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笑被楼知月拽住后脖领子的时候,脊骨瞬间就像被冰封了一样,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被折扇隔三差五的敲脑袋不算,楼知月上一次主动碰她,是在魔界扶云殿掐她脖子的那一回。
之后,云笑便被他打落悬崖。
所以,怎能不怕。
旁观的乐菱有些惊愕,还有几分醋意。
她并不清楚内情,只觉得俊美的青年对个灰扑扑的下人亲近,真的很没有眼光。
楼知月拽住云笑之后,手指很快便收了回来。
他知道,云笑有胆子溜走第一次,却不会有第二次勇气。
楼知月看向乐菱,漂亮的凤眸微眯了一瞬,这让被他看的乐菱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所以,在楼知月问起乐菱,她是否是来寻云笑说话解闷时,乐菱神使鬼差的点了头。
以云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楼知月的侧脸,以及这人挺直的,苍蝇上去都打滑的鼻梁。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从始至终眼底都一片冷寂。
楼知月紧接着对云笑道:“既是你的客人,可千万不要怠慢。”
然后,他便转身进了屋。
云笑:“……”
她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样也挺好,至少楼大佬觉得她有用,就不会动不动琢磨着弄死自己。
然而乐菱并不满意,且还颇嫌恶的看着云笑。
她不屑扬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本郡主说话!”
乐菱怕楼知月听到这些话,声音还特意压低了,眼神便着意蔑视与凶狠。
云笑长得好,皮肤白嫩眉眼乌黑,是很得人好感的样貌。
但她穿的灰突突,便更添几分好欺负的气息。
好欺负的人,乐菱发起脾气来毫无负担。
她身后的下人们,亦配合的讥笑起来。
然后,渐渐的,这些人有些诧异且畏惧的收了笑意。
因为那在楼知月在场时看上去温良的少女,气势陡然一变,杏眸森冷气度睥睨,比乐菱更高高在上,更尊贵无双。
她哼笑一声,有一种举重若轻的闲适:“玄天宗修真之地,帝王也不过是凡夫俗子,郡主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放肆!”
云笑在楼知月面前收敛爪牙实属无奈,毕竟小命飘摇。
可不论是现代父母未去时对她的宠溺,还是属于魔界大小姐的地位,都使她骨子里骄矜无比寻常。
这骄矜掩藏在良好的教养下,不会随意伤害别人,却也绝不任人欺辱。
乐菱还从未被人如此下过面子,一时间脸涨的通红,愤怒到了极点。。
她劈手夺过身边侍女托着的盘子中放的汤盅,不管不顾的冲云笑扔过去。
云笑冷眼一撇,利落闪开。
她其实更想将那汤盅拍回乐菱的脸上。
然而驻地有规矩,新收的弟子私下斗殴,会被逐出门去。
云笑还想偿还因果,冲动之下坏楼知月的事,还是算了。
虽然她的确挺想搞破坏,毕竟乐菱发神经与楼知月脱不了干系。
乐菱受挫,转身打了侍女一巴掌:“废物,眼看着主子受气吗?”
她有仙缘,王府派来服侍的侍女身手便很不错。
算是提前投资。
云笑淡声道:“俗世中人要对仙门弟子动手,不要命了吗?”
乐菱身后出列的两个侍女迟疑的顿住脚。
“你也有灵根?”乐菱怀疑道。
乐菱对楼知月一见倾心。
云笑美则美矣,穿戴却土了吧唧,还不如她身边最低等的下人拾掇的体面。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即将入玄天宗的弟子?
云笑抬眉:“谁告诉你,本姑娘没有灵根的?”
她从袖袋中拎出一块玉。
玉上雕一丛竹,精致非凡。
乐菱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
那里同样挂着一块玉佩,上刻一丛竹,和云笑手中拎着的一模一样。
这是驻地发给新收入门墙的弟子的信物。
玉分五品,分别以梅、兰、竹、菊、素色划分为五个等级。
玉佩刻竹子的弟子,说明资质处于中等。
像楼知月,拿到的是最好的雕梅花玉佩。
乐菱虽骄横但并不傻,打杀普通人她敢。
可有灵根的人……
罢了,等入门后寻到老祖宗,再报仇不迟!
乐菱怒气冲冲的离开。
云竹提溜着玉佩的系绳晃了晃,最后将玉佩系在了腰间。
她之前不将玉佩拿出来,是因为和楼知月比差太多,总觉得丢脸。
可此地的弟子不少,没准有脾气比乐菱还差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竹收拾了院子里散碎的汤盅,忍不住瞄了瞄树下的软榻。
嗯,享受生活有助于平复心情。
驻地的供应很充足,而楼知月这样拥有单独院子的,待遇则更优厚。
瓜果零食通通都摆上,云笑在软榻上滚了滚,顿时觉得通体舒泰。
这张榻她平时可不敢动一根手指头,毕竟楼知月那么龟毛。
他之前拿的折扇,云笑不过摸了摸,此后便归她所有了。
果然,此后楼知月再未碰过这张软榻。
不过,这是后话了。
碰了楼知月东西的后遗症,来的相当快。
当天晚上,云笑睡的迷迷糊糊,冥冥之中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二天一早,云笑不过一翻身,只觉半边身体失去支撑。
“啊啊啊啊!”
