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瞳再次醒来，已经在B市最大的医院了。温暖的被褥，洁白的床单。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他慢慢转动着脑袋，发现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的小沙发上，放着一件男士风衣。
程瞳抬起胳膊，找到床边的紧急按钮按了下去。
医院的小护士，很快进了门。她看着程瞳，热情道：“呀！大明星，你醒了？先喝点儿水吧。”
程瞳还在发烧，喉咙依旧肿着，这会虽然比早晨那会好一些了，但还是火辣辣得疼。护士扶着他，喝下大半杯水，他才觉得嗓子稍微舒服了些许。
“你来的时候是昏睡着的，一个巨帅巨帅的男人把你抱进来的。”护士接过程瞳的杯子，笑盈盈地同他聊天。
程瞳一听愣住，心里震惊无比。
那个巨帅巨帅的男人，自然是贺冉无疑。令他惊讶的是，现在他们已经回到了国内，贺冉作为自己的老板，巨人时代的总裁，居然直接在医院这种公众场合，将他抱入了病房里。他不怕撞见记者，或者被人偷拍，遭到诋毁，形象受损？！
这样想着，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小护士观察着程瞳的表情，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她笑了笑，安慰道：“放心，他送你进来的时候，VIP病房楼戒严半小时，外人想拍你们，除非用隐身术。”
程瞳这才安下心，冲护士绽开一个笑容。
护士给他测了测体温，挂好吊瓶，叮嘱他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程瞳靠在床头，双手交叠在一起，掌心是热的，仿佛还能感受到被贺冉攥住的感觉。他闭起眼，回忆慢慢回笼。
早晨在私人飞机上，他身体虚弱，又发着高烧，贺冉一路都拉着他的手，将他圈入自己怀中。
飞行了一个小时后，刘曦过来和贺冉商量，给程瞳打一针安定。这样，他能一觉睡到B市，贺冉也能暂时解放出来，不必那么辛苦。
那时候贺冉是犹豫的，他拍了拍程瞳的手背，在他耳边问：“要打一针吗，如果你不想睡，就不打了，我陪着你。”
程瞳看着他笑了笑，冲刘曦作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他要打针。
他知道，贺冉昨夜冒暴雨相救，到医院后，又独自守了他一整晚，他的憔悴，他的疲惫，程瞳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其实那时候，他是想要自私一些，让贺冉多陪他一会儿，多在他怀里待一会的，因为他知道，贺冉给他的温柔，是他暂时拥有的，这种感情，就像一颗糖，剥开尝过几分甜意，过不了几天，还是要再送回去。
他舍不得这种偷过来的甜，但又着实心疼着贺冉，他不是钢铁侠，不能跟着自己一起病。所以，在飞机上，程瞳才狠了狠心，让刘曦给自己注射了安定。
不给他喜欢的那个男人负担。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这是他能给的温柔。
在医院的另一边，贺冉和刘曦正在程瞳主治医梁医生的办公室看一份电子病历。
原本，他们是过来咨询程瞳病情的。梁医生说，程瞳肺部机能本来就弱，这一次又感染，引发急性肺炎，治疗至少需要一周左右时间。
贺冉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塞班的那位医生，也说程瞳的肺部机能比一般人要弱，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听程瞳提起过。他面色凝重地问梁医生，程瞳肺部机能弱，是先天体质缺陷还是后天的什么原因。医生调取了后台数据库，找出了一份电子病历来。
贺冉和刘曦走到电脑跟前，当看到那份资料时，他们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四年前，程瞳曾溺水急救，病历上还记录了后续长达二十天的治疗。按照时间推算，当时，程瞳只有16岁。
“溺水急救，这怎么可能呢？”刘曦盯着电脑，眼睛里写满疑虑。
贺冉看了他两眼，正色问：“有什么问题？”
刘曦环抱着双臂，在屋里来回地走：“那天，在军舰岛浮潜，我问过瞳会不会游泳，当时他一脸自信，说他16岁时，就曾获得过高中联赛游泳比赛亚军。”
贺冉呼吸一滞。溺水和游泳比赛亚军，都发生在他16岁那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坐在一旁的梁医生听了他们的对话，很疑惑地看着刘曦，问：“刘教授，你确定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刘曦愣了下：“什么意思？”
梁医生笑了笑：“我对这位程先生，印象很深。之前他每年都会来我这作肺功能检查。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不会游泳。当年，之所以溺水，就是因为同学的恶意玩笑，将他推入了南城公园的湖中。如果，按你们所言，他曾经获得过游泳比赛亚军，那么南城公园的小湖，仅仅几米深的湖水，他又怎么可能丢了半条小命，还留下了不可逆的心肺损伤……”
贺冉和刘曦都僵在原地，面面相觑，俩人心中的震惊谁也不比谁少一分。
贺冉垂下头，沉思半晌，继续问：“有没有可能，程瞳是先发生了溺水事故，而后学习了游泳，并且获得了高中联赛亚军？”
刘曦摆着手大笑：“这怎么可能，你以为是菲尔普斯上身。”
梁医生也赞同地点头：“我同意刘教授所说的。溺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程瞳的体质很差，时不时就要来医院挂水。我当时叮嘱过他，不要受凉，保护好心肺。所以，他根本没可能去学会游泳，还逆袭了联赛亚军。”
