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兵船在海上行了整天,或远或近,瞭望台上的士兵从没看见过有任何岛屿出现。
昨夜停船的时候,海面也一览无余的,唯有无边的海涛跟天上的云霞。
但现在眼前所见,却像是到了某个岛屿,而且这么多船只聚集于此,却显然不是一朝一夕才能敛聚的,竟如同经过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功。
阑珊见江为功跟姚升就在前方船头,忙紧走几步:“姚大哥,江大哥!”
江为功回头,脱口道:“小舒……”跟姚升两人各退一步,让阑珊站在中间:“你看!”
阑珊因为才醒,又看到这般场景,简直以为这也是另一种的海市蜃楼了,但是眼见有一块木板漂流过来,撞在船身上发出了“咚”的轻微声响。
“这……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阑珊问。
江为功道:“就是按照昨日推算的中轴龙脉,循着风水生气寻到的。”
先前寅时才过,郑统领就商议开船,那时候阑珊还没有醒。
江为功跟姚升等都觉可行,便以罗盘定位,开船而行。
奇怪的是按照他们算计好的方位,船行竟不是按照原先的东南方向,反而是往西北。
所以最初不少人几乎以为是哪里出了错儿,毕竟如果这样走下去,非但偏离了先前宝船行驶的路线,而且显而易见的距离南洋越来越远,有些背道而驰了。
姚升听到底下人议论,悄悄地跟江为功商议。
江为功起初还是坚定的,但是随着船行越来越远,天色将明了,但海面上却仍是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逐渐连海鸟都不见一只了。
后面跟随的兵船上,谢指挥已经坐不住,派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毕竟要再这么走起来,只怕不出几日就要接近京城外海口了。
江为功心里难免也有些没底儿,将工部的堪舆师跟擅《海岛算经》测量之法的几位主事召集起来,又演算了半晌,却跟昨日的推算并无出入。
其中一位主事说道:“若是江大人觉着不对,那错漏自然不是出在算法上,而是那计算的根本,比如按照海市蜃楼的图像以及生气变化来推演是否有效?”
这些人之中,却有一大半是认识阑珊的,毕竟能够入选此次差使的也都是工部的精锐,自然不是初入工部的人,当初阑珊在工部名头很大,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见过,其他小半的才是后进的新人,无缘曾见。
只是那些人因为知道阑珊如今是太子妃了,此刻又是微服出行,所以也都很聪明的并不敢做声。
之前阑珊从“逢九才入”的说法找到海市蜃楼的线索,又根据所见描绘出蜃之图,把蜃图所见跟山川地理的风水之论牵连在一起,根据地理堪舆之法,找到地图上的生气所在,这等于是在这空茫无一物的大海之上虚拟构造出一座无形的城池,而船只则如同那些入城的百姓车马般,避开枯乏困竭之地,只顺应地图上的生气方位——也就是中轴龙脉而行,以此找到那传说中三山仙岛的真正方位。
以山川风水图推演海行路线图,这本是极为神异不可思议的创举,但毕竟这些人知道阑珊的才干,因此也都不敢质疑,只低头听命行事。
不过如今越走越远,这才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至于江为功,他向来都是跟阑珊配合行事的,两人之中,也常常是阑珊做主定论,昨日虽然已经都说定了,但此刻阑珊不在,江为功面对这些争执就也有些惴惴的,登时就想把阑珊叫起来商议。
正要自己去叫人,却是郑统领力排众议道:“昨日测算的是卯时才是最佳时候,如今时辰还不到,又何必先坐不住了?”于是竟仍是叫船只继续前行!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船身突然轻轻地颠了一颠。
江为功正在举着千里望向前打量,此刻东方日出,光影淡淡,因为船只背对东方而行,船体投影在海上,影子拉的长长的,看着竟像是个巨大的黑色怪兽伏在水底。
又因为后面的两艘兵船也靠的近,也有一半的影子投了过来,桅杆,绳索,瞭望塔,深蓝色的海水给重重的暗影笼罩,若明若暗。
江为功怀着一丝希冀,竭力往远处张望,却见黯蓝色的海面笼罩着很淡的薄薄雾气,除此之外却仍是没有别的什么。
姚升却道:“我怎么觉着这水里的影子好像有些怪?”
