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有一天死于知道的太多。
莫七七想。
她在这一天里无数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被逼到墙角的纪洵微微张开嘴巴茫然的看着她,表情无辜又委屈。作为所有人里唯一对眼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隐隐被针对的人,纪洵有理有据的怀疑他可能遭遇了骗子团伙。
他警惕地按住了自己的钱包。
然鹅并没有人理会他。
不等温勉出声询问,莫七七就自动自觉的继续说道:“具体情况我不能说太多,但是我们莫家当时……嗯,当时和温家的关系还不错。”她尴尬的停顿了以下,等着其他人问她‘温家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这种问题,结果没有人插话,大家都默不作声的等待着重点内容。
“……我当时年纪还小。不过我隐约记得,在散修和魔修最后联合起来想要灭口的时候,几个附近与温家交好的世家偷偷将一些不起眼的小辈带出来提前送走了。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还没有开始修炼的小孩子,也有几个是稍微大些的少年人,其中一小半是通过莫家的人手离开的。”
“后来事情闹大了,城里那些领头的不想这件事传开来,就进行了一次清洗。有很多逃出去的孩子也被查出来之后带走了,幸运的是还有几个活了下来。”
温勉问道:“活下来的有多少人?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莫七七摇头,紧张的看着他,“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爹不会告诉我这种事,而且现在在翮州明面上没人敢提温家。我觉得我们现在站在这里说不定都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他们竟然真的敢!”支涿低声对温勉说道,“温家灭门一事虽然惨烈到骇人听闻,但是这件事当初被隐瞒的太好了,消息完全被压在附近的几个小城内,翮州平城的地点又过于偏僻。没有几个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会关注这种级别的秘境,只要再过上二十年……不,十年,等这一代的老一辈习惯了闭紧嘴巴或者年轻人外出历练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它。”
“我们之前虽然受命探查到部分消息,但那都是人们口耳相传时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如果想要更具体情报的话,恐怕还要……”找那些在各个门派中潜伏已久的黄鹤楼暗钉。
过去因为温勉的命令并没有强调要将温家调查的有多清楚,再加上楼主的身份还只是个猜测,动用这种等级的力量未免显得小题大做。
但是现在如果温勉真的想要将那些贪婪者联手掩盖下的隐秘大白于天下,黄鹤楼这个由各处的部件组成的庞大机械体会在第一时间运转起来。
“逃出去的人应该没有太多。”温勉思考着说道,他本人肯定不是借由这种渠道离开的,因为作为家主的儿子,若是消失在人前就太过显眼了,反而会给那些暗度陈仓留下火种的亲人带来麻烦。按照系统的说法,他应该已经‘死过一次’,再由系统本身的力量将他从轮回中带出来赋予新生。
而温家居然需要采取牺牲大多数来保护传承的地步,说明当时的情况真的很严峻,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刻,能有人站出来暗中雪中送炭已经很让人感动了。
要是指望其他人为了过往的情分跟着一起受难牺牲,未免太过想当然。
“我觉得……我们说不定可以去一趟莫家。”
当然其实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黄鹤楼查出活下来的人究竟是谁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去见面,也是一种选择。但温勉本来就是出来历练顺便办公的,楼主的命令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现在二者合体了,他既可以领工资又能达成目标,一箭双雕。
……领工资是开玩笑的。
楼主没有工资。
温勉负责给别人发工资。
真是甜蜜的烦恼。
既然做了决定,他脚步一转就打算离开,结果在前脚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忽然感受到被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远远注视着。
温勉猛然间抬起头,望见温家的荒寂的房梁瓦片上落下来一只粉色的鹦鹉,正拍打两下收拢翅膀、歪着头用小小的绿豆眼盯着他看。
他和那只镇定自若挺胸抬头、假装自己是个普通鸟的鹦鹉对视了两秒钟,突然抬起手吹了声口哨。
鹦鹉被吓了一跳,爪子挠了下身下的瓦片,发出一声让人后颈冒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羽毛都炸了起来。结果半晌过后并没有遇到攻击,也没用遭到抓捕。它蜷起一条腿,小小的脸上透出大大的迷茫。
不过很快它就发现敌人并不来自地上。
一只野鸡般大小的白色乌鸦从天而降,在高空飞翔时几乎和云朵融为一体。而只需片刻,人们就能把它和非生命体区分开来,因为那乌鸦嗓门嘹亮,叫声响彻云霄,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它一只鸟,叫起来的时候方圆百里路过栖息的乌鸦都跟着嘎嘎嘎一起合唱,此起彼伏余音绕梁,硬是造就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鹦鹉:“……”
它惶然震惊又不知所措,还错以为自己被不知名的乌鸦敌军包围,一扭屁股转身就想飞走,却迎面和漆鴰撞了个正着。乌鸦尖利的鸟喙毫不犹豫的在鹦鹉的翅膀上啄了好几下,粉色的羽毛顿时漫天乱飞,像春天降落的花瓣纷纷扬扬,使得旁观的没有长羽毛的人类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痛不欲生。
白色的乌鸦洋洋得意的伸出爪子踹了鹦鹉一脚,可怜的粉色鸟儿斗志全失,凄凄惨惨的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然后它被之前观察的人类捏着翅膀拎起来。
——吾命休矣!
“刮漆。”温勉叫道,“你也下来。”
白色的乌鸦不情不愿的遵从主人的命令,没有挥动翅膀,而是迈着腿歪歪扭扭的走到瓦楞边缘,纵身一跃。
老实说,这么有个性的鸟也不太多见。
全场人的目光都被乌鸦吸引住了。
“这是我养的宠物,因为白的像是掉漆了,所以叫刮漆。”温勉给大家做介绍,然后抖抖手里生无可恋的鹦鹉,“不过这只还是第一次见,可能是敌人想要暗中掌握我们的行踪。”
漆鴰歪着头啪嗒啪嗒走过来,瞅着地上散落的粉色羽毛,似乎对这个颜色颇感兴趣。
温勉警告的看了它一眼:不许变成粉色。
快醒醒,这世上没有粉色的乌鸦。
除了习以为常的支涿以外,所有人都看着这两只突然冒出来的鸟类生物,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吐槽它们刚才短暂的战斗还是乌鸦这清奇的姓名。
王秉通紧皱眉头,看看乌鸦,又看看温勉,再看看他腰上别着的刀。
一条细线将他头脑中的珠子穿在了一起。
线索终于不再是不相干的碎片,它们合成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整体。
“你是……”他喃喃自语,表情因为恍然和极度的震惊变成一片空白,“你是黄——”
“嘘。”温勉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微笑着示意他噤声。
其实他感到很蛋疼。
你妈的,为什么,之前明明没有特意去做掩饰但是旁人一无所知,他还在猜测自己师父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万万没想到,漆鴰的登场仿佛具备了老和尚醍醐灌顶般的功效,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只傻鸟已经变成了公认的黄鹤楼楼主标志,以后再难摆脱掉随身携带沙雕的固有印象了吗!
——这还怎么让人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