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遇刺,身为荣王的赵世禛自然没有在这时候离开的道理,就算是有侍卫们护驾,于公于私,他也该留下来保护皇帝才是。
赵世禛之所以要入内,是因为从刚才进来的内侍口中听说了不利的消息。
他本来想进去查看两个小孩子的情形的,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一幕!
阑珊本来正看的心满意足,突然眼前生此大变,简直似乐极生悲,幸而有郑适汝在旁边将她带离。
扮作宫女的飞雪也及时地挡在两人身前。
可见刺客竟捉住了容妃,阑珊才稍安的心又狂跳起来。
她飞快地看看容妃,又看向赵世禛,不知他要如何行事。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西窗的呼救。
阑珊一愣,然后失声道:“端儿……”
此刻她完全忘记了皇帝,也忘了什么皇后容妃等,忙往内殿奔去。
郑适汝张了张口,又把那一声呼唤压了回去。
她皱眉看了眼赵世禛,终于也带了几个宫人追着阑珊去了!
这会儿现场的情形却是瞬息万变,令人动魄惊心,原来有一名刺客已经给护驾的侍卫们砍死在地,另一人也给围了起来,兀自在负隅顽抗。
剩下的那两人一个擒住容妃,如同困兽犹斗。
最后那个勉强击退一个侍卫,见无处可逃,把心一横,竟持刀冲向皇后!
皇后身边是有太监跟宫女的,可是看到那刺客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纷纷后退,有两名侍卫急忙冲过来挡住。
赵世禛扫了一眼皇帝的方向,见已经无恙,他咬牙腾身跃过长桌,盯着那挟持了容妃的刺客道:“放开我母妃。”
那刺客看看地上的尸首,又看向负伤的两名同党,厉声:“叫他们住手!”
赵世禛的眼皮猛地跳了跳:“放开!”
刺客却冷笑道:“荣王殿下,看样子您是不担心您母妃的死活啊。”说着手中的刀往上一勒,容妃的颈间立刻多了一道血痕,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容妃疼得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出声。
倒是其他的妃嫔们有的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惊呼连连。
但也是在这瞬间,现场的情形早又有了变化,另一名刺客也重伤不支跌倒在地,而在皇后这边,那刺客像是知道到了末路,激发一腔悍勇,自己虽然受了伤,却也伤了一名侍卫。
正要冲上前,赵元吉已经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护在皇后身前:“母后!”
赵世禛的眼皮又是一跳。
就在这现场大乱,无比复杂的时候,内殿却又传来数声惊呼!
这一刻,赵世禛觉着心都给撕成了两半。
那刺客盯着他咬牙又叫道:“快叫他们住手!”说着又转头看向皇帝,却见皇帝已经给无数侍卫层层护在最内,显然无法得手了。
就在这时候,容妃开口道:“别管我,快去看世子。”
此刻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来,渗入月白色的缎面袄子上,显得触目惊心。
赵世禛猛然一震,凤眸都睁大了几分。
那挟持着她的刺客简直无法相信:“你说什么?”
容妃的脸上毫无任何恐惧之色,眼神平静地凝视着赵世禛:“听见没有,快去。”
赵世禛也是不能相信的。
他竟也不能动。
就好像容妃身上的恐惧尽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且是成千上百倍的压下来,排山倒海压得他将要粉身碎骨,更加无法反应!
“闭嘴!你不想要命了!”那刺客却给容妃激怒,手中的刀也随着动了动,险象环生。
颈间的血流的更急了,容妃微微皱眉。
她直直看着赵世禛,突然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东西。
“荣王……”容妃深深呼吸,声音很平和的:“快动手。”
赵世禛盯着她,才要抬手,却有一支箭更快些。
那夺命的暗器悄无声息的越过他身边,刷地响动,竟直直地钉在了那刺客的眉心,深深没了进去!
