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焕拉开被子,露出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两条腿来,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僵凝。
“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赵德海叹了口气,坚持说道,“要不是你祖母走得晚,爹就早些进来盯着你了。”
赵景焕提示了一句:“爹,我觉得曾先生不是那个意思。”
曾先生就算是再严格,也不至于让他现在就开始练字,原意应该是等他略好一些再开始。
赵德海却不领情,皱眉骂道:“臭小子,曾先生刚原谅你,你的老毛病又要发作是不是!以前怪我不敢下狠手,才纵容你荒废了这么多年,从今往后你就别想偷懒!”
一想到曾先生派人送书过来带过来的话,赵德海仔细一想,深深觉得自己不能浪费了儿子的好资质,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反倒是害了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德海板着脸,努力克制住内心的心疼,就是他们之前太过于宠溺,才让一个聪明孩子荒废了。
为了孩子,他也要当一个严父!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夫人!
“今日为父亲自监督你写大字,以后每日你都要写完曾先生布置的功课!”
说着竟像是拔萝卜似的,将儿子从被子里头拔了出来,好歹记得他的腿不能再受伤,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放到了书桌旁,一副我看着你写的架势。
赵景焕僵硬的坐在书桌前,心底暗道:“系统,你快说,我爹是不是你请来的猴子!”
系统:【宿主与赵德海血脉相连,属于同一个物种。】
赵景焕顿觉牙酸。
赵德海却已经亲自摆好了笔墨,一脸虎爸的督促:“快写,写完再休息。”
赵景焕抬头看着亲爹,确定他这不是开玩笑之后,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毛笔。
结果毛笔一入手,赵景焕脸色就变了,这个世界的文字书籍与他上辈子的记忆十分贴合,所以他读书背书的时候完全没有问题。
可写字就不同了,别说这辈子,上辈子他也只练过硬笔书法,对软笔书法一窍不通。
他现在写大字的话,岂不是分分钟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赵德海见他不动,看了一眼儿子便说:“是不是位置矮了点?”
这桌案是为了孩子定制的,比成年人使用的桌案略矮一些,以前赵景焕双腿健全的时候,站着使用刚刚好。
可现在他双腿不能受力,只能坐着写字,以坐姿便显得矮小了一些。
赵景焕眼神一动,连忙说道:“是啊爹,坐着太矮了,我写起来不顺手。”
赵德海也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尽挑食,所以才长不高。”
赵景焕也不计较他打击自己,笑着说:“爹,不然今晚先休息,明天让珍珠寻一个高一些的凳子过来,我再写,您放心,我会把今天的也补上。”
“用不着那么麻烦。”赵德海说了一句,走过去床边直接拿了枕头过来,“屁股抬起来,垫上就差不多了。”
赵景焕苦了脸:“爹,这是我枕头。”
“反正都是你自己用的,有什么好嫌弃的?”赵德海一把将孩子抱起来把枕头塞进去。
顺手将孩子放下,赵德海比了比高度觉得刚刚好:“行了,开始写吧。”
赵景焕嘴巴里头都在发苦,他就闹不懂了,他这亲爹好歹也是朝廷大员,怎么就这么闲来盯着他进学,盯着他的精神还这么不屈不挠。
也是赵景焕上辈子是个光棍,自然不会懂那些监督孩子学习的家长有多么百折不挠。
见儿子还在磨磨蹭蹭,赵德海一瞪眼睛:“还不快写,别磨蹭。”
赵景焕从仅有的记忆中翻出写字的基本姿势,硬着头皮落下第一笔。
“哼!”只是这么一笔,赵德海脸上的不满几乎喷出来,两眼盛满了怒火。
写了第一笔,赵景焕索性破罐子破摔,一笔一笔的往下写,只是那字就跟狗爬似的,因为控制不好力道,姿势有些别扭,看着就更丑了。
赵德海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下来,随着一张张大字越发的沉凝,一副随时要暴起再揍一顿儿子的架势,呼吸都扑哧扑哧的响动,让赵景焕都担心他的肺部会不会被气炸。
写完最后一笔,赵景焕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爹,我写完了。”
赵德海脸色阴沉沉的沉默不语。
赵景焕摸了摸鼻子:“爹,我是不是写的有点丑?”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
赵德海一连串的喷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写得丑啊,老子送你去读书,给你用最好的笔墨纸砚,结果呢,连谦儿的字都比你好,你连一个五岁稚儿都比不过!”
