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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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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斐抿了抿唇,还未开口,有一声大笑先于她爆发了出来。

张以晴猝然色变,蓦然回头,循着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跨出殿外,乍见来人,陡然暴怒,恨恨骂道:“重熙,你无耻!”

“当不得当不得,”重小侯爷吊儿郎当的声音顺着半开的门传进来,“比不得张姑娘明知旁人好事将近还要横插一脚……与您相较,重某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卫斐垂了垂眼,心里暗道一声可惜:方才却是“忘了”提醒张姑娘,这一带的偏殿均是引纳外客来更衣的。

——有些话,实是不好随心而语,以免隔墙有耳聪目明之高手。

然后才施施然动身,袅袅行至张以晴身后。

却见另一边的重小侯爷却也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身侧还一左一右跟着有两位,其中一人,便正是方才张姑娘提到的事主:左中丞萧惟闻。

萧惟闻真的很想表现出一副“朝中左中丞非萧一人,此事与我无关”的漠然。

但奈何张以晴与他心无灵犀,说出那等话撞到了正主面前后,再遭重熙好一顿阴阳怪气,张以晴也不知是心够大,还是已然破罐子破摔了,竟然没退反进,几步走至萧惟闻面前,直接无视了重熙方才之?语,只咬了咬唇,紧紧盯着萧惟闻,下巴微抬,居高临下道:“不错,左中丞大人,正如您方才所听见的,太后确实有意将我许配于你……不知你又?作何想法?”

萧惟闻黑沉沉的眼珠冷淡地落到面前的张以晴身上,半晌无语。

重熙单站在一边听着,都感觉整个人要麻了:还作何想法……呵呵呵,就怕惟闻兄对您压根就没有什么想法吧!

事实证明,重熙对身边好友的了解还算深入:他或许并不太清楚能让萧惟闻另眼相待的姑娘得要是何模样,但绝对确信:最惹他们的左中丞大人讨厌的女子,除张以晴此类外,再无出其右者!

片刻后,萧惟闻当着几人的面后退半步,躬身拱手,并不算太委婉地推拒道:“微臣厚颜,忝得太后厚爱。然张姑娘世?家贵女、洛阳明珠,恐非萧某此等寒门可攀。”

张以晴眼底些微的期待霎时一收,冷冰冰地板起脸来,傲慢道:“萧大人既知道得太后赐婚是高攀,就不该寻一些没头没尾的由头胡乱推拒……莫非在您心里,周国公府,还要比我张家强上许多?”

诚然,若单论爵位,国公府的门第是要比侯府高些。但张家现有个两朝太后,周家的国公爵位却是靠祖上争气挣得的。张以晴是张家嫡支唯一的女儿,太后捧在手心上疼宠、爱若亲女的侄女;周蕙若却只是周国公府众多嫡出庶出女孩儿里的一个罢了。

想到这里,张以晴脸上的高傲之色更为明显,撇了撇嘴,微微嗤讽道:“家父在府中时常夸赞左中丞大人,说您是这朝中难得的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总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选择都不会做吧。”

萧惟闻还没有开口,重熙先听得一阵牙疼,忍不住龇牙咧嘴道:“确实是挺简单的呀,一位是饱受赞誉、佳名远扬的大家闺秀,一边是宫里宫外怨声载道的泼……呵。世?人都知娶妻当娶贤,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该明白得要怎么选吧。”

“你闭嘴!”张以晴平生最恨旁人说她不如人,她自小独得皇后姑母宠爱,少时便立志什么都要得到这世?上顶顶好的不可,男人也当如是。

萧惟闻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能力不俗、位居要职,勉勉强强也算是符合了她的要求。

谁知竟遭了周蕙若那惯会装可怜贱婢的截……

而今再听重熙道自己远不如姓周那贱婢,张以晴登时大怒,火从心头起,柳眉倒竖,转过脸,劈头盖脸对着重熙就是一顿丝毫不留情面的刻薄讥讽:“与你有什么干系?这么清闲,怎么也不抽空跑去南边瞧瞧你病得快死的好表哥!”

