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的贺惊帆则在晗日峰找梅光济确认这一届参加燕台集的人选。
“你觉得温勉可以?”掌门摩挲着纸面上的人名,“他才刚结丹吧?北城之战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两年后的燕台集不比你上次参加的那一届。虽说各大门派中高层的战力依旧稀缺,可是战后的年轻一代正在飞速成长。”
“不提东西两陆那些本来就在战争中损失不大的门派……单论临近我们的那几个,翮州浣剑门门主纪磐生了个好儿子,那个纪拓近两年几乎是现成的宣传招牌,听说对方和温勉同岁,也是十几岁的金丹期。此外,就连向来不问打杀之事的郴州书院,都有派学子出山的意向。”
梅光济最近在尝试蓄须,但是成果并不显著。修真者不食五谷,新陈代谢慢,他的胡子过了这么久也只有薄薄一层。掌门就抚摸着自己稀疏的胡茬,沉思道:“而且我最近听闻,燕台集似乎要改制。”
贺惊帆头一次听说,不由得微微一愣:“要怎么改?”
“还没定。”梅光济道,“两年后燕台集的举办地点在东陆,让那边的人操心去吧。不过上一月燕台集东道主镜月阁给出了大致章程,要与全陆的各大派掌门共议。北地之战过去十八年了,如惊帆你这般在战争一结束就成为门派弟子的第一梯队已经纷纷步入金丹巅峰乃至元婴期。”
掌门大人已经很久不亲自教导弟子了,贺惊帆又是那种受到全天下老师共同喜爱的理想型,他就忽而升起了讲古的性质:“在北地之战以前,燕台集参赛弟子的修为限定在渡劫期以下。”
“一方面是因为那时候的渡劫期虽然还不比现在稀少,但也是各个门派中的顶梁柱,轻易不会有大动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燕台集最丰厚的奖励之一——前十名获得进入小惊雀野秘境的资格,小惊雀野同样有修为限制,元婴以上的修士不得进入。”
“但是,在与妖族进行的长达数十年的北地之战中,金丹和元婴期的修士恰恰是陨落最多的那一批。”
“实力更高的修士毫无疑问更容易在以中低端战力互换为主的战争中存活下来,实力低微的年轻一代要么根本不会上战场,要么也有师长保护。”
“南陆和北陆是人才损失最大的两片地域,前者近海,是海中妖兽进攻内陆的天然突破口。后者常年被冰雪覆盖,环境恶劣到难以想象,常人生活尚且艰难,而天生天养的妖兽则更容易适应和利用自然。那边也是北地之战的主战场,战争最为激烈时,驻守在北陆与中陆交界处的门派几度濒临灭门。”
“至于我们卧沧山,你就是十八年前的第一批弟子,在你之前的那些修为高于筑基期又低于渡劫期的师兄师姐,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贺惊帆默然。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段历史。在活着的人眼中,北地之战已经褪色成了过往的传奇。但是修真界人类的平均寿命要更为悠长,传说和现实的界限也更加模糊。每当有真切的参与过那一场漫长的战争的修士、用复杂的口吻叙述出自己的所见所闻,他依旧能够透过时光的罅隙感受到那些年的血腥与沉重。
大概人活的久了,追忆过去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湎太多。
眼见着越讲越偏,兴致一高就容易说累牍连篇说废话的梅光济连忙把话题拽回来:“这就导致了,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届燕台集根本没有几个元婴期,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不是在养伤就是在闭关。所以上一届燕台集干脆调低了上限,规定只有元婴期以下才能参加。”
“而今修真界刚从百废待兴的状态中稍微恢复过来些,不管是延续上届的临时规定,还是改回过去的要求,都显得不是很合适。青年无法发挥实力,少年未见真实水平。”
“所以他们提出来,是不是可以将元婴期和金丹期的赛场分别设置,只取各前五名分发奖励?”
“如果真的这样改,对年轻一代的金丹期弟子是件好事。燕台集向来采取抽签淘汰制,没有元婴期修士的参与,金丹期弟子争夺前几名的概率会更稳一些。”
“是以,这一届的燕台集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好的锻炼自我的机会。但是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得知改制之后想要分一杯羹的年轻一代修士实在是太多了,在他们背后的师门绝不会善罢甘休。贺惊帆,你觉得以温勉现在的水平,究竟能不能取得名次?”