“你自己看看这字,歪七扭八惨不忍睹,简直是不堪入目,以前好歹还能写一个端正,这休息了十几日倒好,反倒是全还回去了!”
“气死我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那些师兄师弟,但凡要点脸也不至于写出这种字来!”
“这让我如何有脸面拿去给曾先生看!”
“若不是你还伤着,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赵景焕淡定的抹去脸上的唾沫,暗道赵景焕以前那么叛逆也是有原因的,最起码跟赵德海的暴脾气也不无相关。
毕竟原主是个真孩子,从小没有母亲,继母黄氏少有真心,下头还有机灵可爱的弟弟妹妹争宠,赵老夫人一味宠溺,赵德海虽然宠孩子却声色俱厉,难免让原主更加敏感。
在他的记忆中,赵德海以前虽然并没有打过孩子,但满口小畜生,孽子的骂,抓到儿子劈头盖脸的教训也是常有的事情。
一边帮儿子收拾烂摊子,一边又只会用打骂来教训,以至于恶性循环,赵景焕不但没有吸取教训,反倒是愈演愈烈,一直到烧了藏书阁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最后被他穿越。
就像是现在,明明赵德海大半夜的不休息过来盯着儿子学习,也是一腔父爱好意,但骂得惊天动地的恼怒样子,若是原主看了便只以为父亲不疼爱自己,只喜欢教训他。
赵景焕心底叹了口气,开口道:“爹,我的两条腿都已经被你打断了!”
赵德海顿时噎住,讪讪的冷哼一声:“那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
赵景焕怕他继续骂人,点了点头说:“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是我不争气,我写字难看,我没脸面对曾先生,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爹你别把自己气着了。”
他这般一说,赵德海反倒是不自在起来,要知道以前他骂人的时候,这儿子别说乖乖认错了,听一句顶两句的时候多了去了,每次都仗着老太太疼他不肯低头。
赵德海平日里脾气也没有这般暴躁,只是每次到儿子面前便沉不住气,实在是这孩子太气人了,这会儿他缓了缓神,又说:“你知道就好,人都说字如其人,难道你想变成丑八怪?”
“不想,肯定不想。”他挺喜欢这幅面皮的,多占优势。
又想到儿子最近也是备受打击,好不容易因为老太太重病而起了点上进的精神,也不能一味的打压,便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字,勉强夸道:“好歹字记住了,一个也没写错。”
赵景焕看着那乱七八糟的大字,也难为亲爹还能挑出一个能夸的点来。
虽然心底有诸般不满意,但赵德海还是说道:“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等明日有精神了再好好写。”
“字不是一日就能练成的,只要勤奋苦练,总有一日你能赶得上父亲。”赵德海又说道。
赵景焕如蒙大赦,连忙说道:“请爹爹放心,儿子以后一定日日勤学不辍。”
赵德海听了这话不知道信了几分,但好歹不再继续折腾自家儿子,弯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往床边走。
赵景焕下意识的揽住赵德海的脖子,方才太匆忙没感受到,这会儿被亲爹抱着,他忽然觉得赵德海虽然脾气不好,这胸怀倒是宽阔而温暖,充满了安全感。
赵德海将将而立之年,正是男人一辈子精力旺盛的时候,虽是文人,伸手抱一个九岁的孩童却不成问题,稳稳当当的将他放到了床上。
他动作有些不熟练的给儿子拉了拉被子,又伸出手擦了擦他的脸颊:“这么大人了,写个字还弄成了大花脸,你啊……”
赵景焕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那一瞬间的眷恋,他手忙脚乱的想擦拭自己的脸颊。
赵德海瞧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摇了摇头,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只是力道大了一些,擦完之后孩子的脸颊都整个红彤彤的。
赵景焕却觉得脸上虽有些火辣辣的疼,心底却暖洋洋的。
赵德海有些尴尬的收起帕子,淡淡说道:“行了,你歇着吧,爹回去了。”
“爹……”赵景焕下意识的喊道。
赵德海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去。
赵景焕抿了抿嘴,才说:“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赵德海皱了皱眉头,伸手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骂道:“臭小子知道就好,为了你我这辈子的脸皮都丢尽了,你要是再不争气,老子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