江为功正因毫无发现而将手中的千里望放下,闻言道:“怎么了?”
姚升道:“这影子好像、好像是活的……”
“你是不是又晕船了,晕船不能一直盯着水。”江为功心中焦灼又担忧,无意去理会此事,正低头思忖着阑珊是否该起了,就觉着船体又弹动了一下似的。
江为功扶住栏杆:“是怎么了?”这感觉倒像是撞到了什么。
旁边的士兵道:“大人,是一块木板!”
“木板?”江为功跟姚升两人忙也靠近栏杆低头看去。
就在这时候,只听到从舵楼里传出郑统领的声音:“快!快扬起风帆!”
水军们不知为什么,但消息传达,便也急忙照办而已。
姚升仰头问道:“郑大人,为什么突然要扬帆?”
话音未落,船速突然加快,明明先前不觉着有多大的风,此刻却像是一阵疾风吹来,撮着船只往前疾冲出去!
而就在姚升发文的时候,紧随在后面的谢指挥的那艘船上,是谢指挥也大声问道:“怎么放下帆了?我们要不要也……放下风帆!”
最后一句,疑问却在瞬间转作命令。
这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江为功跟姚升就在船头甲板处,首当其冲,给那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劲风扑面,激的人睁不开双眼!
众人本能地伏底身子,片刻才慢慢地又站起身来,但眼前所见,却让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
江为功等所见,自然是阑珊所见到的。
可先前明明是空无一物的海面,如今却猛然出现丢失的船只,还有这无数的其他旧船,就好像在一瞬间,兵船从浩渺的海绵移到了一个不可知的奇异地方。
阑珊以为这可能是海市蜃楼,可知江为功等起初也觉着如此。
直到姚升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真的?”
江为功盯着远处的宝船:“当然是真的。”这是他曾经在翎海监工督造出来的大船,凝聚着他的心血,自然最为熟悉。
忽然姚升道:“之前、之前是郑大人命令扬帆,难道……”
他抬头看向旁边的舵楼,却见郑统领站在栏杆前,拧眉看向远处,脸上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阑珊闻言也抬头看了眼,道:“郑大人命扬帆是什么意思?”
姚升还未回答,目光下移,忽然道:“咦、那是什么……”
江为功跟阑珊看他一眼,却见他是盯着船底海面的,于是一起看过去。
此刻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普照,船体的投影落在海面,那扬起的巨大的风帆像是玄色的翅膀,因为海浪的起伏跟风的变化而变幻形状。
但是除此之外细看,却果然见有什么东西在那波涛底下涌动窜行。
江为功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擦擦眼睛正要探头细看,冷不防原本平静的海面发出“喀喇喇”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飞窜出来!
江为功跟阑珊等猝不及防,被迫跟那东西打了个照面,却见竟是一只巨鱼,张着血盆大口,两派宛若钢刀般锋利的巨齿,竟是向着江为功扑来。
姚升叫道:“危险!”一把搂住江为功!
旁边飞雪反应更快,不等姚升开口已经抱住阑珊往后跃了出去!
而周围栏杆边上的那些工部以及随船的士兵、侍从们都惊呆了,给那巨鱼飞跃溅出的水花泼中,或滚倒在地,或跌飞出去!
阑珊给飞雪抱开的瞬间便想起了那死去的倭人所说的话,忙道:“大家都不要慌,速速远离栏杆跟船边!”
仓促中她抬头看向舵楼处,却见原先还站在那里的郑统领已经不见了。
正打量中,突然又听到一声惊呼从身侧传来,阑珊抬头看去,竟见一条极大的触手从船底探了出来,柔软的顶端绕起一个跌在船板上的士兵,猛然腾空甩起。
姚升骇然叫道:“妈的那是什么怪物!”
