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用膳之际,因着盛安侯的到来,自不能让杜嘉石一个半大的小子作陪,刘子惠特意寻了杜修然归府,至于杜鹤,虽无人通知,可亦是踩着饭点回了杜府。
于盛安侯前,好一顿寒暄恭维,只差将盛安侯吹捧上,酒到酣时,那更是毫无忌惮,若非杜修然于旁连连劝阻,只怕杜鹤是丑态毕露。
“张嫂,李嫂,老爷醉了!你们把他扶下去。”最后还是盛蕾看不过眼,吩咐了在旁伺候的张李嫂二人。
“我没醉!你们走开,别碰我!”
张嫂,李嫂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搀住杜鹤,直将其从座位上提了起来,朝桌上众人微一示意,便架着杜鹤而去。
杜鹤自然不愿,想要挣脱二人之手,只他一介文人,如何挣得开,只心有不甘,眼睁睁任由二人将其提溜了下去。
杜鹤离开,盛蕾明显见盛安侯松了了一口气,和赵莫氏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脸郑重之色,朝盛蕾开口道,“老夫人,刚刚我和内子及姹儿商量了一番,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老夫人务必要答应下来。”
咯噔,盛蕾心中顿是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只盛安侯这话已经出口,盛蕾自不能让他闭嘴,故作镇定的搁下筷箸,“侯爷请说。”
“你看,我家姹儿是修然的救命恩人,而老夫人您,却是我夫妇二人的大恩人,这种缘分可遇不可求,所以我和内人商量了一下,亦经得姹儿同意,想让姹儿认老夫人您为干娘可好。”
当然不行,她可没胆子当井姹的干娘,只这话,盛蕾自不可能当面说道,她面上露出几许为难之色,“这……,侯爷,我杜府怕是高攀不起啊!”
“老夫人,我是真心诚意想要拜你为干娘的。”井姹见盛蕾拒绝,顿时焦了急,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盛蕾身边,屈膝就要跪下。
“老夫人,您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盛蕾本就主意着井姹的动静,一见势不对,就在井姹要跪的时候,忙起身,将井姹托住,然后顺势将其搀住,落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你,你这孩子,这是作甚啊!”
“便是你不是我女儿,就依着你对我儿的救命恩人,我杜府也当是对你礼让三分,又何必这般麻烦呢!”
伸手拍了拍井姹的肩膀,盛蕾尽量以最和蔼的语调向井姹道。
“老夫人,我初见您时,便觉倍感亲切,如今得此机缘,能成为老夫人您的半女,更觉欢喜,还请老夫人成全于我。”井姹眼中一丝怨恨,面上却露出几许哀怨之色,她握着盛蕾的手,楚楚可怜之态,倒是让人忍不住生出你怜惜之意。
“娘,既然阿姹执意如此,不如你便应了她吧!”
杜修然见你井姹神情,却是没忍住,向盛蕾开口求情了起来。
你个傻儿子!你这不是坏了大事嘛!
盛蕾还来不及吐槽都修然,一旁的赵莫氏已是一脸心疼的将井姹揽入了怀中,向盛蕾道,“老夫人,既然孩子们都这般坚持了,你就应了下来吧!”
众人目光,皆是殷殷切切望向盛蕾,到此番境地,盛蕾自然再不好开口拒绝,她叹了口气,勉强堆出一丝笑脸,伸手抚了抚井姹的鬓角,故作轻松道,“既然如此,老身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实在太好了,谢谢老……干娘。”井姹顿露欢喜神情,望着盛蕾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孺慕之情。
“姹儿,看把你急的!”盛安侯看井姹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却是失笑,随即望向盛蕾,“老夫人,我和内子商量着,七日后便是二十八,乃是黄道吉日,这几日姹儿便暂居在贵府上,待我和内子回府准备,七日后,我等在亲自上门,将姹儿名正言顺的接回你侯府,并行拜礼,老夫人可有异议?”