云笑忍不住惊叫。
她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树上,一转身便掉了下去。
云笑从被楼知月扔下悬崖后,便尤其畏惧这种无处依凭的落空感。
她昨天晚上明明在床上睡的,突然变了地方,总不可能是梦游!
恐惧失人胆怯,但有时候却会让人生出巨大的勇气。
这种勇气有个别称:视死如归。
“楼!知!月!”
云笑一身尘土,怒气冲冲的踹开了楼知月的房门。
外间日光尚浅,楼知月墨发乌瞳凭窗而立。
他回身看向被踢开后晃动不已的门板,目光一寸寸上移,最终在灰头土脸的少女面容上停驻。
微微的诧异,更多的是不悦。
楼知月早已经起了,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睡觉。
不睡觉且不能修炼的魔尊,某些记忆不断在脑海中翻涌,激起无边戾气。
两个月前,楼知月闭关冲击大乘境界。
八百岁的大乘修士,修真界过往从未有过。
然而他失败了。
并非实力不济,而是陷入心魔。
道修进阶会有心魔,妖修次之,魔修进阶的艰难之处多在天道之苛刻。
毕竟魔修大多杀戮无休,心魔什么的,他们根本不在乎。
如此,万魔之尊陷入心魔,真是一件天方夜谭般的事。
可是一旦发生,便是修行路上难以跨越的关隘。
楼知月的心魔,是一件八百年前被遗忘的记忆。
当年娘亲即使因为与魔修相爱,但废除修为便可,原本不必死。
可是在娘亲的师尊清羽真君之前,小镇上,还出现过一个人。
是那个人,逼得娘亲不得不自尽以保全他。
那人自诩名门正派,所作所为却虚伪龌龊至极。
那些无力的、愤怒的过往,他全都想起来了!
八百年前的楼知月不过懵懂孩童,恐惧又迷惘。
对如今的魔尊来说,但凡让那人死的痛快一丝,都是心慈手软!
云笑此刻若洞悉楼知月所想,一定会惊讶,这不是选择性失忆嘛。
然而现在的她,在看到凭窗而立面无表情的楼知月时,踢门的勇气消失殆尽。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笑总觉得楼知月看过来的一双眼,不似往日那般黑不见底,倒隐透着暗红。
【主人,赤瞳嗜杀,尊上很危险!】
一向在楼知月出现时便安静如鸡的镇魂镜,声音急促道。
云笑腿软,强笑道:“公……公子,我原本还想叫你起床,你……起的很早哈……”
楼知月不答,一步一步的向云笑走来。
漫不经心又极端危险。
【小镜子,我现在要是跑了,他不会动用魔气吧?】
云笑急急与镇魂镜交流。
楼知月压制魔气伪装成普通人,若是一旦冲破禁制,短期内不能再伪装。
书中所写,楼知月多次受伤都不肯冲破禁制恢复本来面目。
云笑直觉,他似乎对进天玄宗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
可惜写书的作者着重描写男女主情感纠葛,有些bug一带而过,解释的不清不楚。
譬如现在,楼知月对林芷嫣虽然态度温和,但远不到为她进入天玄门的地步。
镇魂镜努力的将自己平板板的身体缩成球,顾不得回答云笑的话。
它对老主人被尊上一巴掌拍死的事,已经有了阴影。
“公子,你要不要先洗漱?”
“吃早饭吗,这里的包子是灵兽肉做馅,味道很不错。
“……”
云笑被楼知月逼的恨不能缩进门板里,结结巴巴道。
她想跑来着。
可同是魔气被禁锢,云笑能有凡人一流高手的身手,修为强她百倍的楼知月只会厉害。
云笑未动。
然后,楼知月一手撑墙,一手捏住了云笑的下巴,逼她抬起头。
云笑眼睫颤巍巍,被迫直视楼知月放大的俊脸。
还好这次不是用脚,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还有,楼知月这样子,很像是在壁咚她……
云笑越紧张,脑海中的念头便越发野马脱缰般控制不住。
楼知月的瞳孔还是黑不见底,围绕着瞳孔的虹膜晕着一层暗红,有一种锋利的华美。
真是好看到犯罪。
云笑控制不住的想。
然后,她呼吸一滞。
楼知月捏着她下巴的手,摸上了她的脖子。
看吧!
楼知月果然逮到机会便想掐死她!
云笑心道。
她心中的畏惧尘埃落定,然后胆(神)大(使)包(鬼)天(差)的,抱住了楼知月的腰。
楼知月这么厌恶人碰,她便要让他难受一下。
与此同时,云笑的脑袋紧贴在了楼知月的胸口。
这样的姿势,至少能让她可怜的小嫩脖子,暂时躲开楼知月的手。
求生的本能让云笑碎碎念:
“尊上,我喜欢你快两百年,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你就饶过我这一回。”
“从树上掉下来,我真的吓坏了!”
“你不知道,昨天那个郡主在你走后有多凶,蓝颜祸水,这事你得负责。”
“您的身份不宜暴露,那些莺莺燕燕太过麻烦,还得有人处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