阑珊双眼睁大,忙又去看江为功姚升众人,却见姚升拽着江为功往船舱处跑去,江为功反应过来,叫道:“那是大大大章鱼,快找地方躲起来!”
才跑了两步,又有一条触手探了出来,向着两人身后绕去,阑珊忙道:“小叶快去!”
话音刚落,鸣瑟跟飞雪已经双双冲了出去,剩下红线握住阑珊的手要躲回船舱。
谁知船在这时侯猛地一歪,阑珊站立不稳,往旁边跌飞出去,红线随着她往旁边滑去,电光火石间已经滑到了船舷边上!
百忙中红线将缠在腰间一条软鞭抽出,一鞭子甩在旁边的桅杆处,鞭子灵蛇般缠绕在桅杆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阑珊给红线拽着,半边身子差点滑倒船外去,正在惊魂未定,就见红线的脸色猛地煞白了!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般回头,惊见那可怖的软趴趴的触手从身后腾空而起,水淋淋地横在半空,像是要落下来!
红线厉声道:“快来人!”
眼见那极粗壮的章鱼臂要降落,有一道人影腾空掠过,长刀乱砍,那章鱼臂给划伤,猛地缩了回去。
幸而这时侯鸣瑟那边也将江为功救到了安全的船舱处,顺势就掠了过来,及时地一把抱住阑珊,脚尖在栏杆上一点,跃离了这危险之地。
鸣瑟抱着阑珊双足才落地,耳畔就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声!伴随着刺鼻的□□气息跟弥漫的硝烟,原来是船上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开始用火铳反击了!
阑珊跟江为功两个不会武功的便躲在船舱中,红线跟鸣瑟守在门口处,姚升跟飞雪却在外面照应全局。
阑珊想到先前工部的众人也有不少遇险,便道:“你们两个快去救人,我跟江大哥在这里无妨!”
红线跟鸣瑟对视一眼:“可是……”
“去吧!”阑珊喝道:“这里很安全!救人要紧!”
江为功也喘着气忙道:“快去吧,我会保护小舒。”
那两个人这才纵身跃了出去。
阑珊跟江为功两人只听到外头火铳的声响连天,又有从后面传来的响动,原来是谢指挥的那艘船竟仍是紧跟在后面,这会儿也遇到了怪鱼们的袭击,正也如法炮制地开火铳还击。
江为功惊魂未定地说道:“那个倭人所说的果然竟是真的!真有这么多的怪鱼。”
阑珊听他提起那倭人,心头一动:“江大哥,你觉不觉着那个倭人有些可疑……”
话未说完,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将阑珊的声音压了下去,江为功探着脑袋问道:“什么?”
阑珊只得大声说道:“没什么!等过了这关再说!”
一盏茶的功夫,在士兵们猛烈地还击下,船下的异动终于有所收敛,船只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等到船上的硝烟散开后,飞雪回来道:“已经无事了!”
于是阑珊才跟江为功两人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却见甲板上有不少处血渍,也有许多士兵跟官员们受伤,这会儿风平浪静,正在各处抢救查看。
江为功小心翼翼到了船边往外看去,却惊讶地发现船底的水面清澈见底!他想起那倭人的话,忙跑到另一边再看,果然,漆黑如墨。
可是站在船头往前看却依旧正常。只是船只比先前要更往前了一段,靠那三艘宝船越来越近了!
江为功按捺着心中能够激动,问道:“小舒,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阑珊道:“江大哥你觉不觉着这里的日色有些古怪?”
江为功抬头看了看天,见明晃晃地一轮太阳悬挂在头顶,像是已经正午了。但是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寅时,到了这里不过是卯时而已,时间哪里会变得这样快?
阑珊道:“应该是日影正中,把帆船的影子投向这一侧,暗影落在水面,加上阳光反射的缘故,才导致两边所见的水色不同。”
江为功正在思索这迅速升高的太阳,闻言点头道:“这里好像很诡异!”
