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凝视着面前的这张脸,的确她曾经说过很喜欢赵世禛的样貌,但是……绝不是最喜欢他的脸而已。
她伸出手臂,轻轻地揽在赵世禛的颈间,微微扬首。
赵世禛怦然心动,慢慢伏身,同那嫣红的唇轻轻地一碰。
香娇温软,那是他百尝不厌的滋味。
“我喜欢五哥……”阑珊低语。
同荣王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好像都在无形之中缱绻在一起。
她虽然不知道当时情形的险恶,可却知道赵世禛是故意不要自己担心。
阑珊主动地又凑近了几分,她喜欢他明亮的凤眸,喜欢他炙热的唇,喜欢他温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喜欢他强健踏实的胸怀。
更喜欢揽着他劲瘦的腰,轻嗅他身上独一无二的男子气。
阑珊喃喃道:“不止是这张脸,我还喜欢五哥的所有,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分,每一毫,每一寸……”
明眸闪烁,低声细语,双颊微红,阑珊着魔似的看着他,说出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赵世禛的眼尾慢慢地泛了红。
低头吻落,是因为心中的情绪无法言喻。
蜻蜓点水后,却意犹未尽地重又覆落。
这一刻他心中有激情澎湃,也有如同月光下深海的宁静甜谧。
却又如此谐和,美不胜收。
就在赵世禛忍不住想要再吃个早点的时候,床帐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小孩子的啼哭声音。
阑珊猛然惊醒,有些朦胧的双眸恢复了清明。
“是端儿!”
她只顾沉醉在他的霸道的温柔乡里,居然忘了那孩子,从昨儿回王府,竟是一整夜没见过端儿。
见阑珊挣扎着要爬起来,赵世禛却不满地仍是搂着她不放,低低道:“才一夜不见,有什么要紧的,不要理他。”
阑珊笑道:“五哥别闹,快松手。”
赵世禛见她一定要起,知道是抱不成了。
他便悻悻地撒了手,又枕着双臂道:“我不喜欢小孩子,仗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哇哇的乱哭几声,就能轻易的得了人的心去。”
阑珊啼笑皆非:“别胡说。你小时候难道从来不哭?”
赵世禛一怔,继而笑了笑:“我虽不记得,但想必是个乖巧的。”
阑珊说了这句,却隐隐地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赵世禛自然会想到容妃。
只看荣王当初为了容妃差点送命,就知道他从小就极为贤孝的,母子之情虽不足为外人道,想必也是极好的。
可是直到现在……却是一言难尽。
正在这时候,外间传来西窗弱弱的声音:“主子,娘娘……小世子哭了半个时辰了呢。”
西窗暗暗地还有些委屈,先前他几次抱着来,都给告知两人还没起,不敢打扰,此刻实在忍无可忍。
阑珊忙道:“快抱进来。”
外头西窗这才抱着端儿入内,又哄着说道:“小世子不哭,娘娘在这里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端儿抱给阑珊。
阑珊接在怀中,因为怕赵世禛心里不自在,便故意逗着他道:“五哥,你昨儿没仔细看过,你看看他长了多少?”
说着又轻轻地拍着这孩子,哄道:“端儿不哭,爹跟娘都在这里呢。”
只一会儿,小家伙果然立竿见影的就不再哭了。
赵世禛见她这般温柔哄劝,也便坐了起来。
倾身看过去,见小家伙哭的脸红红的,便哼道:“又不少你奶吃,只管哭做什么?不过是赖着想要人抱罢了,这不是?抱过来就不哭了。”
阑珊笑道:“五哥,端儿还小呢,大些就好了。”又道:“你也抱一抱。你统共才抱过他几次?”
赵世禛只得也抱过来看了会儿,那孩子因为很久没有跟他照面了,似乎觉着紧张,也不哭,也不笑,只是瞪着圆而灵活的眼睛看着他。
阑珊跟西窗在旁尽力逗着他,小家伙才咯咯地笑了两声。
赵世禛看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心情才略略地好了些许。
却也因此想起来,便道:“昨儿父皇说,给他起了名字,就叫‘承胤’,你觉着怎么样?”
“是子嗣的那个‘胤’吗?”
