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呐。”梅光济说话的时候,口中随着他气息的变动吐出一片白色的雾气。冬月的南陆并不算太冷,但卧沧山海拔高,十一月份山腰往上便能见到积雪。卧沧山掌门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棉衣,梳着整整齐齐的小胡子,鼻梁上还象征性的架了一对老花镜,看上去比实际外表年龄大了二十岁,“往前数上五十年,我就坐在这个地方。”
他指了指前方小鱼塘旁边的一栋亭子。
“和祁尚英、王秉通三个人,围成一桌。先是钓鱼,钓上来之后直接烤好来吃。”
“元旦那一天晚上郴州书院有书会,最开始是提倡以书会友,到后来发展成以书会友顺便交流四方美食,最后变成了学院学子以读书会为名兜售零食赚灵石外快。”
“现在的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不但不阻止,还引以为豪。他喜吃肉,最喜欢吃驴肉,每年元旦都要备上一盘驴肉馅饺子。裴知邱和书圣岑绛是多年损友,偏偏书圣养了一头爱驴,他们俩都没有道侣,一到元旦就聚在一起,岑绛看不惯裴知邱吃饺子、他的驴见了要害怕,裴知邱嫌岑绛多事、骑一头驴还要照顾它的心理健康。”
“郴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年有希望突破大乘期直至飞升的修士就我们几个,大家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燕台集,互相都认识。院长和书圣吵架的时候,我和祁尚英就在一边笑话他们,王秉通在另一边笑话我们。”
他怔怔望着那座红漆剥落绿瓦染霜的小亭,叹息道:“往事已矣。”
贺惊帆在一旁听着他感叹,冷不丁问道:“您认识黄鹤楼楼主吗?”
梅光济一愣,满腔伤春悲秋的情怀被打断,不满道:“不认得,提他干嘛?”
贺惊帆恭恭敬敬地问:“原来掌门您和他不是一辈人?”
卧沧山掌门:“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每一任黄鹤楼楼主都换的无声无息,你年纪小可能不大了解——上上任……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任的黄鹤楼楼主,直到死后修真界才知道原来这人是一个庙里劈柴火的和尚,每次楼主登场一头及腰秀丽的长发竟然是假的!这消息传出来在当年哭昏了好多爱慕他的女修……而他既然信佛,也就不可能娶妻生子,听说晚年眼见着没有飞升的希望了,就从楼中收养了一位天赋极佳的孤儿培养成人。”
“每一个黄鹤楼楼主据说都有收养孤儿的习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挑选的,反正古往今来所有胆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大乘期。以至于修真界统计大乘期人数的时候,从来不会略掉黄鹤楼里那一位。”
说到这梅光济掐着手指若有所思道:“不过这样一算,黄鹤楼楼主的消息在今年以前,已经有十数年没有传闻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名门正道,换了掌门还必须大白于天下。不是全部楼主都会选择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就算老楼主死了新楼主即位,我们这些外人恐怕也不会知道。”
贺惊帆:“……新楼主说他姓温。”
师兄想到了温勉,再联想到黄鹤楼楼主传位的习惯,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温勉会不会是内定的下一任楼主?不然没法解释温秋凉默默无闻多年关注予取予求不求回报,护身法宝大把大把不要灵石一样的送,亲爹对着儿子都没这么上心过。
但这个猜测不管是为了温勉的安全还是卧沧山的安稳,他都不可能对着梅光济讲出来。
卧沧山掌门完全没领会“温”这个姓氏的精髓,莫名其妙道:“姓温怎么了?等等,所以你亲眼见到他了?”
梅光济瞬间来了兴致,揪住胡子连声追问:“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长什么样?你认识吗?”
而后又紧张道:“应当不是卧沧山的敌人吧?”
这其实也是很多往任黄鹤楼楼主至死都不愿意说出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
人类,不管是哪个世界的人类,都喜欢往同类身上贴各种标签。
假设温勉的身份暴露了,人们会第一时间想起——他是卧沧山的弟子啊!那他这些年来呆在卧沧山的目的是什么?他有没有为卧沧山提供暗中支援?卧沧山和黄鹤楼是不是联合在一起了?卧沧山的敌对门派会想,我们在黄鹤楼买到的情报还真实可信吗?
