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文是从一场噩梦里惊醒过来的。
常年依靠着高压氧舱才能保证睡眠的希文已经很少做梦了。他没有时间和力气浪费在做梦这件事上,也是因为在最初离开萨兰的那段日子里,巨大的精神创伤令他根本无法入眠,要维持身体的基本需求,他只能靠药物和高压氧舱来缓解压力。
很长一段时间他寝宫的床都是闲置不用的,而这个形状看上去类似于透明棺材一样的透明器皿才能让他感到安心和舒适。
所以就如同佛提娜告诉萨兰的那样,从他目前的精神状况来看,真的只有死亡才能让他感到宁静。
而现在竟然连高压氧舱都阻挡不了他的噩梦了。他的梦里充斥着蓝色的火焰,那些火焰仿佛炙烤着他的皮肤,融化着他的骨骼,他在那场蓝色的噩梦里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高举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向他迎面砍下。
“萨兰——!”
就连在梦里,被人一剑穿胸的痛楚也是如此鲜明而真实,即使在他被惊醒之后也依旧能感觉到胸口处那如同被人生生剖开的剧痛。
“希文!”
耳畔骤然传来的声音是如此熟悉而又亲切,他几乎以为自己还被困在梦里,但身体却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双手就像是把他从那场混沌冰冷的噩梦里打捞上来,但在被搂入怀抱的一瞬间,希文又像是突然之间被什么惊醒,朝着对面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狠狠一拳挥了过去。
“别碰我!”
刚刚清醒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是用尽全力的一拳其实也没有多少杀伤力可言。对方轻轻一晃就躲了过去,继而又趁势握住了希文的手腕,这种时候本该紧紧把他抱入自己怀中,可是萨兰却不得不从希文身边退开一步,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元帅。
这一声元帅让希文陡然清醒。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噩梦里始终纠缠着他的萨兰,只是刚刚恍惚间他听到的那一声希文,他真的把眼前这个人错当成是……
“属下僭越了,属下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所以才……”
方才看到希文神色痛苦地在噩梦里挣扎,一时心急便直接抱了上去,直到被他推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越界,但愿别被希文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我睡了有多久?亚斯特雷呢?”
萨兰见他醒来之后并无异样,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他真怕自己刚刚那一抱让希文起了疑心。不过看样子他此刻似乎并没有余力去想自己的事。
“您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亚斯特雷将军去特洛林将军那里处理战俘的事了。”
“战俘?”
“联盟的巡逻舰截下了圣教廷的运输船,在上面发现了伪装身份的帝国流亡军人。”萨兰本想等佛提娜处理好特蕾娅的事再告诉希文,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们在希文不知情的情况下处死了特蕾娅,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必定又是一场雷霆之怒。
希文这个人看似严酷无情,其实却是他们之中最心软最温柔的一个。特蕾娅当年不仅是他的军医官,也曾是他的未婚妻,如果希文没有因为那场意外身体发生异变,那么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就不会是自己了。
“特洛林已经闲的连战俘的事都管了?”
听到特洛林这个名字,希文的眉头不禁一皱。随着特洛林和亚斯特雷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特洛林在议会上直言攻击亚斯特雷的时候也越发肆无忌惮。希文在公事上极少徇私,亚斯特雷可以说是他的例外,但就算是例外,希文也已经为了大局着想而尽量压制亚斯特雷,不与特洛林一派发生正面冲突,然而眼下他越是退让,特洛林似乎就越是得寸进尺,甚至嚣张到绕过军部直接派兵拦截圣教廷的运输舰,把本该押回联盟总部的战俘带走。
看样子再过段时间,他连希文都要不放在眼里了。
“听说是对方身份特殊……”
不等他把话说完,希文就已经接通了佛提娜的通讯信号。通讯器里立刻出现了佛提娜的三维全息投影,佛提娜没想到他会醒的这么快,更没想到萨兰居然没有拦着他,让他直接找了过来。
这小子关键时刻果然是靠不住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战俘能让特洛林这么大费周章亲自出马?”