重熙脸上的奇模怪样霎时一收,眼神微微阴沉,露出了明显被冒犯到的不悦之色。

“您这张嘴可真是好生厉害啊,”重熙举起手,轻轻拊掌,微微冷笑着意味不明地褒讽道,“张大小姐。”

“自然是比不得明明身为男儿,却长了根妇人舌头;正事半点干不得、只知一味去谄颜媚上的重小侯爷,”张以晴却仍未解气,分?毫不让步步紧逼,阴阳怪气道,“听闻淮南王至今昏迷不醒,元淳贤太妃可悲恸得很呦。”

“徐国大长公主与元淳贤太妃好得情比亲姐妹似的交情,当年可都差点真的要联合在一起造东宫的反了……怎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呀?而今老姐妹痛失爱子,徐国大长公主竟然还有心情放你出来乱吠,是心大呢,还是薄情哦?”

重熙大怒,双目气得微微发红,却不得不紧咬牙关,默默不语。

——因为一提起当年事,成王败寇,而今确也算他们重家与淮南王一脉要落个“贼寇”名。当不得为争一时之气,再将昔日宿怨堂而皇之?地闹大、弄到太后跟前,惹得皇帝难做。

而萧惟闻也在两人三言两语、刀刀见血的争执里飞快地下定了决心,本来也不至于非得到如此地步的,但看当下的情势……

“张姑娘,”萧惟闻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作揖,微微启唇,面色平静而恳切道,“依萧某浅见,您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萧某自言不堪配得太后厚爱,并非如姑娘所想,是为周国公府,”萧惟闻一本正经地澄清道,“实乃萧某早在家中便已有婚约在身。”

张以晴如遭雷劈,霎时僵住。

一直在背后充作隐形人的卫斐微微抬眸,越过前方的张以晴,与神色冷淡的萧惟闻、抱肩正色挑眉看好戏的陆琦各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瞬视线。

卫斐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萧惟闻在此时提到那所谓“婚约”是仍还对自己钟情不忘、欲守身如玉了……只忧虑这一时的靶子纵然做得,往后遗留的祸患,若被有心人探知了,却更是层出不穷。

卫斐的眉心不易察觉地紧蹙在一起。

萧惟闻看得暗自冷笑。

不过下一瞬,卫斐便又是一副平静从容的微笑模样了。

“你已经娶妻了?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过……”张以晴愕然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不,不对,这不可能!左中丞大人,您胡言乱语也得有个度吧!”

“张姑娘虽不知,萧某却不好隐瞒,”萧惟闻一脸正直地解释道,“诸人皆不知,只因那姑娘福薄,早早便去了……然父母有命,斯人已去,却也仍是我萧家妇。”

张以晴的脸登时扭曲成一团。

——做填房和做正妻可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以时人之?礼,填房是要在原配牌位前执妾礼的……

他萧惟闻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张以晴心道:我可是连皇帝的妾室都不愿去做,还给他姓萧的做妾?呸!想那美事!

不过——张以晴冷起脸,面无表情道:“既如此,萧大人怕也不好私自瞒下周家妹妹吧。”

她张以晴得不到的,那干脆谁都别想要了。

萧惟闻微微一笑,平静道:“正欲辞过周国公厚爱,与周姑娘男女有别,却是不好直言……若张姑娘愿为代劳,萧某感激不尽。”

张以晴冷冷地盯着萧惟闻半晌,从鼻腔喷出一声嗤笑,面无表情地撞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行,径自扬长而去。

卫斐一脸无事发生的从容自若,淡然追上。

踏出偏殿前,最后只听见陆琦悠悠然地抱怨着:“重小侯爷,半个晚上过去了,在下这乌角带……”

