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哥儿的烧在那日服用杜仲晏开的药方之后,到了下午就退了,因不是很严重的疾病,所以没有惊动日理万机的景隆帝,就是眼见天就要黑了,雉哥儿仍是赖在福康殿,不愿回棠梨阁。
最后还是徐宸妃亲自登门,才把这位小祖宗“请”了回去,雉哥儿离开后,杜仲晏也跟着离开了。
因为雉哥儿病了,连着几日没有去延义堂听讲,后来景隆帝得知了雉哥儿的情况后,去过一次棠梨阁,对雉哥儿也甚是宽容,没有多加苛责。
尹美人之事到此就真的结束了,此后雉哥儿再来福康殿的时候,再也不谈她了。
除了雉哥儿和日日为赵妧请脉的杜仲晏之外,来这福康殿最勤快的还有赵嫱。赵嫱几乎隔三差五会带一些陆徴言的消息传递给赵妧,赵妧心底虽然反感,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与赵嫱谈笑。
“听闻今日表哥在崇文殿得到父皇嘉奖,还谈及了你们的婚事,想来父皇有意将你们的婚期提前呢。”赵嫱挨着赵妧掩嘴笑道,赵妧本听得心不在焉,听到“婚期提前”不禁心头一紧,怎么会提前?上一世她与陆徴言完婚是在景隆十四年的十月初十,离大婚之日还有一年多,难道她的重生会有变数?
重生之后许多事都在发生改变,她无法掌控这些变化,如果她与陆徴言的婚期真的有可能提前,那她务必要尽快让他们的婚约取消。
“妧妧,你不是一直都期盼着嫁给表哥的吗?是不是太期待了反而有些紧张?”赵嫱观察着赵妧的神情,觉得她有些奇怪,便如此猜测。
“是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妧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扯开嘴角,笑中带泪,却不会再付出真心了,陆徴言的心里从来没有她,她何必再一厢情愿任人摆布。
“傻丫头,什么都别说,只要看到你幸福,姐姐就很开心了。”赵嫱忽然搂住赵妧,表达作为姐姐的祝福。
赵妧无言以对,只是觉得她唱作俱佳,比那些戏台上的伶人都要功力深厚罢。
“妧妧能与言哥哥修成正果也有姐姐的一份功劳,妧妧竟不曾问过,姐姐是否也有心悦之人?”赵妧故意试探赵嫱。
谁知赵嫱不动声色,好似开玩笑地说:“我?你姐姐我眼界高,放眼整座华阳城,怕是没有一个贵族子弟能入我的眼罢。”
赵妧没有揭穿她与陆徴言的关系,也许高傲尊贵的丽阳公主确实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所以她可以利用别人对她的好感为所欲为,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宁愿牺牲对她真心实意的人,真是卑鄙至极。
“但妧妧还是希望姐姐可以找到自己的良人。”现在的赵妧,也学会了说些违心的话。
“好了,我叨扰你够久了,也该回去了。”赵嫱起身,掖了掖衣裙,在侍女的搀扶下准备离去,赵妧露出疲倦之色,道:“妧妧有些乏了,就不送姐姐了。”
赵嫱点头,看着赵妧的面容嗔怪道:“你我就不用客气了,瞧你气色反复多变,也不知这杜太医是否用心照顾你。”
“他已经很用心了,我这顽疾不复发就谢天谢地了,好坏都与他无关。”
“哦?这倒是奇了,姐姐还是头一回看你护着他,想来是把你照顾妥帖了。”
赵妧笑笑,福了福身,赵嫱也不再多言,也福了福身,离开了。
*
人一走,赵妧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急匆匆地传唤桃奴为她换衣,自从发现赵嫱的真面目,她就从心里排斥与她接触,但凡被她碰过的衣物,她转身就会换去。
“公主,许司衣来了。”
“哦,正好,快让她进来。”赵妧想起昨日命人叫尚服局为她量一身新衣,点名司衣司的许司衣为她量身,许司衣这一来正好可以为她解决麻烦。
“奴家参见公主。”许司衣与所有进殿的人一样脱鞋进殿,踩着小碎步到赵妧跟前,并足抬手,弯腰将摆放行头的红漆圆盘安放于双脚左侧,又起身双掌上下交叠置于额前,贴额低头与地面平行,向赵妧弯腰行礼。
“平身吧。”赵妧一面让桃奴更衣,一面盯着许司衣看,从前她的衣饰都由别的女官经手,与许司衣倒是头一次直接碰面,她其实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会对杜仲晏那样的人死心塌地。
许司衣一身朱红色的圆领长袍,头戴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漆纱女巾冠子,唯有两耳鬓贴了一对月牙形的珠钿,抬头的时候,只见她未施粉黛,却面容姣好,神色从容,赵妧露出笑意:“许司衣,你上前来,你一边为我量身,我一边告诉你想做什么样的衣裳。”
许司衣领命,拿起她带来的行头,仔仔细细为赵妧量身。
“眼看父皇的万寿节就要到了,我想换一身新衣裳,别太招摇,但又不能太过素净,听闻你的想法最独特,手艺也最好。”
“承蒙公主信任,奴家会尽力为公主考虑周全。公主对面料可有要求?”
