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众人被风吹得东摇西晃，胡乱抓着身侧重物稳住脚步，再睁眼，却被沙粒迷了视线，灰蒙蒙一片，哪看到半个人影。
金石相击之声不断从风沙之中传来，声浪如鼓，催人心肝。
百里凤鸣对战陈飞扬等人时，尚且留有余地，所有重招精准对人，鲜少殃及池鱼。围观者虽不耻于他的行径，又架不住好奇心驱使，最终选择硬着头皮留下来看热闹。
此刻，却是城门失火，殃及到了这群池鱼。
叶成蓁的话彻底激起了百里凤鸣的怒火，他出招再无保留，浑身戾气瞬间爆发，势要将叶成蓁斩落马下，重现昔日的辉煌。
想法虽好，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最得意的铜墙铁壁，在叶成蓁的剑下成了一瘫软肉。无论如何抵挡，剑光都能穿透厚重外壳，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你竟突破了洞悉境！”百里凤鸣惊呼。
他这身肥肉皆由秘术所成，看着软绵绵无害，实则坚固如堡垒，修为与他平级或是在他之下的人都不可能突破防御，伤到他本体。
叶成蓁能破他的防御，只有一个可能，她的修为在他之上，已经跨过修道的第一个门槛，登临通炁境了。
“不可能！”百里凤鸣大受打击，他比叶成蓁更早到达洞悉境，至今都没摸到通炁境的影子，叶成蓁凭什么能比他先突破，凭什么！
他的不忿注定得不到解答，叶成蓁手起剑落，毫不客气刺穿他的肩胛骨，抬脚踹在他胸膛之上，将他踹得连连后退，轰然倒在石墙之上，撞出个人形大坑。
“你能用秘法造这层盔甲，我就能感悟天地突破修为。大道三千，是你见识太少，被邪路蒙蔽了双眼。”
“话说得好听，你不过就是……唔！”
叶成蓁抬手，长剑飞出，一剑刺穿百里凤鸣丹田处，废了他所有修为。
“云鹤城的规矩，闹事伤人者，无论是谁都要被废去修为，扔出城内。即便你是我的表弟，我也不能留情。今日废你修为，望你能幡然醒悟，不再错下去。”
百里凤鸣性格暴虐，每每来云鹤城总能闹出些事情。
虽然每次百里族都会惩罚他，轻则禁足数年，重则施以刑罚，以示公道。可对于他而言，皮肉之苦根本算不得什么，因而不仅不收敛，反倒越发张狂。
百姓苦其行径，又因百里族的暗暗袒护不得不咽下怒气。
现在看到叶成蓁废了百里凤鸣的修为，纷纷站出来为她叫好。
“少城主英明！”
“有少城主在，我们云鹤城安稳了！”
等其他人赶到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百里凤鸣丹田被破，身受重伤，十数年修为尽数化为乌有。
叶成蓁淡然地吩咐巡逻侍卫收拾现场驱散人群，随便点了三个族内弟子，让他们背起陈飞扬三人，送回族内好好治疗。
至于百里凤鸣，总会有人救他。
行至半途，成阳姗姗来迟，拦在叶成蓁面前。
“城主有请。”
叶成蓁倒不意外，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废掉百里凤鸣的修为，百里明辉不可能视而不见。
“知道了。”她点头，转头吩咐三人，“把他们带去我的住所，叫来医修好好疗伤，不准轻慢，也不准让其他人靠近，等我回来。”
百里族居于群山环绕的灵脉之上，房屋沿灵气汇聚方向绵延建立，看似零散，实则由无数聚灵阵环环相扣，形成巨大的灵气回廊。
族内以地位高低分配住所，百里明辉身为族长，住在灵气最充盈的中心地带。
叶成蓁跟着成阳赶到时，他正背对着二人，盘腿坐在蒲团上，吐纳天地之气。
“少城主到了。”成阳低声提醒后，识趣退下。
百里明辉没有回头，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一涌而上。
“说吧，为什么要废了凤儿的修为。”
这语气并不带任何情绪，似是简单的询问。
叶成蓁却不敢放松，拱手回道，“祖爷爷，依照云鹤城规矩，在城中闹事伤人无论是谁，都要受到惩罚。但因表弟是我族之人，屡次在城中闹事皆被轻轻放过，导致这规矩形同虚设。长此以往，不止有损我族声望，更不利于管理云鹤城。”
“我今日废他修为，一为警示族人，规矩不可废。二为警示云鹤城来往修士，不可在城中闹事。三为平息民愤，提高我族声望。”
这些话，百里明辉一个字都不信。
“你要废他修为，自能编出诸多理由，不必拿此来糊弄我。”百里明辉转过身，抬眼看向叶成蓁，目光锐利似是能穿透躯壳看到灵魂，“我要你说实话。今日之事，是早有预谋刻意为之，还是临时起意顺水推舟？”
叶成蓁深吸一口气，不再隐瞒，“早有预谋，刻意为之。”
百里明辉抬手，无形的风压在叶成蓁的双腿上，压得她半跪在地，不能动弹。
