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眉头舒展,脸上带着笑容道:“儿臣还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情,所以想请皇兄一起。”指望着他一个人背锅,是不可能的。
宣帝唇畔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才认识这个儿子似的。
他眼神眯了眯,半晌笑道:“知道自己不聪明,想要学习太子,倒也使得。”
“……”瞧瞧这话说的。燕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总归皇帝心里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那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有让太子背叛他了。
历代多少太子都起兵逼宫过,燕寻眼神动了动,决意回去就要给透露一点东西给太子。
“不过……”就听顾鹤霆重新开口道:“你有志气是好事,然而你与太子的差别如同天渊。”顾鹤霆凝视着燕寻,眼神中划过一抹逗弄的笑意。
“哦。”燕寻点头,面上毫无波动地接下来这个评判。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总归没有拿到皇位之前,不需要跳得太高,拥有太好的名声。
尘埃落定再论英雄!
燕寻的回应让顾鹤霆眉目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只觉得福王是在强装镇定,便接着道:“你如果想要做太子……你知道如今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吗?杨氏,和朕一个故人,长得很像。”他在“杨氏”一词上用了重音。
说完,顾鹤霆看燕寻还是一言不发,便轻轻笑了笑:“好了,回去好好思考吧。朕相信你是个聪明孩子。”
“当然,若是杨氏在这段时间重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朕可就要唯你是问。”如今顾鹤霆已经半点不讲究父子情意,只顾着自己的私欲了。
顾鹤霆预设了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让杨窈自尽么……他这是在警告自己。燕寻脸色变了变,随后告辞退去。
路上,燕寻沉吟着思索——皇帝可不可能趁着自己赈灾这两天做做一些什么事?
完全是有可能的。
燕寻眉头皱紧,便朝着徐贵妃宫里走去。
…
“燕寻,你来了。”徐贵妃正拈着一颗黑白分明的棋子,听着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开口道。
燕寻沉默了一下,随后脸上挂上了笑容:“是,母妃我来了。”
徐贵妃抬头看了一眼燕寻的脸色,随后便摇了摇头,心中知道燕寻恐怕听了不愿意听的话。
“来,你坐下,看看这棋盘。”徐贵妃一人分心作两人落子,这会儿黑棋已经被白棋包围了起来,白龙随时要将黑子一口吞下。
燕寻仔细看了两眼,一时想不出什么破解的方法。不过,他倒是明白徐贵妃的意思,如今皇帝对他步步紧逼,他、杨窈还有徐贵妃这一派的人,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
燕寻眸色深了深,唇角也挂上了笑容:“母妃想要提醒我么?”
徐贵妃一下子笑了,她不常笑,一笑便如春花乍放,灿烂非常。
“是啊,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你舅舅还有仲贺他们应该也快要等不及了。”徐贵妃说完几个名字,又将宫里面这些人的主子是谁细细告诉给了燕寻。
燕寻听着徐贵妃的说明,不禁有些佩服:“母妃,您知道的真清楚,竟然这么早就关注这些情况了!”徐贵妃这辨认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将某宫人在某一个时间和谁过从甚密说得一清二楚。
倘若她托生在稍微靠现代一点,女人能够出户,徐贵妃也是一位厉害的谍战人才了。
“您说阴姑姑是陛下的人?”前面说的那些人都是不痛不痒或者仔细想想事有迹可循,然而听到这个名称,燕寻有些震惊了。
这位阴姑姑可是徐贵妃宫里的老人了……
燕寻眉头,随后抬头环望,想要看看有没有一个人在始终监视着他们。
徐贵妃却摇了摇头,接着道:“这位阴姑姑,表面上是陛下的人,然而,实际上是太子的人。”她眼神带了几分怀念:“先皇后这个人……是个好人。阴姑姑一直惦记着皇后对她的救命之恩呢。”
这些事情怎么还越来越复杂起来了?
已经牵扯到先皇后了么?燕寻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一些,随后,他眼神一动:“倘若阴姑姑她知道了,陛下想要封我作太子,恐怕会很着急的吧!”
说到这里,燕寻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络子,将所有事情都环环相扣连接了起来。
徐贵妃脸上也带了一点笑容,她目光殷殷地看着燕寻,嘱托道:“我在宫里很好,你且要小心自己。你要明白,倘若我死了,你只要成功了,那么我们就是成功的!倘若你因为我而顾此失彼、瞻前顾后,最后失去姓名,那么我即使死也会死不瞑目,你懂吗?”