正说话间,那边郑统领命人清点人员,检查船体,又跟后面的谢指挥船交流消息完毕,便走了过来行礼道:“让娘娘受惊了。”
阑珊道:“没什么,刚才还要多谢郑大人救命之恩。”
郑统领一笑道:“娘娘是万金之躯,自然不能有丁点儿闪失。”
江为功看着一名士兵收拾那巨大的章鱼臂,虽然已经给砍落了,可是仍是如蛇般的扭动着,看的人不寒而栗。
江为功又觉着害怕,又忍不住说道:“这个东西若是切片下辣椒跟花椒爆炒,味道只怕不错。”
阑珊正在喷笑,郑统领笑说道:“江大人爱吃章鱼手?那有没有试过用刀这样活切了,蘸一点酱油生吃的?”
江为功吃惊:“金盘脍鲤鱼的吃法么?我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口味,所以竟没试过,莫说是章鱼手了。”
郑统领笑道:“江大人可以一试,别有一番风味。”
“是是。”江为功只得随口答应。
阑珊在旁听着两人说话,目光所及,却是那越来越近的宝船,此刻已经看清楚船上的景象,宝船上下完好,只是太过安静了,像是没什么人。
江为功也发现她在盯着船看,便叹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郑统领命加速往前,靠近宝船的时候停了下来,就在两船之间搭了软梯,郑统领命王副使带人过去查看,江为功也要前去,姚升道:“还是我去吧,万一这船内也有什么大怪物呢?”
江为功听了这句就打消了亲自过去的念头。
阑珊吩咐飞雪:“你同姚大哥一起去,注意安全。”
于是众人从软梯上跃到宝船之上,上上下下一通仔细检查,却见里头的货物等竟都完好,只有一点——竟是空无一人,不管是宝船上原先的众人还是倭寇跟海贼,都不见半个人影。
姚升半惊半喜,跟王副使等退了回来,将情形告诉了阑珊跟江为公等。
江为公道:“货物还在就大好了,只是人都去了哪里?难道都给海贼杀了?”
姚升忙道:“这不太可能吧,就算是给海贼杀了,那海贼竟放着满船的货物都不要了么?”
“嗯,”阑珊转头看着不远处伏在水面的那座山:“咱们去那看看吧。”
江为功忙劝:“小舒,哪里既然是贼巢,不如你别去了,或者让姚大人跟郑大人他们去就行了,免得有危险。”
阑珊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没理由不亲自看上一眼,不如这样,先派一队人去探探路,看情形如何?”
她说了这句后,问郑统领:“郑大人以为怎么样?”
郑统领欠身道:“自然是听娘娘的。”
于是先派了一艘船前去探路,去了将有一个时辰,岛上才升起一团明亮的烟火光,这是报平安的信号。
江为功见状也才放心。
将启程之时,阑珊却又问:“谢指挥在后面船上,方才那一场惊扰他可无恙?其他的船只呢?”
郑统领道:“方才跟那船上的人通了消息,谢指挥的人伤了有十几个,情形还算不错,至于其他的兵船……却并无踪迹,像是跟丢了。”说到最后他皱了皱眉。
姚升道:“兵船之间相隔不过数丈,而且是这顷刻之间,怎么会跟丢?”
阑珊跟江为功对视一眼,道:“那蜃图的城池风水生气是随时变化的,我们往这里行的时候明明不见这座岛以及船只,谁知一瞬间就一切尽在眼前,正是因为我们走对了中轴龙脉,才误打误撞闯了进来,谢指挥的船跟的紧,其他的船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姚升不寒而栗:“他们难道……”
阑珊道:“倒是未必遇难,或许就如同咱们之前航行于海上一样,只是我们暂时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们而已。姚大哥还记得百牧山吗?”
姚升想到那九宫八卦暗藏玄机的百牧山,笑道:“我知道了,当时我跟小叶明明只隔着一棵树,却偏偏彼此不能相见,那是因为阵法的精妙,但是这里,应该是这海峦的精妙吧。”
阑珊叹息道:“百牧山的阵法精妙,是人为借助自然所致,还是有据可查的。但是这海行的精妙,只怕是人为造不出来的。”
江为功道:“就如同是鄱阳湖的情形,纯粹来自于天然吗?”
