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盖手机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不少人似有若无地朝她扫了一眼，柯雪微微红了脸，赶紧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主演与导演的位子挨着，想来是在接受提问的时候瞧见她出糗了，荀导一下台便瞅着她笑，又趁着台上投资方发言，压低声音悄悄问。
“交男朋友了？”
她闻声老脸一红，赶紧摇着头道：“没有，您别瞎说。”
“我看你耳根子都红透了，还说没有？”
“我这是气的！”
荀期却不以为然：“感情经历丰富一点戏也更有层次啊，年轻人嘛，害什么羞嘛。”显然是不肯相信她的说辞。
柯雪原本还想解释，奈何主持人的流程已经cue到男女主角，只好提起裙子上台。
跟方才主创集体亮相时不同，此刻台上只有她与夏一冬还有主持人三个人，他们还未站定，台下便响起了海浪一般的欢呼声，闪光灯也迫不及待追逐亮起，闪得人眼睛疼。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身旁的那位倒是闲适得很，十分从容不迫地向台下的媒体与粉丝们招手致意，颇有巨星风范。
柯雪侧眸的时候，恰巧看到他朝某个粉丝的镜头wink，不出所料再次引发了一阵尖叫。
切，嘚瑟——她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好的，待会儿会留时间给大家拍照的...现在咱们工作人员已经把凳子搬上来了，咱们先请二位主演落座。”
主持人笑着打断了粉丝们疯狂的尖叫，把话题引到了这次发布会的主题——电视剧千秋上面。
“那我们知道啊，这次的作品不仅是荀期导演回归小荧幕之作，也是咱们夏一冬的首部电视剧，第一次拍戏就和荀导合作，我想采访一下你的心情。”
身旁的人清了清嗓子，回答道：“第一反应肯定是兴奋，就从小也是看荀导的戏长大的...”
柯雪维持着官方微笑坐在一旁，一边听夏一冬侃侃而谈一边放空。
*
“这个主持人怎么回事，怎么都不问咱们阿笑问题？”
“就是就是，这男的谁啊，笑得真假...”
两个脑袋挤在一起，把屏幕挡了个整，路向明忍无可忍，伸手把俩小孩分开了。
“滚回去训练，别在我这里挤着。”
小刀不满地瘪了嘴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不是也在看吗…队霸。”
17：“…就、就是。”
他抬起眼睛，静静地看向他们。
三秒之后。
小刀&17：“打扰了，我们这就去训练。”
俩小孩回到各自的位子后，身边总算安静了下来，路向明抬起两条长腿搁到桌面上，一边拿起手机打开游戏。
只是发布会的画面依旧开着，目光时而飘上去淡淡地扫上一眼。
舞台上的女孩儿看起来十分局促，被修饰过的精致的眉眼有些空落，目光软软地，与一旁被众人注视着的男演员相比，显得格外落寞纤细。
明明是两位主演在台上，但却没有任何人在意，这种感觉想来也该是令人沮丧的。
不知不觉间，手上进入游戏的动作慢慢地停下了，看着屏幕的目光渐渐地变得专注起来。
“…嗯，谢谢一冬的回答，嗯，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柯雪。”
场中的气流似乎都寂静了一霎。
安静坐在一旁当了许久壁花的女孩儿身子抖了抖，抬起的那双清亮眸子里有讶异的神色十分明显，她双手握着话筒，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比跟自己抬杠的时候乖巧得多。
“是…什么问题呢？”
提问的记者弯起眼睛笑了笑。
“我们刚刚在预告片里看到你和夏一冬有一个在夕阳下相识而笑的画面，画面十分唯美，我们隔着屏幕好像都感觉到了岁月静好…搭档的演员这么帅气对叭，那你在对戏的时候有没有真的感觉到心动呢？”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的气氛分明地低抑了几分。
可这个记者仿佛感受不到背后粉丝们尖刀一样锐利的眼神一般，兀自笑着，举着话筒等待她的答案。
柯雪瞬间被频繁而刺眼闪光包围，她张了张嘴，却像是陡然之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额上也冒出一层冷汗。
诚然，问题本身没有错，就算有几分暧昧因素，换做其余电视剧的主演也能当作玩笑一笑而过，可是倘若将它放在柯雪跟夏一冬的绯闻关系里来看。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
她怕自己一言不慎，等发布会结束会被台下的粉丝们生吞活剥。
记者见她沉默，笑着又换了个问题。
“…或者说，剧里有没有什么格外令人心动的桥段呢？”
柯雪总算松了口气。
她重新露出微笑：“这个问题，大家等剧播出后就会知道了，剧透是不行的呀。”
原本以为这样便能糊弄过去，不想那个记者竟然固执得很，再次追问她了一遍：“作为千秋的原著书粉，…在看书的时候我也会因为作者的描写感觉小鹿乱撞，所以想知道，演员们在表演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和读者一样的情绪呢？”
提问的语气温和了许多，可是还是一回答就会被营销号断章取义发表的问题。
可是面对着数十个镜头，她也不能不回答。
“作为演员，当然要和扮演的角色感同身受，咱们剧组里的每个演员都十分珍惜自己的角色，当然也会为故事而感动…总之，还是请大家多多关注作品本身吧。”
思索之后，她避开问题里与夏一冬有关的部分，如是说道，脸上的笑意也勉强起来。
所幸这个记者没有再追问下去，重新提起两三个新话题，焦点便重新回到了夏一冬那里，就像一分钟前那尴尬的场景不曾存在过一般。
就好像，她不是这部剧的主创之一一般。
*
采访结束后，下台打开手机，没想到的是竟然又收到了路向明的消息。
点开一看，柯雪差点儿又气笑了。
这厮竟然把她在群访阶段的画面做成了表情包。
【抖腿.GIF】