“嗯。”
阑珊笑道:“这很好,改日倒要带了端儿进宫谢恩呢。”
这一句话提醒了赵世禛:“我差点忘了,昨日雨公公说让咱们今日进宫谢恩,却不知他为何多提了这句,我便答应了。”
阑珊一怔,忙道:“雨公公是个心细又和善的人,他如此说自有道理,只不过……是我起的晚了。”说到这里便懊悔自责。
赵世禛笑道:“不晚,你慢慢收拾就成……就是怕你不方便。”说着凑过去,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西窗还在旁边儿看着呢,虽然赵世禛的声音很低,阑珊仍是红了脸
赵世禛笑笑,把端儿又还给阑珊,自己披衣下地。
他来到外间,鸣瑟走到身边低低道:“昨儿太子殿下在乾清宫跪了一宿,皇后娘娘去求情,皇上也没有准。直到今天早上太子妃抱了小郡主进宫才饶了殿下。”
荣王皱眉,心中想起昨日皇帝说“许他进乾清宫已经是开恩了”,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鸣瑟看了一眼内室,又道:“还有一件事,刚才公主府有人来,说是……”
等到两人沐浴更衣,整理妥当,已经将近午时了。
在路上,赵世禛又把在西北的经过跟阑珊简略地说了一遍,总得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说了这些,又道:“昨天晚上公主府的人报了丧,华珍过世了。”
太医早说过华珍公主过不了冬,阑珊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没想到来的这样之快。
她当然知道温益卿才回京,也猜到华珍多半是撑着一口气、见了温益卿之后才去了的。
赵世禛见她垂头不语,便把她环入怀中,温声道:“你只需要知道就行,不许想多。”
华珍对他们两个而言是极为复杂的存在,更因为这个,害得他差点儿失去了阑珊。
赵世禛当然不愿意让阑珊多想,一旦想太多了,又容易出事儿。
阑珊将脸靠在他的肩头:“嗯。”
宫门口停车的时候,见到许多司礼监的人行色匆匆,看见荣王跟阑珊,忙都住脚行礼。
赵世禛道:“在忙什么?”
“回殿下,”领头的太监躬身道:“皇上吩咐,叫去公主府协助料理后事。”
因为将近年关,加上滇南跟西北的事情得以顺利解决,皇帝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华珍公主的丧葬事宜便交给司礼监,不叫大操大办,只低调的行事便罢了。
于是入了宫,前往乾清宫而去,赵世禛担心阑珊的身子撑不住,一路半扶半抱的,走的也并不快。
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早入内禀告过了,见他们到了近前,忙又扬声通禀。
阑珊停了下来,想把端儿抱过去,赵世禛道:“你累了,我来吧。”
昨晚上弄的多激烈他自己心里有数,若不是看在雨霁的面子上,今儿他会让阑珊在王府内好生地歇息一整天。
阑珊闻言却很高兴,身上的不便都轻快了几分。
毕竟这是赵世禛主动要求抱孩子,当下便叫西窗把端儿给了他。
赵世禛一手搂着端儿,一手挽着阑珊迈步入内。
阑珊吃惊地看他,却见他单臂搂着端儿,竟是轻而易举的,难得端儿居然也没觉着怎么样,只瞪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赵世禛见阑珊瞧着自己,便笑着打趣说道:“怎么,难道不放心?这种小东西,我可以抱十个。”
阑珊没忍住便笑了,又忙抿着嘴低下头去。
说了这句,赵世禛笑着转头,当看见内殿的两道身影之时,脸上的笑就迅速收敛了。
阑珊正也忍笑抬头,看到皇帝仍是坐在前方龙椅上,但是此刻在皇帝身边还有一人,却正是容妃。
先前容妃还在禁足,怎么突然间到了乾清宫?阑珊微怔,下意识看了赵世禛一眼,却见他垂了眼皮,脸色已经是淡淡的了。
那边雨霁早快步迎了上来,笑道:“今儿风大,地上的雪又滑,还以为王爷跟娘娘不会进宫来了呢。”
他行了礼,又眉开眼笑地望着端儿道:“哟,小殿下!几日不见可把奴婢想坏了,王爷,让奴婢抱着吧?”