阑珊道:“嗯,若一切来自于天然、甚至我们不知道的力量,那才是最难的。”
说话间,船只已经缓缓地往前。
阑珊回头,见谢指挥的船也跟在后面,阑珊便对江为功道:“江大哥,刚才那一场闹得我有些头晕,你跟郑大人姚大哥照应着,我去歇息片刻。”
于是她转身回到宝船舱内,却把飞雪叫到身边,低低地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正说完后,姚升走了进来,见飞雪往外走,便道:“你去哪里?”
飞雪却未回答,径直出门去了。
姚升一怔,回头却对上阑珊凝视着他的眼神。
那伏在水面上的小山看着近,然而船足足地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靠了岸。
阑珊想到之前所见的岛上的人影,心中疑惑,隔着这么远,怎么当时自己看的那么清晰?可又不似错觉。
兵船在距离岸边二里左右便停了下来。
王副使说:“再往前就是浅滩,怕承不住兵船,不如换成小艇靠近。”
姚升迟疑着笑道:“我不擅长游泳,让我偷个懒,留在船上等你们吧,若你们有个万一我也好及时接应。”
其他人都无异议,只有江为功道:“姚大人你留下倒也无妨,只是你务必机灵点,岛上没有倭人跟海贼就罢了,若是有,还得你赶紧去救命。你可别睡着了过去。”
姚升道:“我若真的睡着了,老江你索性一个猛子扎到海里,兴许都不必我救,你自己就有惊无险地飘回京城了。”
这自然是打趣江为功在饶州漂流的旧事,知道内情的工部众人都忍俊不禁,江为功也忍不住大笑:“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于是安排了其他人守船,另外放了三艘小船。
阑珊跟江为功郑统领乘第一艘船,几个工部的人跟司礼监镇抚司的其他人,第三艘的却全是士兵。
一刻钟左右小船陆续靠了岸,郑统领先跳下地,脚下是细白的沙滩,风吹过,竟带有些许和煦暖意,跟先前海上北风凛冽的情形完全不同,就如一个是春日一个是冬天。
江为功探了探海水:“简直了,这水都有些暖。”
红线努嘴道:“不止呢,前方好些绿树,一点儿也不像是冬天。”
的确在前方不远,绿树葱茏,随风微微摇动,加上阳光晴好,一时犹如初夏。
先前上岸的士兵在前方接应,见状便跑过来行礼道:“江大人,郑大人!前方有几座宅子,只是并没有发现倭人跟海贼的踪迹!”
大家忙加快步子,穿过一片树丛,果然见前方竟有好几座房屋排列矗立。
江为功睁大双眼:“真的有人住在这里,若不是倭人跟海贼那又是什么人?等等,这好像不是砖石建造的。”
阑珊也正盯着那几间屋子,见果然不是用砖石垒砌,外面的门首是用木头堆砌,并没有院墙,露出了里头的三间正房,那房子看着也是木质结构。
她的心跳有些加快。
士兵们先行冲了过去,只因这屋子造型有些奇特,又拿不准是否有贼人在内,他们一时吃不准该不该冲进去,只在旁边持刀而立。
郑统领却始终不紧不慢跟在阑珊跟江为功身侧,等慢慢地来到屋前,江为功忽然说道:“咦……”
郑统领道:“怎么了江大人?”
江为功皱眉,左右打量道:“这、这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江为功不愧是工部的人,最先看出了异样。
郑统领诧异:“什么眼熟?”
江为功道:“这房子、这房子似乎……”他思忖着转头看向阑珊,却见阑珊一步上前,将那掩着的门扇推开,脱口叫道:“葛兄!”
原来阑珊早在靠近之前就已经看了出来,这房子赫然竟像是自己在太平镇的那小院,可是偏偏又有些许不同,仔细一看,竟是糅杂了京城内西坊的那房子的格局构造。
世间还有谁会造这样的房子?只能是之前那个“失踪”了的、生死不明的葛梅溪!