其实温勉的年龄还挺尴尬的。
相比那些能恰好在燕台集举办的年份将自己的实力保持在金丹巅峰的修士来说,他就像个刚跳级就高考的插班生。
作为每日负责给温勉喂招练习实战的人,贺惊帆是整个卧沧山最了解自己师弟实力的那一个。他毫不犹豫断言道:“温勉在元婴期以下不会有敌手。”
梅光济有些诧异。
他没有去怀疑贺惊帆是否有夸大的可能性。十几年间看着对方成长,他自认还算了解贺惊帆的性格。
“那好。”掌门不再犹豫,拍板道,“就让他去。但是在燕台集前的这两年间,温勉必须下山一次。”
“卧沧山能够给予他保护,却不能给予他历练。”
“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过平和的环境是不可能磨砺出美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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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温勉能知道掌门梅光济的要求,他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这条提议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贺惊帆对他的评价也不算夸大,至少对战秦鹄,温勉胜得很轻松。
“秦师兄承让。”他脸上笑容不变,行了一礼,在秦鹄郁闷的表情中跳下擂台。虽说胜者是要守擂的,但是却不一定非要一直站在擂台上,只要有人挑战的时候过来就行了。
——所以说一时心情好跑出来站在擂台上眺望风景顺便炫耀一波的秦鹄真的很倒霉。
温勉再没管内门大比,准备去找贺惊帆商量下山的事。
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一个即将成年的男性,每个月都要挑出一天谎称顿悟闭关或者身体不适躲在房间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幸亏这年头舆论不发达,再加上温勉时常闭死关一躲就是最少好几个月,还没有人结合这八年的规律猜测温勉女扮男装或者身患隐疾。
所以黄鹤楼的那边的事情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温勉决定干脆这两年一边下山游历,一边集中把黄鹤楼未完成的事项统一处理掉。
结果没等他爬上袭常峰,正巧遇上从掌门那里走回来的贺惊帆。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波情报,彼此都有点惊讶。
贺惊帆率先问道:“你决定好了?要去哪里?”
“可能是中陆或者东陆。”温勉说的比较含糊。就算是楼主大人,也无法预言自己未来的临时政府会设立在什么地方。他更关注另一个问题,“师兄,你说下一届燕台集有我的名额?”
他是真的很惊讶,燕台集过往的赛制温勉也了解过。他还因为记忆碎片里的剧情,一直命令黄鹤楼属下关注着这一届的各种消息动向,以防止纪拓那边再因为世界线收束之力搞出什么幺蛾子。
“据说要改制。”相比掌门滔滔不绝如沧江之水东拉西扯讲古的精神,贺惊帆回答的就很简短。
改制的事情温勉恰好也知道。
“我还以为我刚突破金丹期,掌门不会同意。”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贺惊帆没提自己的功劳,“不论你最后能不能进入小惊雀野,与其他门派的精英对战都能显著提高自己的实战经验。”
“就算这两年我一直尝试着模仿其他人的出手方式与你对练,这和实际的战斗感觉也还是有所不同。”
温勉不动声色乖巧点头,其实后背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他之前以为自己不会参加燕台集,所以为了能够去现场实地观看贺惊帆比赛,特地放出消息说届时黄鹤楼楼主也会在一旁观战。
说不定过两天镜月阁就会把这条消息当作宣传放出去啊!
毕竟在其他人看来,那可是近十年都未曾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整个修真界最为神秘莫测的黄鹤楼楼主,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哪能不生出一点好奇心?再加上各个门派私下里都和黄鹤楼做过交易,那边黄鹤楼楼主都来了,这些门派的掌门敢不出场吗?
万一你不去,人家在现场密谈知晓了些免费第一手消息,你岂不是亏了一个亿?
温勉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他已经预感到这一届的燕台集会因为自己放出的这条消息,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的场景。
结果贺惊帆告诉他,他本人要参战。
“……”
现在出尔反尔说自己的马甲不去了,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