【Aquarius：可爱吗？】
柯雪：…
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然不自觉地出现了那张又傲又欠的笑脸。
认识路向明之初，他还是印象里那个誉满联盟的天才中单Aquarius，即便言语上有过分之初，柯雪顾念他是未来队友，客客气气多番忍让，直到他恶劣的性格完全暴露出来。
而现在，两人但凡碰见就是修罗战场。
诚然此人样貌堂堂身高腿长，只要不开口说话，坐在一处便宛如一幅画报，奈何嘴欠不要脸，又臭屁又自恋，不用干什么就能让人恨得牙痒痒。
尤其是在他拿着她的头发，向她勒索了1000软妹币以后，柯雪不再对他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有些人表面上是个职业选手，实则内心住着一条臭不要脸的老狗。
【aXiao：你截我大腿？四舍五入你非礼我！】
【Aquarius：？你污蔑我，我脏了。】
【aXiao：...第一次见大场面，还不让人紧张一下？队长，你没有心！社会主义毒打.GIF】
【Aquarius：虎摸儿子狗头.jpg】
【Aquarius：不过亲亲，这边建议心理素质太差就不要打职业呢。】
【aXiao：...】
【aXiao：这边建议不愿意做人可以把机会让给猫猫狗狗呢！】
【Aquarius：叫个爸爸，我让给你呀。】
论不要脸她还是比不过路向明...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aXiao：...你不要以为我是吵不过你，是现在要上台了…等着！发布会结束我再来讨教。
【告辞.jpg】
他看着这行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Aquarius：别蒙我，我看着呢，发布会你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Aquarius：挺省事的啊，大明星。】
柯雪划着屏幕的手指一顿，眼神不自觉地黯淡了下来。
【aXiao：…很好笑，对吗？】
【aXiao：行吧，你开心就好，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不受待见了。】
当演员是她自己的选择，相信夏一冬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又怪得了谁？
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所以只能怪自己蠢。
可是这么一想后，心情便越发低落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路向明大肆嘲笑一遭的准备，结果他的消息竟突然静止了，聊天框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就在她纳闷着路向明又准备损她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发来了这样两句话。
【Aquarius：回答得很好。】
【Aquarius：以后赛后采访也可以交给你吗？】
突然撞进视野里的文字，仿佛带着和选手Aquarius完全不相称的温柔；她的瞳孔微缩，而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aXiao：你…什么意思啊？】
语气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Aquarius：不过也得你进得了首发。】
【Aquarius：可别万年饮水机管理员，那你就真的一点用处都没了。】
柯雪：…
【aXiao：是呢，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得出象牙呢：）】
枉她还感动了那么一霎。
柯雪放下手机，跟着其余主创一起走上台。
——真是奇怪…被路向明怼了之后，她的心情竟然反倒变好了那么一点儿。
认识了奇怪的人之后，自己好像也变奇怪了。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迎着镜头弯起眼睛。
只不过这次，眸子里盛满了光。
*
发布会结束之后，柯雪在媒体群访里又当了一回混子。
问的问题都差不多，照着徐琦提供的模板回答，怎么也出不了差错。
主办方掐着时间点说：“今天的发布会到这里了，谢谢媒体朋友。”然后各个主演的助理与保镖纷纷迎上来，护着自家艺人离开。
徐琦被挤了几下后才艰难地来到了柯雪的身边，只不过她的表情很兴奋，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就连脚上的新鞋被踩了个黑脚印都不在乎。
她迫不及待地凑到了柯雪耳边，低声说：“出活动就是好，有通告了，出去之后你在后台稍等我一会儿，我去确认一下。”
在家抠脚了几个月都没有接到过任何活动通告，她有点反应不及，一时间都忘记了告诉徐琦已经决定跟俱乐部签约的事，等想要开口喊住徐琦时，她已经蹬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了。
“诶…我…”
她叹了口气，只好回到休息室等待。
发布会结束后其余主创都忙着各家媒体采访，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但没坐一会儿，门突然被推开了，柯雪抬起头，看见来人的瞬间，脸便彻底黑了下去。
夏一冬站在门口，手臂上搭着西服外套，表情也有点讶异。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跟柯雪说句什么，但身后还有人，便只是用怪异地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遭，然后绕过她走进房间。
