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手撑在大理石台上，温愿微微抬起下巴照了照镜子。
眼尾湿润发红，嘴唇挂着亮晶晶的水.渍，怎么看都像是一副被好好疼.爱过的样子。
温愿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反复搓洗下唇色才逐渐恢复正常，冰冷的水汽顺着下巴灌入衣领里，冻得他打了个抖。
整理好情绪后温愿扯了扯袖子遮住手腕留下的印子，回到教室，他有意无意往后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拉开椅子坐下，同桌很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才谢凛过来找你。”
温愿尽量保持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自然地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同桌：“大佬没说，不过他刚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说到这里，同桌四处张望一下，含糊地问他，“谢凛最近没有再……那个什么你了吧？”
下一秒，头顶响起一道凉丝丝的声音：“哪个什么？”
“……”同桌瑟瑟发抖，为什么每次说大佬坏话都会被抓到，他身上是装了对温愿雷达吗。
温愿手指痉挛似的攥紧，仰起脸朝他眨了眨眼，“你怎么来啦？”
谢凛摸了摸他濡湿的额发，“刚刚去哪了？”
温愿老老实实道：“有点困，去厕所洗脸了。”也不算撒谎。
谢凛总有股不好的预感，“那你有没有看到……”
温愿心跳得飞快，装作好奇道：“什么？”
谢凛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确实是刚洗过脸的样子，发丝透着湿冷的水汽，没什么异常，“没什么。”
还是不跟他讲了，免得温愿以为自己是在暗示他什么，误会自己是个在学校随时随地发.情想做的禽.兽。
谢凛：“等会儿我们两个班打球，去吗？”
温愿心不在焉的，“我去干嘛呀，我又不会打球。”
“没让你上场，”谢凛哪舍得他的宝贝在球场上和臭烘烘的傻逼们有接触，他揉了揉温愿手感极好的柔软发顶，凑到他耳边，喷出来的气息洇热了一小块皮肤，轻声道，“去给你老公加油。”
这声音不低，温愿登时什么都没心思想了，生怕被人听到谢凛的荤话，腾地一下站起来。
同桌吓得笔都掉了，诧异地看着他们俩。
垂下的发丝捂住发烫的耳垂，温愿埋着头把他推出去，“快走吧。”
谢凛好脾气地顺着他软绵绵的力道往外走，心里想着，总算把人逗好了。
下了楼，谢凛脱下外套让他抱着，自己去场上热身。。
温愿乖乖地坐在那里，下巴尖埋在衣服里，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圆润，活像个吉祥物。
听说有比赛，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想坐到温愿旁边的男生都被挤开了，就导致他周围一圈全是女生。
女孩子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八卦，她们偶尔看两眼比赛，更多的还是在聊其他的。
“你们猜我昨天晚上看到什么了？”
一群人坐在一块自以为声音很小地聊起了八卦，“什么什么？”
女生很激动地说：“我在男生宿舍楼后边看到傅迟在抽烟！”
“你去男生宿舍干嘛？”
“……你重点歪了！重点是傅迟！抽烟！那可是傅迟哎，他抽烟的样子真的好性.感。”
“我其实也看到过几次，感觉傅迟烟瘾有点严重。”
“是心情不好吗，哎要不找九班的人问问？”
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温愿感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拽，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温愿，你知道吗？”
“就是傅迟呀，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他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温愿垂下眼，“我也不知道。”
女生还要再问，被旁边人扯回去，“温愿最近都没来学校，你能问出来什么啊，不好意思啊，她傻的，你别理她。”
温愿摇摇头，“没事的。”
后面女生还在说什么，温愿不敢再听了，埋着脑袋匆匆站起身。
就算自己极力否认那个答案，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逼迫着他确认。
谢凛扔了球，小跑着过来，“怎么了？”
温愿总不能说是在看台坐不下去了，他扫了眼球场道：“我去给你们买水。”
谢凛拖长尾音“嗯”了声，道：“我。”
“嗯？”
谢凛扬了扬眉，在他疑惑的表情中懒洋洋地道：“只给我买就好，那群傻逼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狐朋狗友本来就在偷偷围观，闻言立刻抗议道：“哥你不至于吧，我们是婚礼不给份子钱还是怎么的？”
温愿差点又要闹个大红脸，“？”
谢凛抬腿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就你他妈会说话？”
“要我喊人陪你去吗？”
温愿：“又不重，我自己去就好啦。”
“那好，”谢凛摸了篮球，手掌上都是灰，停在温愿头顶上又收回来，“有事喊我。”
离球场最近的小卖部就挨在校门边上，温愿走到最里面一排卖水的货架，拿了几瓶运动饮料准备付款，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迟疑地问道：【019，刚才有人吗？】
系统的视觉范围以温愿为主，特别隐蔽或是特别远的它也不清楚，除非入侵监控调取记录，【应该没有。】
温愿松了口气：【看来是我想多了。】中午那件事，实在是让他心有余悸。
“同学，你没事吧？”收银的阿姨一边扫码一边道，“看你脸色不太好。”
收银台的侧面有块镜子，温愿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糟糕至极的脸色，也亏得谢凛没有起疑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走运。