赵世禛单臂一探,雨霁慌忙双手把小端儿接了过去,又乐颠颠地上前给皇帝瞧。
此刻赵世禛便挽着阑珊的手,上前给皇帝跟容妃分别的行了礼。
皇帝又命赐座,眼睛却只看着端儿,见那孩子活泼的笑着,笑的人的心都化了似的,不由说道:“不过两三天没见,竟好像又白胖了些。”
雨霁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呢。”
皇帝道:“可见是舒妃养的好。”
阑珊忙起身:“多谢皇上夸赞,臣妾愧不敢当。”
皇帝笑道:“坐着说话就行了,你的身子弱,顶风冒雪的进宫,这份孝心朕很知道,你也当的起。”
阑珊这才又谢恩半坐了下去。
皇帝转头对容妃道:“容妃也来瞧瞧这孩子,觉着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容妃和蔼地笑着:“臣妾虽只见过两回,却也打心里疼惜。”
皇帝道:“这孩子来之不易,却是个福星,如今滇南跟西北的事情双双平靖,朕才能安心的过个好年。”
“皇上,”容妃含笑道:“臣妾觉着承胤自然是个小福星,但是若是论起功劳来,第一得算是侧妃呢。”
阑珊听提到自己,诧异之余又要起身,旁边赵世禛探臂,在她手腕上握了一把。
皇帝颔首道:“你说的是。朕也常想着,舒妃着实不易。当个侧妃也是委屈了,如今又得了承胤,名正才好言顺。”
他看向赵世禛道:“让舒妃当你的正妃,你觉着如何?”
赵世禛听了这句便站起身来,单膝跪地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阑珊也在他身后跪了:“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容妃笑道:“倒是好改口了。”
阑珊一愣,旋即道:“多谢、多谢父皇……母妃。”
这日正午,皇帝便留赵世禛跟阑珊用了午膳,容妃也在座。
父子三代同堂,如此场景看起来倒是有些其乐融融阖家欢乐之意。
午膳之后,因端儿要睡了,阑珊抱了他暂时退到偏殿,容妃因知道皇帝自有话跟赵世禛说,也跟着阑珊一同去了。
剩下赵世禛跟皇帝在殿中,皇帝说道:“先前你因为去接舒妃,后来又往西北,京城的事情都不大管了,如今回来了,稍微休整,就快些再接手回去,别弄出纰漏来。”
赵世禛答应了,又迟疑着说道:“父皇,儿臣听闻昨晚上……”
“你是想问太子?”
“是。不知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皇帝淡然说道:“看在太子妃的面上,饶了他的命。”
赵世禛垂眸想了片刻,道:“父皇,不如把弘文馆之事仍旧交给太子殿下吧。”
“哦,你怎么这么想?”
“太子哥哥在西北挫了锐气,父皇罚过了他,也就罢了,儿臣想,太子哥哥之所以这么着急的要去巡边,无非是因为觉着父皇把弘文馆交给了我……为今之计,不如让太子殿下接手弘文馆,一来可以让他安心,二来也会让群臣安心。”
“他安不了心,朝臣们也无法安心。”皇帝淡淡的。
赵世禛皱眉:“父皇……”
“你以为,朝臣们会服悦于一个曾给蛮夷俘虏、且逼死了守将的太子吗?简直是笑话。”
赵世禛低头不语。
皇帝打量着他一眼,说道:“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替他再说什么,朕自有安排,你很快便知。”
父子两人说话的时候,在偏殿之中,阑珊看着端儿睡着了,怎奈容妃在身旁,仍是让她觉着不自在。
容妃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何我会出瑞景宫呢?其实是皇上的旨意。”
阑珊垂着眼皮道:“是。”
容妃轻声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昨晚太子在这里跪了一夜,皇后来求,皇上都没有改变主意,皇上最恨的就是庸人。我心想着,最迟年后,皇上就会废太子了。”
阑珊的心猛然揪起,立刻想到的却是郑适汝。
容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不过呢,这也是应当的。毕竟这次西北之行的荣耀,是荣王拿命换回来的。”
阑珊猛地抬头,容妃对上她的目光,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差一点儿就应验了,幸而还是托了你的福。”
阑珊迟疑:“娘娘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大明白?”