阑珊推开门冲了进内,将屋门也推开,里头却静静地空无一人。
但是堂屋内的摆设,虽然未必跟自己在太平镇以及西坊的样子差不多,但是处处都能透出眼熟,比如那张八仙桌,桌上的土窑茶盅。
比如靠墙的长供桌,以及一个青花瓷的梅瓶。
“葛兄?”阑珊顿了顿,向着旁边的房间走去,房门口也如西坊一样垂着粗布门帘,阑珊掀开往内看去,依旧无人。
这会儿江为功已经跟着跑了进来:“小舒你说葛公子在这里?怪不得……这屋子是不是跟西坊差不多?”
阑珊满心情切,喃喃道:“是,一定是葛兄,只是他为何不在?”
两人说了几句,外头又有探路的士兵回来,郑统领听了士兵所说,便走上前来道:“娘娘,江大人,前方另有发现。”
往前而行的时候,路上有几只五彩斑斓的锦鸡飞过,却并不怎么怕人似的,飞了一阵落在地上,慢吞吞地像是在啄吃东西。
拐过前方的一丛滕树,眼前所见又再次惊呆了众人。
原来在前方数丈开外,有一处极空阔的所在,像是沙滩,若干人或坐或卧的,看起来十分闲适的模样,而就在众人旁边,却是一个巨大的、有两三层楼高的雪白的……
“那是什么?”有一名工部主事呆呆问道。
眼前那东西像是房子又四面漏风,可若不是房子,又太过巨大,比寻常人家的院落还要大两倍地罩在地上,竟有几分庄严肃穆之感。
“是、是……是屋梁吗?可……未免太大了。”另一人怔怔地。
江为功也目瞪口呆。
还是郑统领说道:“那是骨架。”
“什么?”好几个声音齐刷刷地问。
郑统领淡淡回答道:“是骨架,是鲸鱼死后留下的骨头。”
江为功虽然曾在翎海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海船督造,可却从没有亲眼见过鲸鱼,更加无法想象这鲸鱼竟是如此的巨大,一根骨骼的厚度都远胜过一个人了。
阑珊跟其他众人更不必说了,一个个只觉着叹为观止。
还是鸣瑟说道:“那些人之中好像有葛公子。”
阑珊总算回过神来,定睛细看,果然从鲸鱼骨骼前的人丛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葛兄……”阑珊心头一热,拔腿往那边跑了过去!
而因为鸣瑟的提醒,江为功跟工部众人的目光总算也从鲸鱼骨骼上转开,分别也看到人群中有若干熟悉的面孔!正是工部里昔日相识的人,还有鸿胪寺、礼部的几位大人,只是众人皆都衣衫褴褛的,一时辨认不清。
大家先是见了宝船,如今又看到这么多人,简直大喜过望,急忙地也跟着奔上前去!
阑珊跌跌撞撞跑到了葛梅溪的身旁,见他歪歪地靠在一处沙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头发半是披散着。
先前阑珊出声的时候,好像惊动了他,此刻正转头看向阑珊。
“葛兄!”阑珊见他无恙,激动难耐,忙冲上前握住他的手:“太好了,你没事!”
葛梅溪的双目中却波澜不惊,他看着阑珊,好像有些茫然。
阑珊见他反应这样怪:“葛兄,你、你怎么了?”忙上下查看他是否受伤。
葛梅溪这才笑问道:“你是谁?”
这简单的三个字入耳,把阑珊狂喜的心情瞬间打破。
她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葛梅溪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你是谁?你刚才叫我什么?”
阑珊愣在原地:“你、你不认得我?”
葛梅溪却又不以为然般摇摇头,温声笑道:“你生得真好看,我很喜欢你。”他说着竟伸出手臂,自然而然地向着阑珊抱了过来。
鸣瑟在旁抬臂将他挡住,葛梅溪微怔,仰头对上鸣瑟的目光,却若无其事地笑道:“今天来了好多客人啊。”
阑珊呆立原地,心跳加快,正在这时江为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拉着阑珊说道:“奇了怪了,我看到工部的两名主簿,怎么他们、他们竟像是不认得我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了这句,才发现阑珊的脸色不对,江为功看看阑珊,又看向葛梅溪:“不会、不会葛公子也是同样吧?”