温愿强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道：“没事的，就是看书看久了有点累。”
阿姨欣慰道：“像你这样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的孩子真是不多见了，成天就知道谈恋爱。这不，最近有个小伙子成天放学等在门口，手里还抱着个保温盒。”
温愿抖开塑料袋装好，听着阿姨唏嘘道：“长得挺帅的，也不知道是在追哪班的小姑娘，每天等到晚上我关门了都还在，那个可怜的哦，看得阿姨都不忍心了。”
温愿指尖动了动，问道：“他……穿的是哪个学校的校服？”
“就是隔壁一中的，他们校服还是蛮好认的。”
是他吧，他应该知道自己来上学了。
温愿抱着东西出神地往外走，没走出多远，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那声音很急切，像是拼命想要抓紧什么似的，生怕他听不见。
“哥！”
裴亦扬中午听说温愿来上学了，下午连考试都没去，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
他害怕再晚一秒就看不到人了。
少年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把，又迫切地喊了他一声，恨不得能穿过门杆扑进来。
门卫放下报纸，“同学，来找你的吗？”
温愿看过去，裴亦扬比上次见面憔悴很多，眼底遍布红血丝，身高似乎拔高了一点，但看着更加清瘦。
总不能一直不见面，温愿点点头，对门卫说：“他是我弟弟。”
门卫好奇地在长得完全不像的两兄弟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会，狐疑地开门放人进来。
裴亦扬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眶酸酸软软的，他没想到温愿还把自己当弟弟看。
他怎么能这么好。
少年抿着唇，忍住心头的悸动，憋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道：“哥哥，我好想你。”
他嗓子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裴亦扬这个样子温愿看着也挺不是滋味的，他一直以来都是长辈心目中的好学生，哪怕有些小毛病，但也抵挡不住他乖顺懂事，笑起来阳光灿烂。
哪里像现在这样，周身一股子阴郁之气，只见到温愿才好一些。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呢。
温愿在袋子里掏了下，拿出一瓶水递给他，“先喝一点吧。”
裴亦扬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指尖打滑，瓶盖都拧不开。
他悻悻地松了手，找了个话题：“哥哥，你最近还好吧？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温愿：“嗯。”
他冷淡的模样刺得裴亦扬心像被无数尖锐锋利的石头碾压过，碎成一瓣一瓣的，但，只要他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就好。
温愿主动开口问道：“你这次过来，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他一双杏眼澄澈干净，像一块上好的琥珀石。
捏着水瓶的手指微微泛白，裴亦扬不敢和他对视，生怕里面会照出自己肮.脏的心思，“我，我就是想来看看哥哥。”
温愿：“那你已经看到了，我挺好的。”
裴亦扬抬起通红的眼，像是被遗弃的小兽呜.咽一般，认真检讨道：“那天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是我……我只是太喜欢哥哥，一时有点鬼迷心窍了。”
这些天以来，温愿不在家，裴亦扬过得浑浑噩噩的，晚上迷迷糊糊入睡，梦里也全是哥哥冰凉厌恶的眼神。
他从那个晚上开始就在脑海里反复不停地打着草稿，试图用最完美的说辞挽回哥哥。
可是，见到他的时候就比上刑场紧张一万倍，连开头都想不起来，只能语无伦次地解释，反反复复求他原谅给他承诺。
话说到一半，裴亦扬本就低垂的视线猛地一顿。
温愿手腕上的痕迹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是无数次出现在自己不堪入目的梦境里，温愿的双手被他禁锢住，直到无力反抗才会留下的痕迹。
裴亦扬捏紧了拳头，装作没看见撇开了眼。
他心里嫉妒得发疯，面上却叫温愿半点也看不出来。
当务之急是，求哥哥回家。
“哥哥最近是住在朋友家里吗，”明明心里嫉妒到快要发疯，却偏偏要装得天衣无缝，不能让温愿对他产生疑心，“那真的要好好感谢他呢。”
温愿静静地听着他说。
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裴亦扬终于切入重点：“那，那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呢，阿姨上周末还问起过哥哥呢。”
温愿：“我打算申请住校，东西我会找时间回去拿的，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听到他要住校，裴亦扬慌忙抓住温愿的手，低声哀求道，“哥，你回来住吧，我真的不会再对哥哥作什么了。我……你真的可以放心，我可以回学校住的，反正我之前也一直是住在学校里，东西也还在。以后哥哥在家的时候我不会回去，也保证不会再对哥哥做那种荒唐的事情了，我保证。”
见不到哥哥的日子虽然很难捱，但是让他离乱七八糟的人远一点要更加重要。
“没必要，”反正他也快要离开了，原谅不原谅是一回事，总不能让人家连家都不能回，“那也是你的家，你想回来就回来吧。”
裴亦扬还不知道温愿想的什么，还以为哥哥大概是原谅自己了，刚才乌云遍布的黑眸阳光都出来了，笑意藏也藏不住。
又哭又笑的模样有点可笑，他磕磕巴巴地，像个求婚成功的傻小子，“好，好的，我，我……我以后会乖乖的，不会再惹哥哥不高兴了。”
温愿叹了口气：“你们还没放学，先回去上课吧。”
裴亦扬生怕他反悔，忙不迭点头道：“嗯，都听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