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昭然厨房里的东西都还比较齐全,就是没什么开火的痕迹,好多调料都还没拆封。
宋小金简单地做了点白粥,拍了两根黄瓜撒上盐略微腌一腌,沥干水分,再加入适量的香油、酱油、醋、糖凉拌,最后淋上一点红油。
骆昭然窝在被子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晕乎乎的,想睡又睡不着。
迷迷糊糊地被宋小金叫起来,眼皮子都睁不大开。
“先吃点粥垫垫,然后把这药吃了。”宋小金扶着骆昭然坐起来,抽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
骆昭然接过碗和勺子,慢慢吃了一口,香滑的米粥滋润了有些发干的喉咙,再捡一块黄瓜吃了,清脆爽口,本来因为生病没什么味道的嘴里也能勉强吃下点东西了。
骆昭然喝了一碗粥下去,吃过药,人觉得比方才好了些。
“吃了药睡一会,发过汗就会好点。”
宋小金又扶着骆昭然躺了下去,忙前忙后地给他掖被子,拉窗帘,忽然觉得头顶呼呼地一阵冷风吹出来,扭头一看,床上那个人病成这样了还挣扎着拿起空调遥控器在调风速。
看到宋小金投向自己的视线,还露出一个贴心的笑容:“你看你额上都出汗了,我把空调调低些,你也凉快点。”
宋小金抬头一看,15℃。
他好像知道骆昭然为什么会发烧了。
宋小金无情地没收了遥控器,并关掉了空调。
骆昭然非常委屈,他明明是好意嘛,而且这是夏天,没有空调要怎么活?
“好热……”
骆昭然想要踢开被子,被宋小金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厉声说:“就是要你发汗出来才行,老老实实地睡觉,你发着烧还要吹空调,还想不想病好了?”
裹在羽绒被下的骆昭然觉得自己像被五指山镇压的猴子,宋小金就是那残酷冷漠的如来。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骆大总裁最终因为药效安静地睡着了。
骆昭然平日里总是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额前,让他的轮廓柔和不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自然地闭合,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因为肤色白皙,又发着烧,眼角带着淡淡的粉色,让他看起来无害又甜美。
但宋小金知道这只是表象。
收起爪子的大猫也会撒娇打滚,但本质上,还是野兽。
宋小金几口把剩下的白粥喝了,把厨房收拾好,一看时间已经将近11点了。
今天要去开店是来不及了,而且,宋小金无奈地看着床上不知何时又把被子踢开的人,他也不放心这个睡觉不老实的病号。
宋小金再一次把被子给骆昭然盖好,干脆在床边坐了,免得他又掀开。
没想到这一坐就睡着了。
宋小金本来昨晚很晚才睡着,早上又起得早,然后就忙着跑前跑后地伺候病号,这一松懈下来很快就觉得倦意上涌,连一分钟都没挨过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两人就这么呼呼大睡到了下午,直到骆昭然先醒过来。
夏天还盖着羽绒被,骆昭然起了一身大汗,虽然四肢有些发软,但人却整个都精神了,也没发烧了。
骆昭然掀开被子准备去洗个澡,就看到床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得正香的宋小金。
宋小金那么大个子,就占了大床小小一块角落,一小半趴在床上,还有一大半都挂在外面,还有一只手顽强地按着被子的一角。
就这样都睡得扯起小呼噜。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条大型德牧犬。
只不过这只威武的大型犬现在浑身都被汗水打湿,毛发都成一缕一缕的了,看起来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
这个小傻子。
骆昭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因为发烧不能吹空调,这人也跟着睡在这蒸笼似的屋子里,竟然还睡得这么香。
想到这点,骆昭然又忍不住有点心疼。
餐饮行业竞争激烈,需要起早贪黑地忙碌,除了早饭宋小金就从来没有准点吃饭过。
宋小金开店也有一个多月了,没有过休假,也就今天因为照顾生病的骆昭然才能好好补个觉。
骆昭然把窗户全打开,将近傍晚,热气渐渐消退,自然的小凉风吹着比空调风更让人舒服。
宋小金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轻轻动了动,露在外面的那半边脸被挤压得嘟了起来,嘴巴都微微张开了,看起来很有趣。
骆昭然觉得好笑,不由凑近了看他那张奇怪的脸,惊喜地发现宋小金右眼尾竟然藏着一颗小小的痣。
痣的颜色很浅,平时有刘海挡着不大能发现,如今仔细看才发现了这小东西。
宋小金本来就是丹凤眼,加上这颗泪痣的点缀平添一丝艳曳之色。
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自己来发掘呢?真是期待啊……
骆昭然指尖极轻地拂过那颗痣,嘴角微微勾起。
***************
宋小金是被一声痛呼惊醒的。
因为起身太猛导致脑袋发晕,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又因为长时间保持别扭的睡姿,脖子发酸,身子也一阵阵地发麻。
宋小金一看窗外天都黑了,暗自吃惊自己竟然不自觉睡了这么久,还是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的卧室里。
床上的病号早没见了,想必那声惊天动地的痛呼就是他发出来的。
宋小金揉着酸痛的脖子站起来,匆忙赶到事发现场。
“怎么了?”宋小金问。
就见骆昭然一手举着锅铲,一手拿个大锅盖,脸上戴个口罩脑袋上还顶个帽子,身上挂着那件可笑的围裙,整个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油溅出来了!”骆昭然一看到宋小金就开始用告状般的语气说,“我都穿成这样了它怎么还能溅到我啊?!”