葛梅溪笑看着他道:“既然都来了,我请你们去我家里吃饭吧?”他说着竟站起身来,拂拂衣袖。
此刻,两名士兵飞奔过来,满脸惊喜,眼睛放光地说道:“江大人,郑大人,那鲸鱼骨骼里发现了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郑统领还未开口,葛梅溪忽然皱眉道:“不要去动那些东西。”
江为功本来很有兴趣去看一看,听葛梅溪这么说便问道:“为什么?”
葛梅溪一改刚才灿然的笑容,阴沉着脸说道:“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他说完之后又转头看向阑珊,突然又笑道:“走呀,我给你弄好吃的。”
葛梅溪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竟是一往深情,语气也极为温柔,听得旁边的红线心头一震。
阑珊见他举止这样怪异,只得勉强答应,又对郑统领道:“郑大人,既然葛兄说那些东西不能动,就请吩咐他们不要去碰。”
郑统领点头道:“保险起见,我再带人在这岛上四处搜查看看有无倭人踪迹。”
“辛苦了。”阑珊点头。
两人说话间,江为功不死心,他也不怕累,到底撒腿到底跑去鲸鱼骨头旁细看了一番。
靠近了才发现,原来这还不是一整个鲸鱼骨架,鲸鱼的下半部分埋在沙滩里,露在上面的只有半部而已!
从那巨大的肋骨中看向里头,果然见里头的沙子中若隐若现的是无数晶莹闪烁的珠宝等,拇指大小的明珠,湖水碧的翡翠,拳头大小的金银锭子,红蓝宝石四处滚落,阳光下的光芒刺眼,仿佛鲸鱼骨架之下满是数不尽的琳琅珠宝。
江为功因记得葛梅溪的叮嘱,并没想去动那些珠宝,又见这鲸鱼的骨骼高大如同巍峨的宫殿,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骨头给风吹雨打的,如雪之白,抬手试了试,又如玉如铁般坚硬,不由叹为观止。
他低头看看地上的珠宝等,看得出每一颗宝石都似价值连城,几乎也忍不住想拿一件来仔细看看,但他到底是个守诺之人,又见阑珊在向自己招手,便忙拔腿跟了上去。
而在江为功跟阑珊去后,随船的两名士兵守在鲸鱼骨外,免得有人靠近。
两人所站地方距离那骨头底下的珍宝不过半步之遥,两人却不像是江为功,又见这些珠宝闪烁极为诱人,其中一个便忍不住俯身,抬手将一串龙眼大小的珠子握住,偷偷地拢在袖子里。
另一人见状道:“大人吩咐了不能碰这些的。”
士兵道:“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凶险才到了这里,哪里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何况这里的宝贝没有一万也有数千,就算拿个十几二十件也无人察觉,怕什么?”
那人给说动了心,见左右无人,便也捡了一块红宝石,然而宝石在手,又觉着旁边的猫儿眼也很好,于是又拿了一块,对面见状不肯吃亏,也急忙要多挑些宝贝,很快地两人竟忘了初衷,怀中,手里,脖颈上甚至靴筒中都塞满了珠宝,这些珠宝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叫人狂喜不禁,却完全没留意到双腿已经没入了沙子之中,直到那诡异的细沙迅速地淹没了他们的脖颈的时候,两个士兵才总算意识到不对,但是他们只来得及短促地叫了两声救命,就给那沙子迅速地吞没不见了。
等郑统领带人回来之时,底下的侍卫发现少了两人,向统领禀告。
郑统领的反应却很平淡:“知道了,回去吧。”
于是仍带人回到了先前的房子外,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头葛梅溪温声道:“小舒,这果子很甘甜味美,是我亲手采摘的,你快吃一颗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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