“一切便听由侯爷你来安排便是。”这闺女都认了,再在此事上纠结,也是徒劳,盛蕾索性便干脆应了下来。
见盛蕾这般干脆,盛安侯自然极为满意,推杯浅饮,倒是宾主尽欢,盛蕾让杜修然亲自送盛安侯夫妇回府,自己则满心抑郁的去了比翼居。
“娘,你似乎不太喜欢井小姐?”刘子惠看着逗弄囡囡的盛蕾,想了想,却是坐在了盛蕾身侧,神情中略带几分关心的向盛蕾问道。
“有这么明显吗?”盛蕾一惊,却是侧头看了一眼刘子惠,若是刘子惠都看出来了,那井姹岂不更瞧出来了。
“并无,只咱们杜府借此能和盛安侯搭上关系,本应是极为高兴的事,可娘你便是见到囡囡,脸上也没有几分喜色,所以媳妇才有了这般猜测。”刘子惠摇了摇头,随后的解释,却是让盛蕾安下心来。
“什么喜不喜欢的,也只是一个外人罢了!娘不高兴,只是因为有些事儿,想不通罢了!”盛蕾失笑,随即将视线再度投到囡囡身上,有意无意,却是想要向刘子惠提个醒儿。
“这井小姐有恩于我杜家,此番她与盛安侯得以相认,我杜府并没使上力儿,而且依着咱杜府现今的处境,她又何必这般眼巴巴的要认我为干娘,这恩与情倒是反过来了一般,让娘这心里,着实有点不安心阿!”
“娘,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刘子惠听得盛蕾的解释,也是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了,府上如今没权没势的,身为盛安侯家小姐,却被这样杜府,上赶着贴了过来,这其中着实透着诡异。
“所以,娘你之前拒绝井小姐,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恩!”盛蕾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不过,既然答应下来了,这表面上的功夫,还得做全了,这几日可得累你操劳了,待会你让安嬷嬷随我一道回去,介时我给你拨一千两银子,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了,以免到时让盛安侯府觉得咱们对此事不用心。”
“儿媳,都听娘的。”刘子惠如今管着府上一大家子,自然也知道公账上也就三百多两银子,实不足以支撑府内大的用度,所以对盛蕾的安排,也不推辞。
婆媳又是闲聊了一阵,盛蕾明里暗里,确定在刘子惠心里对井姹留了个坎儿,这才回了自己院里的。
待回到院里,却是又收到司府递过来的传信,让盛蕾带着杜嘉石到城南的儒训院去一趟。
盛蕾自是有些不解司时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明之前她递到司府上的,只是让司时晖帮忙写两张推举信而已。
问传信之人,传信之人却是一问三不知,盛蕾无法,只能让齐嬷嬷再去叫了杜嘉石于门口汇合。
又让府内的下人知会了刘子惠一声,盛蕾便随着送信人,先去了门口,“时大…哥,你怎么在这?”
出刚一出门,却是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时廊。
“我从司兄那里听闻府上四公子欲进国子监之事,这国子监内儒学大师温景掌学乃是我的旧知,其人学识渊博,四公子若能拜在他门下,想来亦是一桩美事。”时廊看见盛蕾,其凌厉的眉目顿时软和了几分。
温景,这人盛蕾倒是有些印象,那可是当年的三元及第的大才,只于官场一道,不懂变通,屡屡受挫,索性进了国子监,专心研学,可儒学一派,可算是极赋威望之人,就前不久,她还曾听刘子惠提及过。
想想,这虽只是轻巧的一句话,可这份人情,却沉得盛蕾接不住,“这,太麻烦了你了!”