单听那语调,就能感觉到主人心里其实有在多闷着乐了,卫斐面无表情地想着。

之?后一路无言,入座前摸空去卫漪处瞧了瞧,卫漪一见到她,满脸的欲言又?止,拉着卫斐的胳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明白话。

卫斐知道她是碍于有云初姒在侧,很多话不好直说,便拍了拍她的胳膊,只告诉她:“人没事就好……方才救了你们的三人,领头出手的是镇北侯府的重小侯爷;边上不怎么说话那个是枢密院南院左中丞萧大人;后头跟着那位腰上系了乌角带的,则是先前曾得太医署徐副使引荐、为仁寿宫里的小殿下看诊的陆大夫。太后娘娘念他治疾有功,特抬举他来了今日的宫宴。”

方才在太后面前,几人对话熟稔流畅,自然是没有人再专门去为卫漪她们解释另三人的身份。

云初姒恍然大悟,直言道:“嫔妾先还怪道,这乌角带多为小官与庶人所系,今日宴上来来往往皆是重臣豪族,玉带飘飘,怎还有个腰上系着乌角带的……原是陆大夫啊!”

卫漪也附和般低低地感慨了句:“原来是陆大夫。”

不过姐妹二人都听得明白,她这一句,是感慨原来那日在仁寿宫偷听到的敢与懿安皇后回了“若求万全,缺的不是大夫,而是神仙”的彼陆大夫,原来就是荥阳城内的那位陆大夫……

不过而今回头想想也是,那般的刁钻尖酸……兜兜转转,果然还是同一个人。

不过卫斐既这么说了,便是无声无息地向卫漪暗示:她早便知道了萧惟闻与陆琦在洛阳的事。

卫漪紧紧绷着一个晚上的那根弦霎时一松,瞬时非常心大地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恋恋地欣赏起戏台上的唱腔来。

卫斐见状,便也彻底地放下了心来,遂不再多留,只悄无声息地回了原位坐下。

甫一落座,案前小几上便多了两碟新赐的珍肴。

一碟是张禄亲自送来的,卫斐笑意盈盈地朝皇帝举了杯,以示自己无碍。

裴辞低头饮尽,方才一直挂念着的心也搁了下来。

另一碟倒是稀奇……卫斐复又?转朝了太后的方向举杯敬酒,却见对方身侧空空如也,张家姑娘竟是已经不在了。

太后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卫斐须臾,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遥遥点了点卫斐案上碟,以示其乃嘉许。

当夜闹得很晚,最终太后也没有开口言及为人赐婚之?事,也不知张家姑娘走之前是怎样与自己的太后姑母说的……宫宴散后,诸人匆匆回了各家,草草洗漱罢睡下。

翌日晌午,卫斐上明德殿去时,皇帝便开口问了她昨晚跟着张府姑娘出去遇着了何事。

卫斐斟酌着把?能说的大概讲了一遍。

裴辞听罢,眉心紧蹙,半晌不语。

“也罢,母后极为溺爱她,以后她提什么,你且虚应着便是,”裴辞实在是打从心底地喜欢不起来张以晴,但奈何中间有个太后夹着,继而再想起太后昨夜当众责罚三人跪地听训的前事,最后也只得无可奈何道,“不用与她一般见识,也不去招惹了她的不快……只消回来与朕说了,朕徐徐为你转圜便是。”

“那倘便如昨夜之?事,”卫斐听得不由好了奇,停了研墨的动作,若有所思道,“嫔妾应了张大姑娘,陛下便真要为他二人赐婚不成?”

“你若开口提了,朕自然不会拂你的面子,”裴辞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过,婚姻大事,自然得有当事人的点头。”

“朕不会亲口赐婚,母后真要赐下懿旨的话,朕也不会阻拦。但朕会让人去叫萧卿来,当着母后的面问问萧卿他自己的意思。”

如此,从命与推拒,便全看在萧惟闻那一瞬间的本心抉择了。

裴辞心道:他原先可从未听闻南院的左中丞还有个早逝的亡妻……被张以晴盯上了,可也真是倒霉得很,看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那最后要是还没成,”卫斐托着下巴深入求索道,“张大姑娘下不来台,把?气怨怪在嫔妾身上,又?当如何?”