“别太厚重,不过天气转凉了,能御寒就行。”
许司衣思忖了片刻,公主的想法很简单,做一身令她满意的衣裳并不难,这些要求在别的司衣司女官手里也能顺利完成,她不明白为何公主指名请她过来。
“奴家知道了。”许司衣没有多加揣测,只管领受,此时她也量身完毕,准备收拾回去,不想公主又叫住她:“许司衣,你等等。”
许司衣顿住脚步,以为公主又有吩咐,便安静等待授命。
赵妧让桃奴去她的梳妆台取来一个奁盒,交给了许司衣,许司衣一脸疑惑,赵妧神秘兮兮地笑道:“有人托我将这件物品交与你,你且收着,回去再看。”
“奴家斗胆一问,是何人给奴家的?”
“你回去看了便会知晓。”赵妧故意卖关子。
许司衣不再追问,收起奁盒与她带来的行头,便欠身告退了。
看着许司衣离去的背影,赵妧为她的精心策划感到兴奋。
这是她第一次行月老之事,但愿能够成功。
“公主,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桃奴早就看穿了赵妧的计划,但是心里总觉得不太妥,想趁着她还没走错路,及时进言。
“讲吧。”赵妧的心情忽然大好,欢快地说。
“公主一心想撮合杜太医与许司衣,可是您明知杜太医早已婉拒了许司衣,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桃奴你还小,哪里懂得这些,杜仲晏冥顽不灵,又不懂女孩子的心意,许司衣那么好的一个人,我看了都心动,他作为男子,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我猜他是不懂得表明心意,只要多加推敲,就会茅塞顿开的。”赵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令躲在暗处的银雀都感到汗颜。
银雀的想法与桃奴是一样的,不过她没有桃奴那么多事,而是选择躲起来吃瓜。
桃奴仍是对赵妧的做法表示怀疑,奁盒里装的是一支珠钗,那分明是她喜欢的发饰,都没戴几次就这样以杜太医的名义送给了许司衣。
然而在第二天,桃奴的预感得到了应验,许司衣亲自上门归还珠钗,问及原因才知道这珠钗的做工出自同司的刘司衣之手。刘司衣是许司衣的同乡好姐妹,她不会看不出,只要问一句,就知道这珠钗是谁的所有物。
计划失败后,赵妧与许司衣都陷入了彼此尴尬的局面,赵妧本是好意,但她的插足令许司衣有些难堪,她已经被杜太医拒绝过一次,现在又空欢喜一场。
许司衣归还珠钗后,没多久就走了,赵妧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桃奴和银雀都在一旁唉声叹气。
看吧,伤了别人的心了吧。
“我只是想帮她一把,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是我疏忽大意了,怎么就没想到她和刘司衣是好姐妹呢!”赵妧懊恼地说。
“所以奴婢奉劝公主一句,杜太医与许司衣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您也别多操心了,您该操心的是和陆三公子的婚事。”
“别跟我提他!”不提陆徴言还好,一提陆徴言她就来气。
桃奴也没想到公主会突然发脾气,惊得不敢出声,赵妧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敛住心神,对桃奴意味深长地说:“我与陆三公子的婚事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这下桃奴就纳闷了,公主不是一心想嫁给陆三公子吗?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