那刺客僵在原地,赵世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奔上前,抬手把那只刀夺走,一掌将那人拍到了一边。
赵世禛看着容妃颈间的血口子,手指头都有些发麻的,他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容妃看他一眼,垂眸道:“快去内殿。”
赵世禛终于醒悟,忙腾身往内殿掠去。
而就在赵世禛离开之后,容妃身子一晃,终于往后跌倒!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上前将她扶住,那边皇帝吩咐道:“快传太医。”
另一侧的那刺客也给暗器射中,死在地上。
现场只剩下了一个活口。
乾清宫的内殿。
之前雨霁跟西窗照看着宝言跟端儿,宝言很早就困乏的睡了过去,只有端儿还精神抖擞的不肯睡,就好像听着外头的热闹,也想到外面看看似的。
西窗不由笑道:“世子啊,咱们长大些再去看,皇上是怕吓着了你,你乖一些,别闹。”
雨霁笑道:“皇上也是当了祖父,爱护孙子的心意了,其实我看小世子倒是胆气壮的很,他未必就会吓到。”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见端儿还是没有睡意,嘴里呜里哇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还不停地转头四看,仿佛找什么。
雨霁灵机一动:“是不是因为跟小郡主相处了这大半天的,熟悉了,在找她呢?不如把世子也跟郡主放在一起,看看怎么样。”
西窗道:“就怕他吵醒了小郡主。”
雨霁笑道:“不打紧,小郡主是个安静的性子,纵然吵醒了也不会哭,一会儿仍旧睡了,咱们试试看。”
于是两人便商议妥当,抱了端儿,悄悄地把他放在了宝言的旁边。
说来也怪,端儿扭头看见小郡主,便嘻嘻地笑了两声,竟没有高叫乱嚷,只是安静地看着,倒像是真给雨霁说中了,他方才就是在找宝言呢。
不多会儿,两个孩子便都睡着了。
西窗啧啧称奇,雨霁和颜悦色地笑道:“看得出来,世子将来必然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里间平安无事,外头热闹非凡,雨霁会意道:“你去外头瞧瞧热闹吧,横竖这里没事。”
西窗早也听说今夜许多耍百戏的,花样百出,又有什么猴子,什么大变活鱼之类的,比那些吐火吞剑又更高明许多,心里也有些痒痒。
听雨霁这么说,西窗便陪笑道:“那就劳烦公公,我去瞅一眼就回来。”
雨霁是司礼监的头儿,宫内有他在,自然都是井井有条的。
西窗便放心大胆地拐到外间,正看到那几只猴子骑着狗儿满场乱飞,像模像样的,时而站,时而坐,时而还向着众人挥手,滑稽百出,趣味横生,把西窗看的乐不可支,偷偷地拍掌叫好不止。
他看了半晌,心里毕竟惦记着端儿,便要回去。
不料才走了两步,就觉着身边一道黑影掠过。
西窗扭头,却并不见有什么东西,他只当是自己一时眼花了,又或者是风吹了蜡烛,弄出了一些光影等等,不以为意。
不料又走几步,猛然见前方柱子底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次西窗却看的很清楚,模模糊糊的只是个灰黑色影子,却不知是何物,但可以确定,不是人。
他吓得毛骨悚然,忙叫了内侍来到:“这、这宫内有猫吗?”
太监们不知何意,纷纷道:“外头常有些宫猫走动,只是很少进这里来,怎么了?”
西窗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了一只猫,那么大……总不会是老鼠吧?”
太监们诧异,笑道:“老鼠是绝不可能的。难道这么巧,真的有只猫跑进来了?还是找找看,别扰了皇上的宴席。”于是四散离开去找猫儿。
西窗摇摇头回到内殿,见雨霁坐在桌边,殿内寂静无声,太平无事。
他左右看看,见榻上那两个孩子依旧并排着睡得安稳,也没看到有猫。
西窗这才放了心,便笑道:“雨公公没出去看有些可惜了。果然热闹的很,那些猴子,亏他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戴着冠帽,穿着人的衣裳,骑着狗儿,就如人骑马似的。啧啧,我常常听人说书,说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在天宫当差,都是想象不出什么样子,今儿见了才知道是那样的。”
雨霁笑道:“这些把戏我也是看过的,不算稀奇。”
西窗这才也笑说:“原本是我少见多怪了。”
正在这时侯,外间隐隐地有些骚动。
雨霁立刻站了起来,西窗不知何事,兀自笑道:“声音这么大呢?难道又有什么大把戏,惹得大家高兴成这样?”他因见端儿依旧睡着,方才又没看足,便跃跃欲试还想出去看看。
雨霁早听出声响不对,脸色凝重地拦着他道:“别动,咱们留在这里。”
西窗发现他神情异常:“公公……怎么了?”