宋小金一听有些担心:“溅哪儿了?严重吗?”
“可严重了!都起泡了!”骆昭然把拿着锅铲那条手伸出来。
宋小金一看,一个小指甲盖那么大的水泡正在骆昭然白生生的手背上散发出油亮的光芒。
宋小金:“……”
宋小金做饭多年,比这大的水泡见过不知多少,方才骆昭然那声惨叫他还以为厨房炸了呢。
“没事,”宋小金安慰说,“用凉水冲冲过一会等它自己消退结痂就好了。”
骆昭然一听立马扔了锅铲锅盖冲凉水去了。
宋小金跟着进了厨房,发现其实整个现场离炸也不远了。
那个锅里绿色的东西是什么?粥吗?绿色的粥?吃了会不会真的看见绿洲啊?!
菜板上红色的可疑液体又是什么?凶案现场吗?
明明自己上午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个人是怎么才能把厨房折腾成巫婆的炼药屋的?!
溅到骆昭然的油锅还在灶上,万幸这家伙还记得关火,但里面那个疑似鱼类的黑色物体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什么?”宋小金问,拿起锅铲戳了一下,黑色物体立刻像烧过的碳一样散成几块。
“鱼。”骆昭然冷静地回答。
“哈?”宋小金深表怀疑,“鱼能黑成这样?”
“当然,这是碳基生物的本质。”骆昭然说。
“……”宋小金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弄吧,你想吃什么?鱼?”
哪知骆昭然竟然拒绝了:“不,还是我来弄吧。我刚才又看了一遍菜谱,这次一定能行!”
宋小金简直哭笑不得,骆昭然这厨艺哪里是看菜谱就能解决的?
“你的手不是都烫伤了吗?还是我来吧,你是个病人,还是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再说。”
但骆昭然态度非常坚决:“没事儿,我已经全好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交给我吧。”
态度可嘉,宋小金心想,但他不想食物中毒啊!
但看骆昭然这实在劝不动,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要不这样吧,我说你做,顺便也给你打打下手。”
骆昭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再怎么说,现场指导总比菜谱强,至少不会老是适量适量的,他要知道多少合适还看什么菜谱?
于是二人洗锅另起灶,绿粥黑鱼什么的都统统倒掉。
这一回有了宋小金这个行家的指挥,骆昭然总算有点做菜的样子了,虽然倒油的时候隔着八丈远,但好歹没把鱼做成碳了。
最后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人总算是吃上了晚饭。
水煮鱼、炒青菜、小炒肉,都是简单的家常菜,搁平常宋小金半小时不到就能全做好,这次简直比他第一次学炒菜时还要费劲。
骆昭然完全不具备厨艺天赋,他连盐和味精都分不清,能分清楚醋和酱油全亏醋味儿大。
三样菜的卖相算不上好看,但至少颜色正常,让人敢吃。
这还是骆昭然长这么大第一次下厨。
虽然很累,油溅到手上也很痛,但看到最后的劳动成果还是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
“快尝尝看好不好吃!”骆昭然把筷子递给宋小金,催促到。
宋小金看他那副充满期待的样子,不由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菜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特别想听别人的评价。
三个菜他挨个儿吃了一筷子,心里默默想,水煮鱼肉质有点老,青菜盐放多了,小炒肉味儿又淡了点。
总的来说,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但宋小金想起这人做菜时认真的侧脸,微微皱着眉好像在完成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宋小金放下筷子,笑着点头道:“很不错。”
骆昭然本来略带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整个人得意起来:“那是,这还是我第一次做饭呢,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的是不是特少见?”
宋小金忍着笑意,也不愿打击他,嗯了一声:“很少,我见过的人里面你还是第一个。”
骆昭然一听尾巴翘得更高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一般般吧,我觉得还能更好呢。”
“好了,快吃饭吧。”宋小金说,盛了一碗饭给他。
骆昭然接过碗筷,突然又变得扭捏起来,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开了口:
“那个……今天谢谢你。害你没能做成生意真的很不好意思……你今天跑上跑下地照顾我,也受累了,平时都是你给我做饭,我想着也做顿饭给你吃,本来还以为不会很难,结果最后还是要麻烦你……总而言之!就是谢谢你!好,吃饭吧!”
说到最后,骆昭然明显不好意思了,整个人把脸埋在碗里,不敢看宋小金,夹了一片鱼肉塞进嘴里,又苦着脸呸呸地吐出来:“好难吃!”
宋小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跳起来气呼呼地拿起手机开始订外卖,还没从方才骆昭然说的那番话里回过神来。
原来……这个人是为了给自己做一顿饭,才那么坚持一定要自己亲自下厨的。
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明明订个外卖就解决的事,明明就怕烫怕的要死,却还是坚持要亲手给自己做一顿饭。
明明是个精明的商人,表达谢意的方式却这么笨拙。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给别人做饭,这还是除父母以外,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地给自己做一顿饭。
宋小金咬着筷子,缓缓地、轻轻地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