容妃笑道:“我是说,荣王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多亏了你先前给他得了的龙纹甲。若不是这个,你我所见的,恐怕就是万箭穿心的荣王了。”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
加上皇帝又舍不得端儿,直到黄昏才放他们出宫。
赵世禛有些不耐烦,若不是阑珊放心不下,他便要把端儿留在宫中,让皇帝日夜看着就罢了。
这样倒是一举两得:皇帝高兴,自己也得了更多的时间跟阑珊相处。
出宫之后,两人上了车,赵世禛看着阑珊的脸色,问道:“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
从接了她出来,就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太对,赵世禛担心的是自己的母妃又跟她说了什么。
不等阑珊回答,赵世禛便道:“我也不知道今儿母妃会在,想必是父皇的意思,父皇是好面子的人,要讲究个‘阖家团圆’吧。若是母妃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阑珊摇头。
赵世禛浓眉紧锁,却又按捺不住地恼怒说道:“你别瞒着我,她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真的没有,”阑珊这才笑了笑:“容妃娘娘……没为难我,事实上她跟之前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极为和蔼慈祥,你忘了么,今儿在皇上跟前她还称赞我呢。”
赵世禛淡淡道:“这些表面功夫,宫内自然人人擅长。如今父皇喜欢你,她当然也不会做恶婆婆。”
阑珊见他这般,忍不住笑道:“五哥担心……恶婆婆欺负我?”
赵世禛听出她是调侃之意,便将她搂住:“我知道姗儿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但若是她真的为难你,你大可不用忍气吞声。”
阑珊心中想的是容妃那句“万箭穿心”,赵世禛虽把西北的情形跟她笼统说过,但说的只是太子如何,渭城如何,狄人如何,至于他的伤,若不是早上的时候无意中给她发现,只怕更加要只字不提了。
阑珊将他搂住:“五哥。”突然的一阵鼻酸,“答应我,不要有什么意外好不好?”
赵世禛一愣:“什么意外?”这会儿还在疑心容妃。
阑珊的眼睛湿润:“我想跟你平平安安的白首偕老,哪怕不要什么荣耀,不要什么……太子之位……我只要五哥你好好的,好好的守着我跟端儿。”
赵世禛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探手将阑珊搂入怀中,笑道:“傻瓜,怎么突然间说这些,吓我一跳,以为什么事呢。”
他在阑珊额头上亲了口,才又道:“当然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跟姗儿平平安安地白首偕老,都是为了能够……”
为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守着她!
他只能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那个最高的位子上。
之前在皇帝面前说什么要献出弘文馆,也不过是以退为进,让皇帝知道他不是个只想要争功夺权、不念血脉之情的人。
其实赵世禛很知道分寸跟进退,他清楚皇帝是绝不会答应此事的。
如今,他终于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此后数日,腊月未到,太子便向皇帝上了表奏。
赵元吉自言西北之行的种种罪过,言辞确凿地表示自己罪无可赦,并请辞去太子之位。
对于此事,朝臣们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尤其是听说太子回宫之后,便给皇帝罚跪在乾清宫中,几乎跪死了之事。
倒也怪不得皇帝心狠,毕竟做了太子,就该有太子该有的责任。
赵元吉急功好利,无法护住国土跟子民不说,反而连累了本国城池跟百姓陷入蛮夷之手,已经是无法原谅的污点。
何况太子出了这种事,整个皇室也是面上无光,坊间百姓们早就骂声震天了。
若不是赵世禛去的快,以万钧之力力挽狂澜,只怕很快连皇帝也要跟着给骂的狗血淋头了。
所以皇帝那时候说的“他早该死了”,倒也并不完全是负气的话。
而就在太子上表之前,皇帝降了一道旨意:
荣王侧妃计姗懿德嘉行,在外一手平定滇南疑案,于内又为王府诞下子嗣,赤诚忠孝,堪配正妃之位。即日起册封为荣王正妃,赵承胤为王府嫡子,册封为世子。
在此之外,又追封了前工部主事计成春为利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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