“给我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百里凤鸣不能留。”叶成蓁咬牙，尽力保持坐姿，体面地回道，“我是少城主，是族中未来的继承人，他却三翻四次不顾我命令肆意行事，屡次挑衅我。若我不回应，不能制住他，日后如何命令他人？如何让人信服我？”
“你想杀鸡儆猴。”百里明辉直接戳穿。
叶成蓁坦然道，“昔日我败于他，却得了少城主之位，族内许多人心有不满，便撺掇表弟在城中闹事。虽然伤的都是百姓，于我们而言无足轻重，但若放任不管，迟早酿出祸端。”
“云鹤城不是孤岛，来往者有普通人也有修仙者。今日他伤到普通人，明日就能伤到散修，后日就能打到门派弟子。祖爷爷能保证，他不会踢到铁板？不会因为伤了不该伤的人，牵连到我们所有人？”
换做三十年前，若是选定的少城主说出这番话，百里明辉会直接斥责她胆小怕事，不能担以重任，然后收回少城主的位置，另选他人。
可今时今日，陈家灭门在前，他强行突破失败在后，两件事叠加，危机感让百里明辉收敛锋芒，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定下少城主人选，并为她万里奔走，解除婚约。
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还是被选定继承人看了出来。
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你知道了。”百里明辉神色复杂。
叶成蓁点头，那天她回去越琢磨越不对，找来许多书册一一对应，看到第二天早上才确定：百里明辉根本没有突破境界，他闭关失败，受了重伤，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强行提升修为，现在的他，不过徒有其表，内里早已腐朽。
换言之，百里明辉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这个发现改变了叶成蓁的行事作风。
百里族发展至今，已经是极为庞大复杂的家族了。
即便在原著中，陈飞扬灭百里氏族，也花了上百年时间准备，加上强无敌的主角光环，才成功诛灭百里族，对其斩草除根。
换成叶成蓁，让她在修为刚到蕴灵境，没有后盾的情况下继承百里族。
哪怕她是百里明辉钦点的继承人，也不会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她只能趁现在，趁百里明辉还在的时候，先收拾一部分，拉拢一部分，为自己增加筹码。
“祖爷爷，我定不会辜负您的希望。”
叶成蓁由衷说道。
百里明辉回过身，静静打坐，并未再说什么。
叶成蓁也不指望他旗帜鲜明的站在他这边，事实上，只要他不插手，就算是站在她这边了。
“谢谢祖爷爷。”她福身行礼，默默退出房门。
走到屋外，她长舒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却没有多少喜悦之色。
来之前以为能够继承一座城池，真掺和进来才发现，天上不会掉馅饼，自然也没有免费的午餐吃。就像炒股，收益跟着风险增加，一座城池的收益，自然要赌上性命。
因着少城主的身份，叶成蓁的住所离百里明辉并不算太远。
赶回去时，医修刚给三个人诊治完。
陈月蓉最早昏迷受伤最轻，此刻已经醒来，正眼泪汪汪地守在陈飞扬床边，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钟青被拧断了胳膊，受伤倒不算重，经过诊治已经能够站起，便吊着胳膊守在陈飞扬床前，神色怔然，静静看着陈月蓉哭。
两人表情太过悲伤，以至于叶成蓁刚踏进房门还以为陈飞扬已经没了呼吸。
“少城主。”婢女看到叶成蓁，连忙行礼。
“他怎么样？”叶成蓁指了指床上的陈飞扬。
她去的稍微迟了些，只看到百里凤鸣踩在陈飞扬头上，也不知道他伤了多少。
“修为被废掉，五脏六腑受到撞击有碎裂之象，能活到现在全凭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吊着。”医修叹道，“这样的伤势，除非用续命丹，否则活不下来。”
续命丹，顾名思义，续命之用。
这种丹药极难炼制，成品少，需求高，自然供不应求。
陈家没有，百里族只有一颗，在百里明辉手里，有极大概率已经被用来续他自己的命了。
“没有其他办法吗？”叶成蓁问道，“如果给他持续输入灵力，能不能稳住伤势？”
医修摇头，“只能延缓，无法救人，最多再撑半个月，没有续命丹，救不回来的。”
陈月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悲伤到极致，反而没什么美感，哭得涕泪横流，丑得不能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