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洗好了吗？”
裴亦扬点点头，温愿身上沾了水，浅色的衣服被洇开的水渍染成了半透明，隐约可见底下大片雪白的肌肤。
裴亦扬喉结上下滚动，愣了一会才急忙背过身把外衣穿上。
温愿没注意到他的反常，摸了摸濡湿的头发，想着自己干脆洗个澡吧。
路过客厅的时候，温母回来替丈夫取一份重要文件。
看到温愿，她皱起眉，“温愿，今天没去学校？”
温愿脚步一顿，解释道：“今天学校运动会，就提前回来了。”
温母不耐地抱怨道：“都高三了还搞什么校运会，都不用学习的吗，算了，”温母翻开手机，对温愿道，“现在十一月了，离联考也没多久了，你得好好调整一下。”
温愿垂着眼，没说话。
温母自顾自道：“我已经给你找好了老师，赵老师你还记得吧？你最后那部电影指导过你的大前辈，他……”
温母絮絮叨叨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温愿苍白的脸色。
温愿本身是不认识这位赵老师的，但原主的身体下意识有了反应，显然不会是什么很愉快的经历。
原主的性格并不外向，从他通讯录里除了家人就没有其他联系人就可以看出。
这样的性格放在圈里，一不留神就会得罪人，更何况他从小活在温母的高压环境下，久而久之地变得更加胆怯自闭。
温愿不想和她吵：“好，我知道了。”
他只想安稳地走完这个世界，可是好像从来都不尽如人意。
温母既喜欢听话的棋子，却又见不得自己儿子这幅畏缩的模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委屈你了吗？”
裴亦扬下楼时刚听到这句，适时地打断道：“阿姨好。”
“是亦扬啊。”温母的语气稍稍缓和，她对继子的印象相当好，裴亦扬年纪虽然小，成绩优秀性格外向，天生的领导能力，对长辈温文有礼，他身上单独拿一项出去都叫旁人艳羡不已。
裴亦扬露出个乖巧的笑：“阿姨在和哥哥说什么？”
他比温母高不止一头，莫名让她有几分压迫感，这是以往见面不曾有过的。
她心说自己怎么会被个孩子压下去，咳了声道：“哦，在和温愿说表演课的事情，人家老师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指导，这孩子还一脸不乐意。”
裴亦扬看了眼温愿，眼神变得冷淡起来，“哥哥成绩很好，不需要艺考减分也可以考上很好的学校，没必要再给他安排这种课了吧。”
“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啊，”温母道，“经验，人脉，对未来都是必不可少的，难得人家有空，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说的倒是有道理，可是她考虑过温愿吗，他想不想去呢？
“可是哥哥也很辛苦，他……”
温母截了话头道：“小孩子辛苦一点怎么了，你们是不知道赚钱有多辛苦，他高一开始都有两年多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了，现在娱乐圈更新换代速度快，观众早都不记得他了。”
“他就是不听我的话，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做大人的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少年了，给他安排的路自然是最好的。”
“等毕业了再重头开始，身价不知道降了多少，接一部戏又能给我赚多少钱呢？”
所以他只是你的赚钱工具吗？
裴亦扬掐了下手心，这是他心情很差快要发火的前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放在心上疼的人，一直都在过着被人逼迫做不喜欢事情的生活吗？
温愿明明该是从小被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柔软性格，娇惯出来的一身漂亮通透骨肉。
裴亦扬眉眼压低，忽然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袖子。
温愿都听习惯了，系统在精神空间里给他放歌呢，但裴亦扬还是第一次听，估计很不习惯。温愿担心他再说要受牵连跟着挨骂，他仰起脸凑过去，软软的气音在耳畔喊他的名字。
裴亦扬的身体顿时一僵，耳尖泛红，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时间差不多了，”温母教育完温愿，对裴亦扬道，“温愿不能吃高热量的东西，亦扬在家帮我多看着点温愿，我先走了。”
温愿无语地点了下头。
裴亦扬可有可无地颔首，勉强牵了下唇，“阿姨一路走好。”
温母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但她赶时间没工夫细想。
“哥哥，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裴亦扬翘着嘴角，“阿姨说得夸张了，家里哪需要你去赚钱啊，她下次还这么说我就去找爸爸说。”
