不需要魔气抑或灵气支撑,存乎一心,却让镇魂镜不能再随时随地的得知云笑所思所想。
唯有云笑允许的一些念头,镇魂镜才能接收。
而对凤倾羽来历的猜测等,云笑没有允许镇魂镜窥探,这世上便只有她一人知晓。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以前镇魂镜没有器灵便罢,如今有了器灵,乃是一个独立的精神体。
让一个精神体时刻能看到自己在想什么,云笑总觉得像随身带了个智能摄像头,做什么都不自在。
此刻镇魂镜趁机要好处,云笑安抚了它许久,但并未答应撤销壁障。
镇魂镜气咻咻的闭了嘴,心中却道原本以为新主人比老主人好说话,一切都是错觉。
俗世世家贵族当中,时常发生奴大欺主之事。
而在修真界,能够生出器灵的法宝无不夺天地之造化,未尝没有造反的。
生出器灵的镇魂镜倒没有造反的念头,但比之心黑手辣的原主,它对云笑难免有轻视之意。
即使这轻视之意,它自己都未曾察觉。
然而云笑乃是个外柔内刚之人,所思所想甚少受外物影响。
在识海建立与镇魂镜的壁障便是如此。
歪打正着的,竟让镇魂镜知晓主次之分。
往后一人一镜相伴,镇魂镜虽然依旧欢脱但毕竟不曾桀骜难驯,是极忠诚又可靠的臂助。
在驻地的之后日子中,
每到晚上,凤倾羽便抱着被褥欢欢喜喜的候在云笑的门口。
若是云笑露出一丁点犹疑,小少年肩膀一塌,失落的像被撵出家门的小狗。
云笑无可奈何,索性便随他去了。
镇魂镜总觉得凤倾羽抢了自己的宠爱,清醒时时常挑他刺。
譬如方才装耷拉着脊背的样子好假,肯定是在装可怜。
譬如这么大的人了还缠着云笑,太过粘人!
云笑一笑置之。
小羽毛再颓唐可怜,但在修真界能成为一方巨擘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如今他算虎落平阳,自己好好照管便是。
至于将来,等大佬恢复了,也许还看不上她这个魔界小魔头,玄门预备役小弟子呢。
四方弟子齐聚,转眼便到了该回宗门的时候。
云笑跟在楼知月身后人,忍不住回望住过一月的小院子,竟生出些小小的不舍来。
“姐姐,我会永远陪着你。”凤倾羽见状,不由道。
他说话不利落本是被乐菱一伙欺辱的,如今在云笑这里将养的好,不单长了肉,说话更如玉珠坠盘一般甚是流利又好听。
云笑含笑望他一眼:“知道了。”
走在前面的楼知月脚步微顿,不屑道,永远是多远?
修士逆天而行寻排山倒海之能,若不得飞升,即使延年益寿,还不是有一死。
这世上看似繁华盛景,其实索然无味,寿有终时也不是什么坏事。
弟子门都往驻地前院大广场集合。
林芷嫣身边伴着几个女修,状似不经意的与楼知月一行人渐行渐近。
云笑没有做打鸳鸯大棒的兴趣,脚步缓下来,渐渐与楼知月拉开距离。
林芷嫣身边的一个绿衣少女回身瞥她一眼,无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凤倾羽原本温软的气息一凝,琥珀瞳如凶兽般残戾的瞪视过去。
他本能的护持云笑,并不知自己这一眼厉害到什么地步。
那少女被凤倾羽看的眼底一寒,原本因这少年样貌清俊而晃神的心一收,狼狈的避开眼。
只是即便躲闪开了,她心头的畏惧还许久都难以平息。
顷刻间发生的事,云笑都有些反应不及。
她狐疑的去看凤倾羽,后者湿漉漉如幼鹿的眼看过来,温驯可爱到爆炸。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且讨厌的声音在近前想起;“吆,这不是小凤吗,外头流浪了这许多日子,竟是乐不思蜀了吗?”
说话的是乐菱,她死死盯着脊背平直,面容隐有日后清俊绝伦影子的少年,既酸有妒。
这死孩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佝腰塌背垂头丧气的,竟全是装的?
云笑能感觉到,凤倾羽微有凝滞的气息,似紧张似害怕。
她握了握小少年的手腕,低声道:“小羽毛,我在这里。”
生在现代社会的云笑,知道暴力压制对一个人心智的摧残可以严重到什么地步。
因此,这些日子她洗脑一般的夸赞小羽毛,简直恨不能将他捧到天上去。
既夸又宠爱,云笑为的便是让小羽毛重新树立自信。
而这一切,都是为这少年再见到似乐菱这等垃圾时,能够勇敢的直视她。
真正的妖族少族长凤倾羽何等煊赫威仪,云笑管不着也没本事管。
可身边的这一只弱小又胆怯,她既然帮了他,便要帮他从容又坚定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