贺冉垂下眸子，没说话。
“这样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刘曦看了他一眼，“程瞳说了谎，他没获得过游泳比赛的亚军。”片刻后，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摇头道，“可那也不对劲啊，梁医生说，他压根不会游泳，但那日我们浮潜，他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无论是潜水还是游泳，一看就不是菜鸡，这又该如何解释。”
贺冉抿着嘴唇，摇了摇头。他这会完全懵了，再想不出第三种合理的可能性。
二人待了一会，便一同走出了梁医生的办公室，刘曦瞄了眼贺冉，拍了拍他的背。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多琢磨了。这次，瞳没出意外，比什么都强。”
贺冉点点头，转过身，靠在楼梯的扶栏上：“他如果有事，我不会原谅自己。”
刘曦皱了皱眉：“其实，你没必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林芒那种人，就是个疯子，程瞳撞见那么个玩意，也实在有点背。”
提到林芒那两个字，贺冉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他眼里迸发出的怒火，仿佛将周遭的空气都燃着了。
“找到他了没？”他语气淡淡，却隐藏着一抹狠厉。
“我听李琰说，他偷偷改签了航班，现在，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贺冉攥紧拳头，用力砸了下护栏。
“总会找到的。别太着急了。”刘曦拽了拽贺冉的手腕劝道。
送走刘曦之后，贺冉在病房外的走廊站了许久，脑子里还反反复复地思考着刚刚那个矛盾的问题。
良久，他掏出手机，发出了两条微信。
冬季，天色暗的早，才刚刚五点钟，天就很黑了。贺冉让助理送了一份营养汤过来。程瞳发着烧，喉咙肿的厉害，医生建议这几天，只吃流食。
进了程瞳病房，贺冉看到他已经醒了，此时正用没有吊水的那只手，刷手机。
贺冉走上前，将他的手机没收了，脸色微沉：“别看了，吃饭。”
程瞳笑了笑，冲贺冉伸了伸胳膊。像小孩子撒娇似的，眼巴巴地等着对方将他拉起来。
贺冉看了他一眼，那柔弱的小眼神正含满期待，不时冲他眨着眼睛。
他嘴角翘了翘，弯下腰，轻轻捞着对方的腰背，将其扶起来。
掌心里是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在将人扶起来的那一瞬，程瞳像是个小兔子似的，撞进他的胸口，下巴硌了他的肩。不疼不麻，但很痒。心尖上痒。
贺冉偏了偏头，问了句：“故意的？”
程瞳重重点点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心地像个小朋友。
就是故意的，如果这份温柔，持续不了太长时间，那么他能抓住多少，就要多少。等以后，俩人再次做回朋友，也好有东西能够自己回味。
贺冉扶着他的肩，让其坐好，自己打开了餐盒，一时间，香气四溢，将病房中的药物味道完全遮住了。
此时程瞳才觉得肚子已经快瘪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压根就没吃过东西。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热气腾腾的汤上，喉骨不由自主地滚了滚。
“看来是饿了。”贺冉看着他，低低地说了句。
程瞳抬头与之对视，含满水汽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
这顿饭自然是贺冉亲自来喂的，每次舀起一勺汤，他都会先放在嘴边吹一吹，估摸着不那么烫了，才送入对方嘴里。
程瞳一口一口地喝着，嘴里和心里，都萦绕着无尽的甜意。
一碗汤下肚，他觉得胃里暖暖和和的，身上也舒服了不少。他在心里暗想，真是神奇啊，有喜欢的人在身边陪着，这比多少进口药都管用。
贺冉转过身，又给他盛了一碗。程瞳顿了顿，伸手两只手，要接过来。
“还是我喂你吧。”贺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程瞳摇摇头，执意从对方手里接过了那碗汤。
他凝视着贺冉的眼睛，嘴角溢出一丝笑。而后，他从碗中舀起一勺汤，吹了吹，向贺冉嘴边递过去。
贺冉愣住，身体骤然一僵。他原以为，程瞳是不好意思让他喂。没料想，他竟然是要喂自己。
在记忆里，只有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喂过他吃饭，长大后，别人还从来没有过。当然，也是没有人敢。
他的大脑有点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没动。
程瞳歪着头看了他一瞬，紧接着目光往下扫了扫。忽然间，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赶忙指了指桌边。
贺冉的视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看到桌边的打包盒旁，放着一只崭新的汤匙。
程瞳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将新汤匙拿过来。
刚刚是他疏忽了，他忘记了贺冉洁癖严重，自己用过的汤匙沾着口水，贺大总裁怎么可能会再用呢。而且不是说，如果两个人共用一根吸管，一双筷子，一个汤匙，四舍五入，就等同于接吻。
思及此，程瞳感到有些难为情，他低了低头，耳垂都染上了一层粉。他暗恼自己，怎么就那么笨。
贺冉瞥了眼桌角，收回目光，碰都没碰那副新汤匙，他眸光深深，将程瞳凝在自己的眼睛里。
“就用你的汤匙吧，节约，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