“别问,”雨霁皱眉,沉声道:“你我所做的,就是看好了小世子跟郡主。”
说到这里,便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榻上的两个孩子。
谁知就是这一眼,让雨霁僵立在当场。
西窗不明白何事,听他说的认真,便唯唯答应了声,又见雨霁脸色大变,他忙转身。
看见面前的情形之时,西窗吓得失声大叫!
原来在前方的榻上,小郡主宝言跟端儿两个仍旧好端端地躺着呢,只是却多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不是人,就在看到它的时候,西窗才清楚自己方才在外头所见的不是什么“猫”,也不是大老鼠。
这明明就是先前曾经在外头表演过把戏的一只猴子!
其实若是耍百戏的猴子不小心跑到内殿来,当然也不算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只赶走就是了。
吓人之处在于,这猴子的手中,竟还握着一把大概是人手长短的利刃。
猴子就紧紧地蹲在宝言跟端儿的头顶处,举着那把刀,骨碌碌的眼睛盯着两个孩子,这副驾驶,竟好像是在疑惑该向着哪一个下手!
西窗快要晕过去了:“来人……快!”
给他这一嗓子,那猴子果然警惕地抬头瞪向他。
“别嚷!”雨霁忙道。
西窗吓得噤声。他原本想要上前,可此刻双腿都是软的。
连雨霁一时都屏住了呼吸,毕竟这猴子又不是人,听不懂人话,万一激怒了它,动了手……又如何是好?
见有几个小太监闻声而来,雨霁低声吩咐:“快叫那耍百戏的人来,对了,荣王殿下……”
小太监才要,脚步声响,却是阑珊先赶到了。
此时那猴子握着刀,在两个孩子的脸上比比划划。
阑珊猛然看见这一幕,灵魂出窍。
雨霁忙道:“娘娘别急……”话虽如此,自己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幸而郑适汝紧随阑珊跑了进来,猛地看到如此怪异的场景,也呆立当场。
只不过她到底是个风云见惯的人,就算此刻也依旧镇定,忙搀住了阑珊:“别怕。未必有事。”
雨霁把心一横,咬牙往那边慢慢挪过去。
那猴子“吱”地尖叫了声,仿佛是在警告他,手中的刀也逼近了些,竟是冲着宝言的。
郑适汝的脸白如纸,立刻紧闭双唇。
阑珊感同身受地紧握她的手。
雨霁不敢动。
飞雪本来拔下了头上珠花,想以暗器行事的,可又不敢轻易下手,毕竟刀离的太近了,太凶险。没有万全的把握。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骇然欲死的时候,原本熟睡的端儿手一动,竟是醒了过来。
西窗跪在地上,看到这场景本能地想大叫,又忙捂住嘴不敢出声。
要是端儿不慎惊动了那猴子,后果当然不堪设想。
而那猴子仿佛也留意到了,它握着刀,竟从宝言的方向转到了端儿跟前。
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锋利的刀刃向着端儿逼近过去。
雨霁差点就忍不住要冲上前了。
却在此时,听到“咯咯”的笑声,竟是端儿!
雨霁的脚步也因而猛然刹住。
一人一猴的僵持中,端儿笑了两声,便扭头打量那猴子。
目光相对,那猴子慢慢地歪头,像是在端详他,最终眨了眨眼睛,吱吱地叫了两声。
端儿粉嫩的小手抬起,向着猴子挥了挥。
慢慢地,猴子手上的刀缓缓垂落,锋利的刀尖避开孩子的手,刺在端儿的衣裳上,却连那袍子上蟒绣的一根丝线都没有割破。
最终,在所有人骇异的注视中,那刀缓缓地放平在端儿的身上,猴子却转身,嗖嗖几个起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这时候,在场众人的心才算放下,却都出了一头冷汗。
雨霁一个箭步冲上去,先细看端儿浑身上下。
终于他松了口气,这孩子没有受伤,一根汗毛也没伤到。
郑适汝跟阑珊也紧跟着跑到跟前,又看宝言,那小女孩儿还在甜睡,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从鬼门关兜了一遭儿,突然给人抱住才惊醒,懵懵懂懂地看了眼众人,展颜笑了笑,又合眼安静地睡了过去。
阑珊从雨霁手中接过端儿,喜极而泣!那孩子见了亲娘却越发喜欢,嘴里哇哩哇啦地又开始“说话”,又把脸蹭到阑珊的脸上,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安抚她不要伤心害怕。
赵世禛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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