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烟尘在上空肆意飘荡,渐渐笼罩整个中央学院,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烟雾唤起浓云,风向忽变,思过峰上万载不融的风雪为其裹挟,翻飞着漫上云霄,在温煦阳光下融化,化作细密的水汽。
空气中的水汽渐渐氤氲,裹住倒地学子的口鼻,营造出几近窒息的压迫感,碧空渐渐为阴云笼罩,投映在大地上的灿金色光束无声收拢,最终完全被云雾吞噬。
远处隐约传来隆隆雷声。
黑云之下,庞大的诡蝶兰虚影明灭不定,边缘泛起黑白交替的诡异光圈,一层层向外扩张。
黑气笼罩之下,“武琮”面容狰狞,黑色泛上眼珠,渐渐覆盖眼白,色泽浓稠如深不可测的万丈寒渊。
武正英跪伏在地,拼命抬起头,牙关几乎咬碎,细细血流染红牙龈,顺着唇角缓缓溢出。
修行之人,体内玄气含量浓郁,这些力量使他们的肌肉密度更高,防御力和气力更强,身形愈发健美,身体却更加轻盈、灵活。
而此时此刻,一切都被无情剥夺,没给他们留下丝毫喘息之机。
正如同常年携带负重之人,脱下累赘之后,能瞬息爆发出远超常人的速度;适应玄力灌体之人,猝然失去力量后,肌肉松弛,血流减速,久未体验的巨大重力瞬间回到身上,仿佛在肩上压下万钧重的石山。
绝大多数学子难以承受这种痛苦,只能将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以求缓解身体的痛楚。
唯有武正英倔强地仰着头,双目通红,睚眦欲裂——
少年耳畔一片嗡鸣,几乎听到脊柱不堪重负,骨头关节颤抖摩擦的“咯咯”声。
但无形之中,有奇异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扒住地面石砖,指尖死死抠进石缝里,拼命拖动毫无知觉的身体,向前方无比熟悉的身影一寸一寸爬去。
“你是谁?”
每一个字都从齿缝中逼出,掺着血腥味,宛如嘶鸣。
“你不是琮哥,你是谁?!”
天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黑云压顶,山雨欲来,猛烈寒风呼啸而过,刀锋般刮过少年面颊。
“武琮”的眉眼扭曲了一瞬。
刹那间,黑雾微散,露出青年半张扭曲的脸,眼底闪过亮光,挺拔的鼻头微红,鲜艳如舐人血的薄唇微张,做出半个口型。
“走”。
也可能是“逃”。
武正英眼眶唰地红了。
水光从他乌黑明亮的眸中晃起,泫然挂在眼角两端,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前方,脸憋得通红,一副恨之入骨的表情。
“站住,你……站住!”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每个字都仿佛压榨干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指尖深深插入石缝,圆润的指甲几乎崩断,十指连心的剧烈痛楚却化作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少年攀住石阶一点一点向前爬去。
“武琮”的表情却仅仅变换了一瞬。
下一秒,他又恢复成五官僵硬的模样,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还有人能唤起你的意识。”青年自言自语。
他左脸嘴角忽地扯了一下,眼珠诡异地朝两个不同方向转去,半张脸癫痫般地抽搐一下,又猛然恢复平静。
青年抬手捂脸,低低地笑着。
“我可以不杀他,”他低声喃喃,“老夫桃李满天下,这个小家伙也是老夫的学子,我不会做竭泽而渔的事。你看,这些人,都会是我持续的养料供应,直到……死亡。”
“这是你们的荣幸啊。”青年微微侧头,乌黑眼珠扫过面前密密麻麻瘫倒的人群,“你们在参与一场史上最大的奇迹——一场起于混沌,终于永恒的奇迹!”
他语调渐扬,大笑着说出这个论调,随即甩袖转身,硕大虚影一闪,兰叶翻卷,荡起深海波浪般荡漾的弧,
青年拔脚欲走。
却有一只细瘦的手,从身后缓慢但坚定地探出,指尖鲜血淋漓,紧紧攥住青年脚下长靴。
“你不能走。”武正英眼底血丝蔓延,狠狠道,“你把、把琮哥还回来!”
青年回头轻蔑一瞥,居高临下,神色暗沉。
他抬起脚,牛皮靴底足钉泛着寒光,重重一踢——
从少年手背上狠狠碾过。
如刀锋划过,武正英白皙的手背登时皮肉崩裂,一片血肉模糊。
武正英牙关紧锁,一声不吭,将痛苦嚼碎了咽下,浑身紧绷到剧烈颤抖,即便如此,他依旧死死攥住青年脚腕,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滴落在青石路面上。
“武琮”的眼神渐渐变了。
“傻孩子,”他叹道,“这是你自找的。”
诡蝶兰虚影骤暗,能量涌动,劲风呼啸,天地刹那间也黯淡了三分,宛如恶魔召唤出永夜,黑云蔽日,驱散光芒,携疾风骤雨,重重压下。
它缓缓探出一支长茎。
这跟与缠上其他学子的茎叶不同,斑斓光晕笼罩在锥子般细长的尖端,黑白光影交替闪烁,不远处昏迷的谢子游刚刚苏醒,睁眼便望见这一幕——
朦胧光影,迷乱晦暗,以迅雷之势猝然直射,长蛇探颈,一口咬住少年颈侧!
