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女腹痛下泻一事不日便水落石出,经查是有宫人从宫外带入一种可以驻颜的秘药进宫,散布在掖庭之后,许多宫女贪图美貌,服用了该药,多数人产生副作用,导致腹痛下泻。
宫中规定,未经允许严禁携带外药入大内,有人违反宫规就必须严惩,万幸发现得早,尚未在掖庭蔓延,否则牵连甚广,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给皇子授课的延义堂直讲蔡琰的腹痛原因则是误食了他夫人的驻颜药才有此症状,可见此药在宫外已经广为流传,估计也有不少人得此症状,景隆帝得知此事后,便命人严查流通的根源,避免造成更多的社会混乱。
“驻颜秘药”一事在掖庭引起不小的骚动,受累的除了中招的宫人,还有太医局的一众太医,尤其是广受欢迎的杜仲晏,除了每日为赵妧请脉,研究新药,还要照顾其余病人,已经三日未曾合眼,下巴颏也长出了胡渣青,卧蚕处暗沉无光,一双茶瞳本来还有点暖意,眼下望去,混沌一片。
“我放你三日假,好好歇息。”杜仲晏为赵妧把完脉,赵妧对他说。
“臣无恙,还能撑下去。”杜仲晏顽固不化。
“你想抗旨不遵吗?”赵妧摆出公主的架势,一脸严肃。
杜仲晏摇头失笑,“臣受命于圣上每日为公主请脉,圣上未曾下旨,臣何来抗旨不遵。”
赵妧怔愣了一下,他刚才好像笑了?
“杜仲晏,你就该多笑笑,每天板着一张脸,就像谁欠你什么似的,谁还愿意与你亲近啊!”
“臣没笑。”杜仲晏不承认,他不喜欢笑,就算不经意笑了也不希望被人发现。
赵妧睇他一眼,果然还是老样子,她觉得甚是无趣,又回到原来的话题:“我会向父皇呈言,放你三日假,这三日托别的太医为我请脉也不会有大碍,你尽管歇着,若你出什么事,今后谁还来为我治病呢?”
这一回,杜仲晏没再与赵妧顶嘴,他知道,这是她的好意。
于是,杜仲晏三日未进赵妧寝殿,这三日上门来请平安脉的是杜仲晏的同僚太医董棻,他与杜仲晏一般大,做事也比较沉稳仔细,每次为赵妧把脉结束还会问一些饮食与睡眠上的问题,赵妧是个乖巧的病人,每次都会配合。
“董太医在太医局供职多少年了?”董棻不比杜仲晏拘束,赵妧时不时会发问,他都能欣然回答:“回公主,臣于景隆九年入职太医局,今年刚好是第四个年头。”
赵妧不说话了,一双明亮地眼睛毫无避讳地盯着董棻看,董棻笑了笑,说:“公主定是在想,臣如此年轻,资历尚浅,圣上为何会命臣代替迟安来为您请脉吧。”
赵妧思考了一阵才想起他口中的“迟安”就是杜仲晏,杜仲晏已经成年,不便再对他直呼其名,需以表字称呼他,但是赵妧似乎一直没有这个意识。
“你与杜仲晏关系匪浅,他信任与你,才让你来的吧。”赵妧知道平辈之间以字相称表示礼貌与尊重,但在同僚之间若非关系深厚,多以官职相称,刚才看他提及杜仲晏时的神情便由此推断。
董棻由衷赞叹:“公主果然兰心蕙质,正如公主所言,臣与迟安一见如故,常在一起研习医书,为公主的病症研制良药。”
“原来杜仲晏也不是没有朋友,不过我真好奇,他那么闷的一个人,你怎会与他一见如故?”赵妧的问题向来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董棻也总算有幸领教,这是一位与众不同的金枝玉叶,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应对。
“迟安外表看似冷漠,实则也是个温柔细致之人,当年尚服局司衣司的许女史误将陆贵妃的罗裙送至徐宸妃的棠梨阁,被陆贵妃掌掴至左耳失聪,是迟安不遗余力为她医治,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也不至于一点也听不清,那时候我刚进太医局没多久,见他那般费心为许女史医治并且讲一些趣事为她分心,臣就知道迟安并不是冷漠之人,臣忍不住想与他成为朋友。”
关于这件事情赵妧也曾有所耳闻,为此尚服局的人都被陆贵妃惩处了,但那许女史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在陆贵妃那里吃过一次亏后,凡事都小心翼翼,做事更为仔细,没过多久,就受到陆贵妃另眼相待,提升为掌衣,就在去年,升为司衣,掖庭许多嫔御与公主的衣物首饰也都是经由许司衣之手定制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许司衣的左耳是杜仲晏医治的,这件事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赵妧正在思考董棻所言,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听闻掖庭有不少宫女和女官对杜仲晏芳心暗许,可有此事?”