很快跟进来几个提着话筒打光板与摄像机的，想来是准备在休息室进行采访，柯雪看见这位一脸道貌岸然的模样就心里膈应，便提起包准备离开，但刚起身便被夏一冬叫住了。
“阿雪，你等一下。”
还在剧组，绯闻没有闹大的时候，他们还维持着表面上不错的关系，他就是这么称呼柯雪的，现在一听，喉头登时泛上来一阵恶心，恨不得转头就对着他那张看似温柔谦和的笑脸就来一耳巴子。
但是口不择言的亏她已经吃够了，在娱乐圈里，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就得谨言慎行、小心做人，如果她现在敢当着媒体甩夏一冬脸子，恐怕不需要他团队示意，这家媒体、或者在场的不知情人士就会自发在网络平台上为她的“黑料”再添上“没礼貌”“尖酸刻薄”这一笔，因此就算再恶心，她还是只能勉强地回过头，问：“请问你有什么事？”
便见他笑着朝自己眨眨眼，宛如二人是亲密的朋友一般：“一会儿再单独告诉你。”
柯雪忍住翻白眼地欲望，回答道：“好，你采访吧，我出去了。”
然后立刻推门离开，一秒都不想多呆。
她低着头，逆着人流，靠在了走廊的尽头。
没过一会儿，听到了徐琦高跟鞋熟悉的脚步声。
柯雪循着声音瞧过去，她那格外乐观开朗的学姐笑着朝她跑来，眼睛里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学姐，怎么了呀。”
徐琦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接到不错的通告，咱们千秋不是鹅厂投资的吗，剧组要和王者荣耀联动，最近不是有一档很火的电竞选秀节目吗，下一场明星赛，主创全员都会参加，我记得你游戏不是打得很好吗？抓住机会，咱们趁这一回好好圈一次粉。”
柯雪愣了愣。
“电竞…选秀？”
“嗯，是啊，而且有夏一冬在，还愁流量吗？”
徐琦见她有些愣神，以为柯雪因为膈应夏一冬不愿意参加，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劝道：“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啊。”
柯雪摇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奇怪，这剧组宣传竟然肯带我，真实稀奇了…”
“嗯，管它呢，反正是好事儿，”徐琦满不在乎地说，“那我先去开车了，你到后门等我可以吗。”
她点点头：“哦…你先去吧，我还有点儿事，办完就去找你。”
徐琦眉头一皱：“什么事？”
柯雪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行吧，你快点儿啊。”
“嗯，”她朝徐琦摆摆手，“去吧。”
等待学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她转身走回休息室，这时夏一冬的采访刚刚结束，一行人带着器械有说有笑地走出休息室，他的经纪人跟在最后，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墙边的柯雪。
两人对视的瞬间，柯雪明显看到他的脸色沉了沉，眼神中还有几分嫌弃。
“进来吧。”
一脸不情不愿。
可把柯雪气了个够呛。
——我还没给你甩脸子呢，你个破大叔拽什么拽？一脸褶子，尖酸刻薄，要不是有事要问你主子，我愿意理你？
她翻了个白眼，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夏一冬坐在沙发上，听见推门声后抬眼看向她，脸上不再挂着他的标准微笑，眼神也很冷淡。
没有旁人在，果然那些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
“知道了吧？”
柯雪：“节目吗？”
他点点头：“嗯。”
柯雪：“你让节目组带我的？”
他冷笑了一声：“不是，原本就有你。”
柯雪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那你找我做什么？”
“合作。”
她也冷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跟你合作？被你阴一次，就真以为我不长脑子了？”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刺耳，触到了他神经里的某个敏|感点，夏一冬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你以为我就愿意把你推出去？千秋是我第一部电视剧，搭档女演员路人缘变得这么差，电视剧扑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要不是…总之跟你相比，只要我的口碑还在，我的粉丝就还在，千秋就还有救不是吗？如果我糊了，这部剧才是真的没救了，你明不明白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而且你还是新人，以后日子还长，大一就得荀导赏识，迟早能洗白翻身，一点黑料算什么，现在娱乐圈谁没点黑历史？”
“但是我付出了多少才出道，你知道吗？”他越说越激动，“我是对不起你，但是以后咱们合作，我又能带给你多少流量，双赢的局面，有什么不好？”
“所以我还要感谢你咯，把我推出去挡刀？”她的眼神愈发冷漠起来，“你仿佛在放屁。”
夏一冬看着她不为所动的脸，总算失去了耐心。
“行吧，总之节目录制的时候好好配合我，这对你我都好，否则就不要怪我不顾情面了。”
他沉下脸，也不再说话，夺门而出。
“碰”一声巨响，柯雪嘴角冷笑的弧度也越扯越大。
久违的愤怒从胸腔涌上来，几乎把她的理智瞬间焚烧殆尽了。
要她配合？
那看来新一代顶流又要艹网瘾少年、游戏大神的人设了。
但是这次，她怎么可能继续乖乖地当他的跳板？
柯雪冷笑一声。
毕竟到了游戏里，可就是她“阿笑”的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