武正英眼前一瞬花白。
嗡鸣声乱耳,刹那间淹没一切喧嚣。
他恍惚地趴在地上,感觉有什么无形无色,却极端重要的东西正丝丝缕缕地从体内被抽出,淅沥的雨终于落下来,一开始是两三粒雨点,进而迅速扩张为倾盆的暴雨,豆大雨珠宛如弹射,激烈撞击在少年面前的青石阶上。
好凉,武正英恍惚地想,好冷。
透过皮肉,冷到骨髓里,又比那更深。
灵魂为之深深战栗,源于生命最本能的大恐惧刹那间捕捉了他,如海水上涌,缓缓漫过头顶。
少年眸中光泽渐散,五指泄力,轻轻垂落。
莹白色细芒从倒地的少年颈侧淌出,落入尖锥状的枝蔓中,静静流入青年背后虚影里。
一步之外,背脊佝偻的青年邪笑着,缓缓舔了舔嘴唇。
“真天真。”他轻轻摇头,长者般长吁一声,叹道,“万古混沌,辟地开天,连天地都吞得,噬取一点生命、灵魂之力,也不过是常规操作。我只吸取你们的玄力修为,你们竟然还不感激?”
一片静默。
仅有长风凄厉,暴雨如注。
方才还奋力挣扎的学子目露绝望之色,静静趴伏在地,任由暴雨在头顶肆虐,浸透衣衫,却不敢动弹丝毫——方才是骤然失去玄力,因不适而不能,现在则因畏惧而瑟缩,是为不敢。
只从后方传来一声因虚弱而中气不足,却充满愤慨的“呸”。
谢子游单手撑地,另一手攀着院外石墙,努力支起身子。
比起其他人,他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适应玄力的时间并不长,又最早被吸走修为,现在手脚已经恢复了一定的行动力,只是依旧酸软疲沓,迈不动步。
天色昏暗如长夜,谢子游微红的桃花眼中却微光流溢,圆眸微瞪,狠狠钉在“武琮”身上,恨不得修出一招死亡射线,将眼前人射个洞穿。
“你是院长,是吗?”
他终于想明白了,在这所戒备森严的学院中,唯有院长能无阻碍地接触任何人,不被任何人警惕。
也唯有院长,目前的大陆第一强者,九阶的高手,才能不动声色靠近任何人,在所有人身上埋下暗手。
“武琮”缓缓转身。
黑烟缭绕,隐约露出青年泛着黑气的脸,兰花长叶般细长的黑纹绕过修长的脖颈,蔓上额头,盛开一抹人面蝴蝶般惊悚的黑印。
他对堪堪支起上半身的谢子微微咧嘴,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丫头,你应该叫师尊。”
谢子游怒目而视,心想我呸。
真是侮辱师尊这个词。
他脑中飞速运转,迫切地想找个办法,解决目前困境——
太难了。
谢子游从未如此愤恨过自己的无力,依托于系统空间,手握大把资源,他从未担心过类似问题,而且主角总会在紧要关头出现,他们是天之骄子,气运盛大,任何难关在他们眼前都不算困难。
但现在不行。
关珩才五阶。
他也中招了吗?是不是也正瘫倒在某个角落,虚弱无助,狼狈不堪?
谢子游浑身无力,又没了玄力护体,白裙为滂沱大雨淋透,紧紧贴在身上,乌黑长发被雨水润湿,又被寒风兜头一吹,身躯禁不住瑟瑟颤抖。
但少年一双桃花眼眸光熠熠,隐隐透出几丝决然和狠厉。
无论什么办法,引爆他这颗玄丹也罢,舍了这条命,也一定要解决面前的反派,护那人周全……
只是有点可惜,说什么二十年,竟然一天都厮守不得。
谢子游眸光微暗。
正待他牙关一咬,欲以螳臂当车之势,冲向面前黑烟笼罩的青年时,身后屋檐之上,突然传来熟悉的朗润嗓音。
“游游!”
谢子游前冲之势瞬滞,惊愕回头——
身后数米,黑瓦之上,关珩站在漆黑天幕之下,呼吸局促,淡色玄气萦绕周身,虽不显眼,却是方圆数里内唯一的光,璀璨如萤火。
风雨如幕,掩不住少年眼底星火燎原,扎起的短发凌乱纷飞,扫过刀削般俊逸的五官。
“我来救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啊啊啊崽,你要苏爽了,你要体验一把真正的傲天主角待遇了,我的崽!
关珩(乖巧):娘亲,我什么时候跟我家娘子成亲?
作者:……喂,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要起飞了,你要牛x了,下章是你的高光时刻啊!
关珩:嗷,好的娘亲,那我什么时候能跟游游睡一张床?
作者:……
作者(不情不愿):高光之后吧。
关珩:!!!
关珩(星星眼):啊,高光时刻,我超期待的。
谢子游:……问过我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