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觉得自己就是个自私冷情的人。
看,她占了原身的身体,却冷淡她的母亲,任她难堪茫然的站在地上。
不在于为原主抱委屈,而是她认为两人之间就是纯粹的陌生人,对着一个陌生人她甚是无感。所以只要不妨碍到自己,她完全可以当做看不见。
方婉敏尴尬的立在原地,她方才脱口而出的想留下来的话,完全是出于一种世俗情理认知上的反射性应对。当自己的孩子孤孤单单地一个人留在医院,换作任何一个称职的母亲,下意识的反应肯定是应当留下来照顾。
但是就像对着外人会格外礼貌客气一样,对方婉敏来说却未必是真心诚意的,更可能只是一种礼节性的措辞。
方婉敏顿时有些无措,她本来的打算就是给女儿送饭,顺便看看休养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今晚留下陪伴的想法。
这,这完全是话赶话,她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慌张,就说了要留下。
更出乎意料的是海棠竟然没有推辞,模棱两可的话,反而将方婉敏陷入了窘境。女儿都说了让她随便,那她到底是留下还是离开回家呢?
方婉敏一瞬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的确是没有做这个准备,此刻心里不自在极了。
虽然从前也过了一段困难的日子,但她养尊处优已久,指挥吩咐人还行,让她亲自照顾人,还是在条件简陋的意愿里,顿生排斥。
这时,她悄悄的在心里埋怨,海棠这孩子就是不如青叶懂事善解人意,一点也不会体谅人。
任她纠结不已,海棠反正是闭眼不理她,仿佛房间里没有多出一个人。
方婉敏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孩子的面反悔,她讪讪的低语:“那海棠你休息,我去问问医生怎么说?”
放下手里的东西,方婉敏近乎狼狈的逃出病房,高跟鞋‘哒哒’的声音略显急促的敲在走廊上。
在她离开后,海棠睁开了清明的眼睛,眸子里划过一抹淡淡的恶趣味,随即安静的重新闭上了眼。
这一养神就睡过去了,毕竟是撞了头,身体特别容易感到疲倦。
这觉睡得深沉,一觉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海棠眨了眨眼,眨出几滴泪花,然后小心翼翼地活动睡得发僵的身体。
视线不经意的在房间一扫,只看到方婉敏提来的饭盒放在一旁床头陈旧的小方桌上,上边还放着她的小提包,人却是不在房间内。
她也不在意,该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的。
海棠好奇喜悦的打量自己的双手,在她意识中自己应该是个成年人了,如今看着小小巧巧的小女孩的手,她喜滋滋的想活着真好,这不一不小心就返老还童了。
抛开对挤占了原身身体的愧疚歉意,回归到本心,没有多少人能拒绝重生的诱惑。海棠也是,她就是高兴。
海棠想着什么时候找面镜子,好看看如今长什么样子,小海棠关于自己容貌的记忆很模糊,不过大概不丑就是了。
自得其乐间,原本关好的门被推开了,一道清脆娇柔的声音响起:“就是这里了,燕然哥哥快来!”
随着打开的房门,海棠偏头看着宿青叶拉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原身记忆中讨厌的对象。
小女孩长得精致脆弱,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明明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存在,海棠却猛地涌上了厌恶,本能的排斥心起。
“果然,我一定是和原身有缘分吧,讨厌同一个人!”海棠在心底自言自语,要不然她怎么不重生在别人身上呢?
随在宿青叶身后的是卢燕然,他进了门,几乎是肆无忌惮的的抬眼扫视着靠在病床上的少女,唇角够起淡淡满意的笑。
海棠漠然无声的看着他们,双眸带着一丝隐晦的打量,这两个人可都是跟原身不对付的。
掠过宿青叶,海棠视线落在男孩的脸上,从原身的记忆里翻找他的存在。
是他——卢燕然,宿青叶青梅竹马的的伙伴,也是她的护花使者。同时,也是暗中针对原身的指使者。
在她看到的记忆中,原身遭受了不少的校园暴力,没少受到打压欺负。而原身虽然不善言辞,却不是个甘于默默承受的人,而是倔强的选择了反抗。双方动手的时候都有,而势单力薄的原主以少敌多,都是挨打的那个。
所以原主没少狼狈不堪的回到家,落在宿家人眼中就是她不堪教化愚笨顽劣,对她的印象更差。
原身则是堵着一口气什么也不说,或许她是知道说了也没用,干脆闭嘴。
原身一个初来乍到的转学生,背后的宿家又不差,本身又不是难相处的人,何以遭到敌视对峙?
她多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了和宿青叶脱不了关系,毕竟人家是为她打抱不平来着,就是传言中被宿青叶救了一命的卢燕然。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昨天宿老爷子精心准备招待的客人,就是卢家祖孙。
想到方婉敏一早所说的宿老爷子已经认定原身才是那个打破花瓶的人,海棠猜测,其中有没有卢家人的关系呢?