裴辞默了默,只道:“朕会限制承恩侯府入宫的时机,不去给她能朝见你撒气的机会。”

“那嫔妾可不得是要一直忍着么?”卫斐歪了歪头,一派天真无辜,莫名委屈道,“陛下不觉得你这也太偏心了么?不问是非对错,就要嫔妾消极忍耐。”

裴辞冤枉得很,胀红了脸,百口莫辩道:“朕怎么会,只是忧心你……”

“罢了,”最后,裴辞也只得低低地叹了口气,无奈道,“阿斐,你又?想要朕怎么做呢?”

询问的神态竟然还很是认真。

卫斐咬了咬唇,竭力抑制住跃到唇角的隐忍笑意,只故作怏怏不乐状:“这种事情,可不得是陛下自己想了才?算得上经心么?”

“难道往先陛下对着后宫中旁的姐妹,也是直白地问人家要什么便给什么么?”

裴辞怔了怔,觉得这很是不对,便认认真真地解释道:“不会。朕是会问,但从不是她们答什么便给什么……”

卫斐挑了挑眉,再也忍不住逗弄人的兴致,凑到皇帝脸前,也一副很是认真的模样,轻笑着反问道:“那我呢?”

裴辞骤然红了脸。

卫斐眨了眨长长的眼睫,只盈盈笑着不动,就这么盯着他瞧死命瞧。

半晌,终是裴辞先按捺不住,倾过身来,轻轻在卫斐的眉心上落下一吻,低声哄道:“消消气,别生朕的气了。”

“朕也很不喜欢张家姑娘,”裴辞低了头,音调很轻,但也自觉很冤枉地与卫斐解释道,“但朕可以毫不顾忌地与她不快,但却不好以你之?名给她难堪……”

不然,又?叫慈宁宫里的太后怎么想呢?

听闻这段时间里,仁寿宫有人求到承乾宫去时,裴辞就隐隐约约有些懊悔了。

——裴辞先前种种举措,或有偏私之?处,但从本心而讲,是从不想叫人把?卫斐当成他对仁寿宫发难的靶子的。

所以,他明明白白当着众人的面与懿安皇后挑明了,他杖杀凌氏等一干人,是为这些人以巫蛊之?说“妖言惑众”。

他想送裴舸出宫,也是为裴舸好。

但奈何,有过了私心便好像处处都显得出私心来……大家明面上从不与他反驳什么,暗地里早各便心照不宣了。

裴辞是喜欢卫斐的,这份喜欢,很难说源于何处,兴许“喜欢”本身便是这世?上最难说清来处的东西了……但升腾得异常迅速,而今已经完全超乎了裴辞以往的认知,甚至很难去拿具体的某个标准、某个事物来细细衡量对照。

但裴辞也不傻,他已经逐渐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待卫斐的这份不同寻常的喜欢,已经让太后对卫斐的态度反而异常迅速地冷淡下来、甚至隐隐还有了些敌视。

很多时候,裴辞都是在非常认真地在苦恼于该如何与自己的母后和平共处。

但在他学会如何完美地处理之?前,他不想叫卫斐成为了夹在母子二人之间的牺牲品。

“就是她若惹了你生气,你不要理会她,”裴辞轻声哄着人道,“受了什么气,回来与朕说,朕这里偷偷替你讨回来。”

卫斐沉默了很久。

久到裴辞都反思起自己方才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隐隐有些不安般仔细凝望起她的神态来。

卫斐蓦然笑了。

一边笑着,一边凑过去,吻住对面人唇角,故作大方地哀叹道:“那好吧。就当是为了陛下,嫔妾且勉为其难地忍耐一二吧……”

裴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扣住卫斐手腕,微微摩挲,擦过去咬住了唇瓣,缓缓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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