就算温勉什么都没干,人们也不会真的相信他是个纯洁无暇的黄鹤楼楼主。
梅光济也不能免俗,他由贺惊帆的欲言又止一瞬间想了很多,重点包括但不限于自己三十七年前鱼塘里的鱼下大雪全部冻死之后大哭一场哭到直打嗝的丑事有没有被宣扬到人尽皆知等等等等。
贺惊帆心想:你现在把温勉供起来,以后说不定卧沧山就变成了第二个黄鹤楼大本营、或者黄鹤楼成为了卧沧山的其中一座主峰。
“您放心,他应当不会是卧沧山的敌人。”
“哎呀。”梅光济将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胡子揉成一团,焦急道,“所以他到底是谁?你要是不认得的话,就形容一下长相?如果他没有给你下禁制,你就直接把记忆提取出来也行。”
贺惊帆懵了懵,迟疑道:“记忆不可以。描述的话,他……他长得很好看?”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
梅光济气急:“长得好看算个形容词吗?不算!是个修士都可以说长得很好看,我长得不好看吗?你长得不好看吗!去把翟作书给我叫过来,这人一天天逼着别人背古诗词,关键时刻半点用处都没有。”
半点用处没有的天禄峰峰主被一脸懵逼的提过来,被迫拿着画笔坐在贺惊帆对面听他形容黄鹤楼楼主的长相。
贺惊帆也是黄花闺女上轿头一回,磕磕绊绊的挤出一连串成语,恨不得把温勉摆在桌子旁边让翟作书照着画。翟作书也很痛苦,听完握着笔沉思了半盏茶的功夫,给梅光济上交了一份英姿飒爽的……火柴人画像。
贺惊帆:“……”
“会写字又不一定会画画!”翟作书理直气壮道,“让我画画,掌门您还不如叫杨唐那家伙用爪子在沙地上刨两下,说不定都比我这个形象。”
梅光济彻底放弃了。
他不是不择手段的魔修,贺惊帆还是他的弟子,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无法说出来黄鹤楼楼主的真实身份,卧沧山掌门都不可能逼迫他讲。
掌门大人前所未有的期待起这一届燕台集来。
作为世上不多的大乘期修士之一,梅光济属于特权人士,不买票也能随意到场。
——相比较起来,王秉通就是那个非特权人士。
他、温清河、莫崇,以及三个小辈,在温勉离开以后,因为黄鹤楼楼主的一句话,迫不得已在太极会辖区的小渔村里苟了整整两年时间。
支涿不愧是深受信任的楼主副手,看上去一副猛兽粗犷万事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做起事来稳重仔细,从不忽视细节。温勉让他盯着这群人,黄鹤楼的岗哨没有一日撤离,搞得太极会会长雷震光有段时间特别紧张,像个被恐怖组织盯上的小职员,每天兢兢业业跑去黄鹤楼分舵的小茶馆喝茶顺便打探消息。
温清河还好,这本来就是他隐居的地方,日常起居都算习惯。
但是王秉通……用这位魔修的话来说,“闻到鱼腥味就想吐。”“吐了还要吃鱼。”“想死。”
如果咒骂能杀人,黄鹤楼楼主已死于某王姓魔修的口吐芬芳。
事情到后来已经发展到王花花看见鱼肉瘪瘪嘴就要嚎啕的程度。
温勉从桃花源幻境出来之后翻过记录,上面写道:某某日,王秉通寄信卧沧山。信中言明自己所在位置,曰‘速来’。
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楼主良心半点不痛,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将记录往后翻。
上书:卧沧山无人应。
太惨了,各种意义上的太惨了。
记忆碎片中与贺惊帆的对话里提到过,王秉通的身份另有隐情。
后来将系统总结出的剧情提炼一番,温勉得知不论是原著还是原本世界线,王秉通都是个主角前进路上不大不小的绊脚石,与此同时,他和卧沧山关系暧昧不清,以至于后期卧沧山反派的身份板上钉钉,这也成为了纪拓占据道德高地手刃敌人的助力之一。
有一个剧情里提到称呼的称呼很有意思,他们称呼王秉通为‘天魔’。
修真界中二病通常不会有好下场,广为人知的叫法当中,和‘天’字扯上关系的,只有一种可能——寓意着背后的天道。
而北地之战最出名的起源之一,是另一片大世界中的妖兽手握‘天谕’以伐中原。
这里面仿佛冥冥中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战时正道魔道为抵御外敌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合纵连横,而在战争过后,很多利益的损失与分配问题引发的后续争端逐渐浮出水面。与此同时,随着细节变动引发的蝴蝶效应,这个世界的诸多大事件在一开始就和原著中所描述的有不同之处。
就比方说,温勉其实怀疑——卧沧山早就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了有关于‘天魔’、甚至是惊雀野秘境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天太冷了太冷了太冷了写更新冻手(。
另外三绝两圣结果写了书圣棋圣和医圣真的不是bug,而是他们五个都叫做x圣,因为叫x绝就很怪,我也懒得再编其他称号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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