“……”燕寻豁然摇头:“母妃不要说这种话!我自然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母妃和我都能够平安……就先让陛下出宫吧。”
说完,他神情自若地补充道:“陛下出了宫,就是龙游浅滩了。”
说完,燕寻便马上将皇帝和他说的话挑挑捡捡的让人传了出去。
自徐贵妃宫里离开以后,燕寻神色愈发抖擞。
相信不久陛下的话就能够告知太子了。燕寻想到这里,便加紧回去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了。
天空中又细细地飘了雪,给这琉璃槽鸳鸯瓦的禁城更添了几分颜色。
燕寻深呼吸了一口气,刚出口便成了一阵白雾。他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远方,想着刚刚徐贵妃透露出来的意思,心中对从前事情的猜测更加多了一些。
倏忽,远处有淡黄色光芒亮起,给这天地之间增了两分颜色。
“参见太子殿下!”燕寻一看竟然是太子,心里头便是一愣。
果然,禁城里面的人,消息就是灵便。
他还没有出宫,这消息便长了腿跑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神色并不算好,他先是是收到了燕寻被皇帝要求献妻,皇帝承诺会立他作太子这御前拼死传来的消息。一开始他尚是将信将疑,皇帝对他的好有目共睹,他也相信皇帝。然而,后面燕寻到了徐贵妃宫里透露了只言片语,之后他就不确定了。
御前的消息和阴姑姑的话两厢照应之后,太子坐不住了。
于是他穿着太监么衣服,直直地朝着燕寻来了。
来了之后,太子又有些踟蹰——承平日久,他遇见事情失去了分寸。
太子便开始沉吟起来。
燕寻用尽了毕生的功力开始表演自己的悲伤,他抬头45°仰望天空,立志将一身忧郁演示的尽善尽美。
然而老天不作美,燕寻刚眨了眨眼睛,雪花便直直地落入了他的眼睛中。
燕寻:……
有一句骂人的话想要说!
他赶紧直起脖颈,右手用力揉了揉右眼:“不知道殿下有什么事呢?”
说完,他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大冬天的,他是真的没有站在外面被风干的嗜好。
燕寻误解了太子,太子被刚刚燕寻的一系列动作给惊呆了。福王这是在哭么?呵,大好男儿,这么没有志向,一点也不知道当反抗,只能作小儿女态!
这么说,燕寻也靠不住了?万一他答应了,那自己的太子之位岂不是……
太子提着宫灯的手紧了紧,半晌喉咙滚动一下道:“燕寻,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燕寻比他更会装傻:“殿下何出此言?”
“你怎么哭了?”太子循循善诱,想要听他抱怨两句。
燕寻这会儿是真的摸不清太子的脉搏了——这剧本好像和他写得一样,又好像和他写得不一样。
太子到底在干嘛?
他咳嗽一声,充满人道主义精神地道:“心忧外面那些被法大雪埋葬了家里的人。”
“……”这下轮到太子无语了,这人这么假仁假义的么?
说话还是一套一套的!
他眸色沉了沉,在深沉的夜中变得更加深沉:“你和父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你是想要和我争一争么?”说到最后,太子的语气非常轻蔑,颇有种不屑一顾的意味。
来了!上钩了!
燕寻已经没有管他的语气的,反而充满疑惑得问道:“殿下真的能够帮我么?我只想要安安分分的做我的贤王,只想守好我的方寸之地,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事情。可那是陛下……那是至高无上的陛下……”
说到最后,燕寻又激情演绎了一番被逼无奈的人。
“那要是不是陛下呢?”太子心中闪过的这个念头。
如今,燕寻已经对父皇产生了一点怨怼之情……父皇为了一个女人就能够将他的太子之位送给别人,如今看来,皇帝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太子心中滚烫起来,下定决心要好好观察宫里的情况。
这般想着,他脸上便露出笑容来:“你若是这么说,你还是我的好兄弟。那不如这样,倘若陛下到你王府去了,你和我说一声,我一定去劝阻并不。”
燕寻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喜一般,用力点头道:“是!多谢太子殿下了!”