董棻笑答:“确有此事。”
“那许司衣可在其中?”
董棻颔首笑道:“当年一事,许司衣便已对迟安芳心暗许,也曾多次对迟安表示好感,只是都被迟安婉拒罢了。”
赵妧了然点头,不禁为许司衣感到惋惜,如果是相互倾慕,那还真是一对璧人,可惜杜仲晏是个榆木脑袋,不敲不开窍。
“想来还是少了缘分。”董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向赵妧告退:“臣不打扰公主歇息,先行告退。”
赵妧点了点头任由他去。
*
董棻告退之后,桃奴来通报:丽阳公主来了。
赵妧喝了一半的药又吐了出来,她重活一世除了活着,多了一点前世的记忆,对未来的走向根本无法把控,就比如此时此刻,赵嫱亲自登门福康殿。
“去请她进来吧。”赵妧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逃避,她要把她自己受到的伤害全部还给她的好姐姐。
赵嫱进殿的时候,赵妧刚把药喝完,站在南墙前看她嬢嬢的画像。
“妧妧。”听到赵嫱的轻声呼唤,赵妧回过头对她露出一笑:“姐姐,你来了。”
“还记得小时候,嬢嬢把我们两个抱在膝前给我们讲故事,你总是拉着嬢嬢问个不停,可惜好景不长,没想到嬢嬢会染上恶疾……想来也有十年了吧。”赵嫱见赵妧在看先皇后的画像,不禁触景生情。
“七月初五那日正是我嬢嬢十周年的忌日,可惜我身子不争气,没能为嬢嬢尽守孝道。”赵妧心中仍然埋怨陆贵妃在她嬢嬢忌日时未着素服,虽然她父皇事后对陆贵妃有做出措施,但都是略施小诫,并不能解赵妧心中之恨。
“嬢嬢若在天有灵,定会听到妧妧的心意。”
是啊,若是她嬢嬢在天有灵,就会看到你们这些恶人的嘴脸,会保佑她不再受到伤害,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受她嬢嬢的指引。
“不说我嬢嬢了,前几日雉哥儿对姐姐态度失礼,妧妧在此代他给姐姐赔礼道歉,希望姐姐看在他年幼的份上,不要放在心上。”
“才几日不见,你倒是与我生分了,一样都是兄弟姊妹,我哪里会怪他,我是看今日天气晴好,想约你去后苑走走。”赵嫱拉住赵妧的手,握在手心。
赵妧面上一味微笑,不久又露出倦色,“恐怕妧妧要扫姐姐的兴了,我刚服下药,有些犯困。”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此打扰妧妧你歇息了,我改日再约你。”赵嫱松开赵妧,转身欲离开的当口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悄声说:“对了,我听闻父皇明日会在崇文殿听各位学士、直讲、侍讲讲经,表哥也会出席。”
赵嫱言下之意是希望赵妧抓住机会去崇文殿见上陆徴言一面,赵妧内心是拒绝的,但还是佯装十分“感激”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但是第二天,赵妧因为雉哥儿的事慌了心神,并没有去崇文殿,崇文殿的讲经也没有照常举行,整座掖庭陷入了阴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