佛提娜在心底把萨兰从头到脚又狠狠痛骂了一遍,然后才不情不愿道:“是特蕾娅。”
“特蕾娅?”
希文闻言神色一变。几个月前亚斯特雷在战场上大获全胜,由施密特王爵亲自指挥的帝国皇家舰队几乎在这场战役里全军覆没,这对联盟而言毫无疑问是一场辉煌胜利。但是从私人感情来说,希文当年和施密特家族的往来十分密切,甚至差一点就成为了特蕾娅的丈夫。如今战场相见,他作为一军之帅不可能枉顾联盟的利益而对敌人手下留情。但施密特家族会在战场上几乎惨遭灭门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所以如今再听到特蕾娅这个名字,他的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
“您不用担心,我正在押送她回总部的途中,最快一个小时后就能抵达圣瓦隆星。”佛提娜深知希文内心的矛盾,但同样在见到特蕾娅之后她更加确信她的存在会给希文带来多大的危机。
她是希文身边为数不多知道他真实性别的人,这个秘密一旦外泄后果不堪设想。
从她得知特蕾娅被俘到赶到耶梦加得号到护卫队把人从特洛林手里截下来,前后也不过就三十分钟而已。虽然只有短短三十分钟,但也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特蕾娅会不会为了报复希文而泄露他性别的秘密?特洛林如果真的知道这个秘密会不会有所行动?以他目前的政治影响虽然还不足以撼动希文的地位,但一旦性别秘密公开,给希文乃至整个联盟带来的负面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佛提娜。”
希文俨然看破了佛提娜的心事,因而特意强调了要确保安全这件事。佛提娜就知道他不可能对特蕾娅痛下杀手,虽然无奈也只好点头答应。
“还有,不要让亚斯特雷和她见面。他们之中不管谁出了问题,我都为你是问。”
“是,主人。”
其实在这件事上,亚斯特雷的看法和佛提娜是一致的,但凡会威胁到希文的安全的危险因素都应该连根拔除。如果希文不知道这件事那处理起来就容易得多,现在他亲自介入,特蕾娅这个人他们就不能擅动了。
希文刚一结束跟佛提娜的通话,一直站在睡眠舱外等着希文的萨兰就马上走了进来,把衣服披在了他的肩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希文对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戒备,一些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也能忍受。
在他成功帮自己缓和了与亚斯特雷的关系之后,希文至少已经不再厌恶他了。
“我觉得我可能说错话了。”
“嗯?什么?”
希文正因为特蕾娅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便好奇反问道:“什么说错话?”
“也许这件事我应该帮着大家瞒着您比较好。”
“你说特蕾娅的事?”
萨兰看了希文一眼,见对方没有像之前那样表现出反感才又试探着小心翼翼道:“如果您觉得不妥,我就不说了。毕竟这件事在我职责范围之外……”
“特蕾娅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希文似乎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出乎萨兰意料的是他居然会主动说起五年前的事。
“这个我也曾有耳闻……不过……”
“我和她本身就是政治婚姻,我需要借助施密特家族在军部站稳脚跟,而施密特家族也需要我来对抗以约瑟夫将军为首的军部高层。虽然大家只是利益交换,但是特蕾娅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你告诉我这件事是对的,亚斯特雷杀了特蕾娅的父亲和兄长,他们是把她当成假想敌了。”
“可是如果从安全角度考虑,他们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你也赞成应该直接杀了她?”
平心而论,萨兰的确是赞成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但是站在希文的立场上,杀了特蕾娅只会增加他的负罪感,而希文承受的精神压力已经够大了,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任何事再给他带来伤害。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希文,由他自己来做最后的决定。
“其实我不在乎她是死是活,我在乎的只是……”
萨兰在希文背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在乎的只是你,唯有你。
“其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作为上级,希文竟然破天荒地用了拜托,而不是命令,这让萨兰的内心陡然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如果元帅有什么命令,属下一定……”
“不是命令,是商量。你可以考虑,也可以拒绝,但是如果你答应了我,就必须全力以赴。”
萨兰抬起头看向希文,他似乎已经从对方的目光里猜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希望我留在亚斯特雷的身边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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