“不必,你且回去好好休息吧。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的。”说完,太子重新提着宫灯飘然离去。
…
雪越下越大了,目送着太子离开,燕寻慢慢地深呼吸了一声,
如今,一就要步入正轨了。
不管怎么说,太子想要反抗就是他的胜利。
皇帝唯一的软肋就是太子,那么,他一定要让这人活生生的疼死。
燕寻甩了甩袖子,步子迈得更加坚定了。
王府
“殿下,你回来了?”杨窈在点着灯看着账本,她一听外面燕寻的脚步声,心里头微微提了起来——不知道殿下此去怎么样。
燕寻本来还想要在外面站一站,让自己身上的寒冷消减一些,没想到杨窈直接出来了。
杨窈喜安静,因而身边一般不放人伺候,这会儿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在。
杨窈出来以后,看到肩膀上落满雪花的燕寻,心头紧了紧,忙上手去拂。
“哎,很凉,我来就行了。”燕寻说完立刻便把衣服扯了下来,然后自己走到侧间重新换了一件。
杨窈看着燕寻本来骨节分明,仿佛白玉一般的手如今好的通红,心里头一揪。
她暗暗叹了口气,不明白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会给人带来不幸呢?
她沉默着给燕寻兑了温水,又拿了帕子来给他擦手。
燕寻微微挑了挑眉毛,有些不习惯杨窈的沉默,便把自己今天发生的事还有明天要去赈灾说了出来。
杨窈听了这些话,更加沉默的。
燕寻看着这人脸色越来越苦,心下有些无奈。他用还有些冰冷的手指贴了贴杨窈的脸:“窈窈,醒醒!”
说完,他笑了起来。杨窈这样,真像是一个呆呆的兔子。
杨窈看燕寻笑得灿烂,略有些冰冷的食指和中指要拿开,她眉头不经意又蹙了起来,而后将这人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是不是很辛苦?”她声音低沉地问道。
“为人民服务!”燕寻大笑着回答了一句俏皮话,就差站起来敬个礼了。
他目光仍然是融融的,仿佛世上万物都没办法拦住他前进。
杨窈虽然不懂燕寻为什么要笑,不过听了这句话,她心情仍然不可避免的松了松——殿下是个心中有大爱的人。
这减轻了她的一些负罪感,杨窈把燕寻的手包在手里,半晌吸气道:“那殿下一定要小心。”
“你放心,我是不粘锅。”燕寻捧着杨窈的手在她手心呵了一口气,而后又嘱咐道:“这两天,我出去的话家里会有人来保护你。倘若陛下会来,”
说到这里,燕寻怕杨窈担忧,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她的神色,随后才道:“陛下若是出宫来,会有人通知我的。你不要担心,我一定在他到之前回来。”
燕寻说得认真。
杨窈摇了摇头:“殿下,回不来也没关系,您先做您的事情,我会和陛下好好周旋的!”
杨窈说着说着,眼神越来越坚毅,简直像是军令状化人。
燕寻十分快速的摇头,坚决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他肯定会很后悔的。
他沉声道:“后天是母妃的生辰宴,母妃本来也不想办。你称病不去,我要去看赈灾的事情,所以,陛下有可能会到王府来。不过,到了第三天我应该就处理得差不多了,你放心就好了。”
说完,燕寻便轻轻亲了亲杨窈的额头,真挚道:“我会好好保护你,一生一世,你放心。”
“……嗯!”杨窈眼睛眨了眨,有晶莹的珠泪剔透落下。
…
安抚好了杨窈,燕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算他出去赈济心里也能够放心些。
天色还是阴沉沉的,燕寻想要早点去赈济营看看,便轻手轻脚的将杨窈的被子掖了掖,赶紧起身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京城在颇北方,一到冬日便一天一个温度。
昨天尚且还是细碎的雪花零零落落飘落,今天这雪花目测已经有鹅毛这般了。
王府整个变成了一个整体,变成了雪之国。
燕寻握了握拳头,到了书房用了早膳,很快便骑着骏马出去了。
拿了赈济处的账簿,燕寻又带着太子送来帮忙的人出了城。
举目望去,是连绵不绝的雪白,村庄田地都变成了一个模样,中间没有一点界限。
很快,燕寻就察觉除出了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田地里面并没有人哀哭,而村庄里却有许多房子被压塌的人。
他眉毛一拧,很快下了马亲自帮着处理起来。
…
一天时间眨眼即过,燕寻已经将庄子里的事情引入了正轨,施粥,建造都有专人负责,还有专门负责盯着账本的。
眼见慢慢地变得井然有序,第二日,燕寻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具体处理,自己就在王府边的小院子住了起来。
出乎燕寻预料,皇帝这一日并没有来。燕寻倒是一如既往地按着原来的计划进行,第三日他又去城外监督施粥建房,回城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消息——皇帝已经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