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卓小弟,你是个好人,但我考虑了很久,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祝你幸福。再见。”
沈思卓听见短信提示音,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好像是英和商贸的千金宋小姐。大概年底大家都冲业绩,或者赶着要带人回家见面。这才一月份,就已经是最近的第六张好人卡了吧。再有一张,他是不是就可以召唤神龙了?
即将年满23岁的沈思卓,各方面都平平无奇,夹在家族里一大群优秀的孩子中毫无存在感。唯一的用场,大概就是替只剩表面风光的沈氏企业联姻,结一门好亲回来,强势注入资金,挽救因受政策及经济形势影响,早就摇摇欲坠的沈氏房地产集团公司。
然而,豪门千金大抵是这世上最稀有的资源。除了别家的阔少,还要面对名流公子、当红明星、高知教授、投行新贵、国际冠军的轮番冲击,总之各行各业的翘楚齐聚,竞争之激烈叹为观止。
优秀的竞争者太多太耀目,将他衬托的益发不起眼。每次他领父母之命去相亲,刚一见面还好,往往坐不到半小时,待对方发现了他的木讷和无趣,就要起身告辞。耐心好的兴许能再见一面,多半渺无下文。
即使那仅有的两三位给他再进一步机会的女孩,一旦知道了,他那个虽不致命,却极麻烦的宿疾,往往便掉头而去,避之唯恐不及。
这位宋小姐发来短信,还不是微信告知,且含蓄表明,只是因为他的年纪略轻了些,已经可以说是十分有涵养了。
沈思卓将转椅撑到身后一米处,抬起戴着长手套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回了短信,“也祝你幸福,有空一起约吃饭,再见。”
工作台的桌面上,放着四五十块珍贵的唐代彩绘陶俑碎片。最袖珍的不过黄豆粒大小,但是丢了任何一丁点儿,赔钱事小,罪人是大。
申城博物馆文物修复包含陶瓷、古籍、书画、青铜器等,门类齐全,但修复师不过二、三十位。即使如此,他目前能做得,也只是文物修复中,比较初始的清洗去污拼接等环节。
去年从某二本大学考古专业毕业,不靠家里,自己走社会招聘,成功考进申博的文物修复中心,虽然至今仍是“学徒”,也已经是他这辈子所做过的最成功的事。
沈思卓摘下口罩,准备出去洗下手,顺便洗个脸保持清醒和全神贯注,回来再继续跟陶俑碎片上一点不知哪里蹭上的铜锈死磕。
虽然他的工作,每天只是机械重复,但他仍然热爱这个职业。经过老师傅们的手修复的文物,可以肉眼完全看不出痕迹。每一件都是人间瑰宝,前人智慧的结晶。而且,每一个微小的碎片的取得,其实也殊为不易。
沈思卓弯腰在水台前洗手,卫生间的镜子里,现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五官精致,眉眼尤其清艳。
他刚走到走廊上,就见马教授迎面走了过来。
马教授是古瓷修复中,国内的几位领军人物之一。
文物修复,最为复杂的就是陶瓷修复。这是一项综合书法、绘画、印章、雕塑、色彩运用,甚至是物理、化工等的特殊艺术创作。可见马教授之涉猎广泛、博采众长。
沈思卓微笑着打招呼道:“马教授。”
马教授打量了一下沈思卓,暗自点头,现在这样安静沉稳、踏实认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小伙子可不多了,又长得如此出尘脱俗,怪不得有人要绕着弯子找熟人介绍。虽然对方是……
马教授笑道:“小沈啊,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快毕业了,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看看?”
沈思卓一怔,他知道父母到处拜托人求给他介绍“年貌相当的名门淑女”,但是,现在都已经到了求到马教授头上的地步了吗?
虽然他实在不知道,一个大学教授,能认识什么名门淑媛,但也许是父母觉得,他失败太多次,实在没有过五关斩六将,迎娶豪门千金的资质,退而求其次,改选书香门第的小姐了?
沈家真正开创基业的有钱人,其实是他的伯祖父。他爸爸也不过是在家族企业里拿一点干股,近几年才靠着沈家的势力,开了个小小的地产公司。即使这样,他家的家业,也是要他能干的大哥继承的,没他什么事情。
说来说去,他能给家族唯一的贡献,真的也就是联姻,可惜他还是个不讨女孩喜欢的废柴。
想到这里,沈思卓觉得,父母早些认清现实也好,就含笑应了,“好啊,教授,您安排好了,告诉我一声就好。”
周五晚上下班后,沈思卓就跟着马教授,一起到了浦江私房菜馆。
他们到时,包间里,圆桌边上已经坐了几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正相谈甚欢。旁边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极年轻俊秀的男孩。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普通的牛仔衬衣,深色仔裤。粗硬的褐栗色头发,高鼻深目,五官清透,淡粉色嘴唇微抿着,双手抱着个手机十指翻飞,好像在打游戏。被空调的暖风一吹,凌乱的头毛乱飞,通身上下的青春朝气扑面而来,叫沈思卓这种整日坐在破烂堆里修破烂的人,顿感自惭形秽。
相亲局同时安排两三对也是有的,女孩子稍微晚到一点,显得矜持,更是应有之义。沈思卓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只是,现如今名媛市场的竞争已经如此之激烈,连这般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都要出动了吗?