时廊看盛蕾盛情,便知道她是误会了,也不纠正盛蕾,而是顺势解释,解其误会。
“也是凑巧,温掌学今日正在挑选弟子,我所给的,也不过是一次机会而已,是否真能成为温景的弟子,还需得看四少爷有没有这份资质才行。”
这样,盛蕾倒是稍稍安心,不过此事事关杜嘉石,她还得问过杜嘉石意见才好,“原是如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我已让人去唤嘉石,若是他愿意,他自当陪他走上这一遭。”
“娘亲,我愿意,我想去。”杜嘉石刚出得府门,却是将二人最后一段对话听在耳里,似生怕机会转瞬流逝一般,赶紧出声应道,语气中的迫切,不言而喻。
“想去,便去吧!”既然当事人都应话了,盛蕾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朝时廊点了点头,由齐嬷嬷搀扶着上了马车。
“时大人,谢谢您!”杜嘉石恭敬向时廊道谢之后,这才跟在盛蕾之后上了马车。
城南离此处,倒也不是很远,马车不过行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已到儒训院,说是院,实际上却是一所私宅,此番门口处,所停着的车马倒是不少,想来皆是和杜嘉石抱着同样的念想。
盛蕾下得马车,看到这般情形,知道时廊之前所言都是实情,并非是安抚自己之言,也是松了口气,待时廊朝守在院外之人亮明了身份,盛蕾和杜嘉石跟在时廊身后,一并进了院内。
“都督,夫人几位请挪步别院,这位小公子你里面请。”待行至一座草堂前,盛蕾一行,却是被拦住了去路。
听得话语意思,盛蕾下意识里望向时廊,时廊解释道:“这内堂乃是考核之地,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夫人,我们这边走!”
“嘉石,你定可以的。”盛蕾拍了拍杜嘉石的肩膀,以示鼓励,待见杜嘉石入了草堂之中,这才同时廊一道,往右而去。
行至不远,便是一竹林,清风朗朗,叶片簌簌,倒也符合这文人雅士的儒诗之气,只放眼而望,目光所及之处,却不见有第三人身影,再一想起院外车马嘈嘈之像,倒是有些不解。
“这是竹林,其他陪客这会都应在梅林之中。”一直注意着盛蕾的时廊,不肖其开口,便已率先为盛蕾解惑,“我想这里清净些,便领你来此处了,可还喜欢。”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盛蕾随意择了地方坐下,看着满目翠绿,被井姹搅浑的心情,倒是舒爽了一些。
时廊看了盛蕾一眼,却是从怀中掏出一短竹笛,搁于唇边,吹了起来,笛音飘飘渺渺,空灵婉转,悠悠扬扬而耳旁,倒怎是别有一番萦绕上心头。
“倒不曾想时大哥于音律,这般精通。”一曲罢了,盛蕾忍不住开口赞道。
时廊却是收了竹笛,忽然开口道,“过几日,我便要离京,前往钦州办事。”
“钦州?”盛蕾听到这个地方,却是愣了一下,望着时廊,面露古怪的问道,“时大哥,可否能告知是为何事吗?”
“此并非什么好隐匿之事,自然可以,两日前,钦州传来急报,沂州运往霍京的五十万石税粮,于钦州城内失踪,押运税粮的官家亦不知所踪,我此番前去,便是为了调查此事。”此事虽消息还未外传,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所以时廊也并未隐瞒盛蕾。
果是如此,时廊的话,直接验证了盛蕾心中原本还不确定的一个猜测,让她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还有谁去吗?”
“此税粮一案兹事体大,二皇子殿下亲自请命前往钦州,圣上已经应允。”这也是为何,他也要陪同一并前往的缘由,大皇子腿有隐疾,自不再立储考虑之内,二皇子才智双全,为人大度,不失为下任储君人选。
圣上之意,只等这次二皇子立功归来,便立其为太子,所以此行绝不容有失。
二皇子!那就对了,再原剧中,虽只是一笔带过,可盛蕾却真真切切记得,这被夸得天花乱坠,却又无缘皇位,英年早逝的二皇子,就是死在这钦州之行上,她大哥司时晖也是在此之后,被圣上迁怒被贬离京。
而三皇子在井姹的一手帮衬下,联结了杜家,盛安侯以及其他几股力量,生生将三皇子推上了皇位,若是……
若是……这二皇子还活着,那是不是说司时晖就不会被贬了,而且还能顺便给井姹添个大堵,出出今天这口气,盛蕾心有期待,忙向时廊问道,语气急切,以致于让时廊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念想。
“时大哥,你何时走?”
“明日城门一开,便走,你……”
时廊心中的猜测还未说出口,便被盛蕾打断,只其随后的话,却是让她的猜想转为了现实,“那我送你,明日一早,你定要在城门处等我。”
“一言为定。”时廊闻言,望向盛蕾,语气旦旦。
“君子一诺。”盛蕾点头,然后朝其伸出了尾指,朝其晃了晃,随即二人相视一笑,约定既成,自是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