温愿：“以后总要赚钱嘛，不然怎么生活呢。”
“没事，”裴亦扬道，“我可以养你啊。”
温愿“噗嗤”轻笑出声，“你才多大啊，就想得这么远。”
“我很会赚钱的。”
裴亦扬对数字很敏感，在投资的天赋远超于他父亲。
银行卡上的数额对于曾经攒起来的压岁钱本金而言，早已是个天文数字了。
可是还觉得不够，他得更努力一点，让哥哥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个小孩子，自己已经在成长了。
温愿无奈地道：“好好好，你养我。”
裴亦扬满意了，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今晚想吃什么？”
“想吃可乐鸡翅和番茄龙利鱼了。”
裴亦扬毫无原则，“好，我现在就去做。”
晚饭过后，温愿才记起来自己是要去洗澡，泡完热水澡他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时间还早，他决定先把周末的作业一口气解决。
【系统，你看到我书包了吗？】
他找了一圈，结果想写卷子却无从下手。
系统很委婉道：【……您今天直接回来的。】
温愿：【……】每科两张我就是周一一大早去教室抄也抄不完啊！
温愿愁云惨淡地窝在小沙发里，隐约听见楼下有停车的声音。
他从窗口瞄了一眼，那辆车还挺眼熟。
叮咚。
温愿似是想到什么，哒哒哒跑下楼。
少年人英俊挺拔的身影站在自家院子大门前，手指悬在门铃附近。
真的是傅迟。
温愿打开门，惊讶道：“你怎么会过来啊。”
“你忘了东西。”
温愿接过自己的书包，笑了笑道：“谢谢你啦。”
傅迟人也太好了吧，难怪会是男主。
傅迟“嗯”了声，无意提到：“班里有同学看到谢凛带着你走了……你，没事吧？”
傅迟没说的是，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温愿慌了一瞬，谢凛抱着自己走出操场的羞耻记忆至今还盘桓在温愿的脑子里。
……居然被人看到了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画面。
温愿面皮薄，白嫩的脸颊显出浅浅的水红色，在门口的灯光下格外明显，干巴巴地应道：“啊，我……我没事。”
他眼神心虚地四处乱飘，赶紧岔开话题：“对了，我今天提前走了不好意思啊，你们一定很辛苦吧，下周到了学校我再和大家道……”
傅迟打断他，平静地望向温愿的眼睛，“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温愿刚洗完澡，濡湿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散发出一股很浅很好闻的香气。
傅迟垂着眸，温愿可爱的发旋处有一撮不太明显的小翘毛。
手指忽然很痒，傅迟努力克制着心头的冲动，听到温愿疑惑道：“啊？”
“谢凛对你做了什么吗？”
分明是个疑问句，温愿偏偏听出了陈述句的语气。
他还不知道目击者就是傅迟，乖乖地摇头道：“没有啊，他就是送我回家了。”
傅迟摸了摸手腕，“是吗。”
傅迟今天好奇怪，温愿想着，道：“是啊。”
本以为傅迟会回一句诸如“那就好”的话，然后两人告别各回各家。
结果傅迟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谢凛很危险，你别靠他太近。”
这话听着耳熟，谢凛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傅迟不是什么好人，让他离远点。
傅迟淡淡道：“他初中的时候就因为差点打死人被劝退过。”
温愿眼底充斥着迷惑。
谢凛这些“光荣”事迹他早听班上同学们说过许多次，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话是从傅迟嘴里说出来的。
温愿想着，傅迟从不是话多的人，而他绕了这么远的路来自己家，除了送东西，就是为了说谢凛的劣迹吗？
温愿说不上哪里奇怪，眨了眨眼应道：“我听说过。”
不过没有对我动过手……但他动过嘴。
温愿在心里忿忿地骂了谢凛一句，还害他被人看见。
算了，和他说又有什么用。
从来不是温愿主动。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温愿好像也不抵触了。
其中微妙的变化让傅迟措手不及。
他忍不住喊他的名字：“温愿。”
男孩的声音像粘着化不开的糖，又甜又糯：“怎么啦？”
傅迟的声音听上去不再像以往那般平静无波，“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是你害怕他，主动躲到我怀里的。
在温愿茫然无辜的眼神里，傅迟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镶在那颗漂亮浅琥珀色宝石中央，晃一下就会消失。
傅迟收回视线，敛眸盯着虚空里一个点，“抱歉，今天是我失态了。”
他想说的话其实还有很多，但最终只是留下一句。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