“老几位,王教授!”
马教授已经一一招呼着,引着沈思卓进了包间。
“来了啊!”
被称作王教授的人转头冲坐在沙发上的男孩招呼道:“顾苒,小沈来了,过来坐。”
沈思卓看着男孩这才把手机放下,站起身来,只觉得身高腿长。
沈思卓1米79.5的身高,在申城这地方,已经不能说矮,但男孩足足比他高了小半个头。
沈思卓从小就知道,男人的脸在其次,身高、气场顶顶重要。看来今晚不论有几位姑娘,他都铁定是这位小少年的陪衬了。
男孩儿对沈思卓点一点头,干脆利落道:“顾苒,草字头的‘苒’字。”
“苒苒齐芳草,好名字。”
沈思卓礼貌的冲男孩微笑道:“沈思卓,卓越的卓。”
沈思卓说完自己的名字,脸还不自觉的热了一下。
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很明显是想要他出类拔萃的意思。偏偏他上学做事,兴趣爱好,待人接物,都十分平常。但在沈家清北都不稀奇,常春藤一大把的优秀堂兄弟姐妹衬托下,怕就不是中平的问题,而是要垫底了。
所以,沈思卓每次给人介绍起自己的名字,心里都有两分不自在。
幸好王教授适时的笑道:“小苒今年二十,再开学上大三,正好刚到法定结婚年龄。”
原来人家才二十岁,看起来更是像十七八的。沈思卓不由看了一眼小帅哥,不知是该同情还是羡慕。才二十岁就被家里催着出来相亲?那看来家里,多半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了。
马教授紧跟上去道:“思卓毕业一年,二十三了,在我们这都是老家伙的文物修复中心,可是中坚力量,领导重点培养呢!”
马教授这一夸奖,沈思卓简直不是脸热,而是羞愧了。他一个整天拿着毛笔,刷子,小刀刮陶土瓦片儿的,还重点培养呢?!
两人刚一坐下,王教授就叫服务员上菜了。
沈思卓刚才自动找了门口的位置坐下,就一直提防着有女孩来,他好随时站起来让座。可据他观察,菜都上齐了,也没有人来。
沈思卓就寻思着,也许是女孩儿们有事不来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儿,他也没在意。
浦江这一家菜馆,是申城私房菜里首屈一指的,极有层次、特色跟逼格。在申城吃货圈子里,颇有不到浦江,无以自称老饕之盛名。价钱却不算贵,走的是稀缺路线,一天最多只接待十桌,至少也要提前半个月预定。说起来,马教授周三跟他说相亲的事,今天才周五,就能在这里吃饭,看来对方蛮有路数。
但因着他那个毛病,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过就吃点肉边摆盘的素菜罢了。
几位老先生都是文化人,就算聊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风雅的紧。
只是,也许是沈思卓敏感,他总觉得言谈间,除了王教授,对方的两位老先生,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些许探究,甚至还很有些烟火气息。
不知怎的,几个人就聊到,附近新开的一家世界连锁的龙虾馆。
王教授就道:“小苒啊,你改天约思卓一起去吃嘛!”
一直顶着个酷酷的表情坐在那里,话也不说,东西也吃的很少的顾苒,终于又点一点头道:“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
王教授看一眼马教授,两人好像同时松一口气的感觉。
接着话题就天南海北,天下大事,天方夜谭起来。
坐到晚上8:30散场,非常标准的相亲模式,只是对方没来。沈思卓就当来蹭一回饭,还能白看看青春洋溢的美少年,也不亏的。
走到饭店楼下,王教授道:“你们师徒俩都没开车来啊?小苒,你送思卓。”
沈思卓心里想,女孩们都没来,倒是白便宜他这个接送的待遇。
马教授转眼就跟王教授他们三个打着哈哈一起走了。
顾苒这才看一眼沈思卓道:“你怎么穿那么少?男人也宁可挨冻都要爱美吗?”
“没有啦。”
沈思卓一顿,下意识道:“我这种工作很少出门,家里跟办公室都有空调,就没太注意天气……”
顾苒挑眉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没穿毛衣?”
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思卓顿时愣住,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有那个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