宿青叶小心地看了跟在身旁的卢燕然一眼,似乎觉得安心了,才鼓起勇气转向海棠,怯怯一笑:“海棠姐,我跟燕然哥哥来看你。你,你好些了没有?”
对上这小就有心计的宿青叶,海棠根本懒得理她,最好是不要接触保持距离。等到以后拥有足够的能力了,再为原主报仇未尝不可。
海棠同情原主,但不表示自己会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冲动行事。分享记忆不是就能感同身受,她只会先考虑自己的生存,海棠表示没毛病,毕竟人大都是自私的。
在海棠沉默的时候,卢燕然已经不耐烦,出声讽刺道:“青叶你就是太好心了,有的人是自己活该自作自受,哪里值得你关心。”
他已经从青叶嘴里挖出来宿海棠住院的原因,竟然是自己撞得,卢燕然差点笑掉大牙,对宿海棠的受伤他是喜闻乐见。
对于宿海棠,卢燕然是充斥满满的恶意,谁叫这丫头不仅跟青叶不对付,还那么目中无人呢?为此,他从宿青叶口中得知真相,就迫不及待的说动人一起来医院看热闹。
“燕然哥你不要这么说,海棠姐不是故意的,”宿青叶轻咬着唇,“海棠姐你不要误会,燕然哥听说你受伤了,特地来探望你的,他没有坏心的!”她小小声的解释着。
海棠只想清清静静的养病,目前只要人家不来招惹自己,她也没兴趣和人闹腾。可惜,别人倒是得寸进尺的主动上门寻事来了,孰可忍不可忍!
海棠自认自己是个喜怒无常善变的人,哪怕她刚才才下定决心在不够强大之前避让,现在就改变主意了。
“真恶心,你知道自己恶臭的令人作呕吗?”海棠皱了皱眉头,粉真诚地道,“请,滚出去好吗?”
宿青叶难堪的倒退一步,海棠语气淡然平静,可是那种不加掩饰的鄙夷厌恶却锋利无比。像是有实质似的,仿佛自己真的缠满恶臭。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简直比她发怒抓狂更令人害怕,宿青叶觉得,宿海棠好像变了,变得情绪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透了。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青叶说话?”卢燕然变了脸,他上前一步,威胁的盯着那个坐在白色病床上显出几分孱弱苍白的少女,“向青叶道歉,你有什么资格骂人?”
明明做了错事的是自己,因为推锅不成还撞墙做戏的小人,哪来的勇气如斯嚣张蛮横?
海棠认真地道:“因为跟你们比起来,我更像是个人!”
海棠自认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而这两位小小年纪可以称得上是衣冠禽兽,她自叹不如也!
或许是海棠说得太婉转了,两人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但是听意思也知道绝对不是好话,反正是骂他们的就对了。
“你,”卢燕然阴狠的眯了眯眼,他虽然现在年纪不大,但因为出身耳濡目染的缘故效之同龄人气质更成熟世故,此刻他生了怒气显出几分危险来,“你好,你可真好,得罪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疯了吧!
“那欺负我对你肯定有好处了。”海棠轻嗤,“所以,这么不遗余力,很辛苦吧!”
卢燕然竟一时语塞,他确实是欺负了人,可是是为了帮宿青叶被欺负报仇!
“海棠姐你怎么这么说话?”宿青叶委屈的流泪,抬手轻拭挂在眼角的泪珠,抽抽搭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可是燕然哥好意来看你,你怎么可以骂人呢?”
“好意来看我?”海棠语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认真地道,“说这话你不亏心吗?是你蠢还是我傻,你自己相信吗?”
“你的好妹妹说你是好意,你说是她说的是真的吗?”海棠轻轻一拍手,“好了,现在来回答问题,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宿青叶和卢燕然亲密无间,自诩青梅竹马长大,他们对彼此多少有些了解。要说一点也不了解对方的心思就是假的,起码在很多事上他们心知肚明。
宿青叶不知道卢燕然为了她出手给原身制造麻烦,对宿海棠充满恶意吗?同样的,难道卢燕然真的不知道宿青叶未必真心喜欢原身吗?
他们一起来的医院的目的,宿青叶或许藏得深,但是卢燕然是一眼望穿的,就是想嘲笑奚落来踩一脚的。
那宿青叶明知道卢燕然不怀好意却说反话,那就是她在说谎骗人。如果宿青叶说的是谎话,那反过来证明了卢燕然居心不良。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却狼狈为奸聚在一起,谁也不比谁纯洁无辜!
有时候事实没被人戳穿前,人可以当它不存在,会有意无意的漠视掉。但是一旦被人揭下了表面那层光鲜亮丽的皮,露出内里的真面目,那就难免尴尬不自在了!
原来,他(她)不是看起来的正直(纯洁)光明(无暇),大家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阴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