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比尔管家很快就换上了新手套,白色遮住了刺眼的针脚,他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阮白便也没有迟疑,在管家的注视下,拽起了董海,跨出大门。
忽的,他脚下的步子一顿,一手抵住即将关闭的大门,目光直直望向里面的人:“管家先生,另一位先生呢?”
阮白说的是炮灰三号。
管家面对他的疑惑并未觉得心慌意乱,他依旧语气平平,用最淡定的表情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在我的房间。”
阮白立刻便能从这句话联想到炮灰接下来要经历的一切。
不过,已经死了的人总归比活着的幸运一点。
阮白没再多留,却在关上门的时候被管家喊住了。
这位瘦高瘦高的老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唇齿微动间,阮白听到很轻的一句——
“阮先生,您觉得人体丢失的部分,还能用另外的方式回来吗?不差分毫,还能回到以前吗?”
阮白一愣。
他猜测管家是在指董海的手臂。于是他轻声道:“能回来,可永远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吗?”
管家却也没有回答他,房间的大门彻底被关闭,遮住了青年的视线。
整个卧室很快又陷入寂静之中,窗外落日余晖,屋内逐渐昏暗起来。管家点亮了烛火,缓缓从一旁拖出了个巨大的箱子,里头装着被分成许多块的尸体。
他沉默地坐于一处,细细将每一块尸体都缝起来。很久之后,破碎的尸体终于又恢复成了死前的人样,然而这终究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不管缝合得再精致,也站不起来。
比尔管家呆呆坐了许久,他低头看着腿上的缝合痕迹,拆了线,又从其他的木盒中随意挑选了一块人皮覆盖在残缺的腿肉上,针线穿过,他的腿仿佛完好无损。
望着窗外通红的血月,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
好人一生平安的刀疤很快将腿软得几乎无法行走的董海搀扶着送进了卧室内。王汪等人就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去看董海。董海此刻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怜,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似的,脸煞白,问就是命不久矣。
但很神奇的是他的血真的止住了。
王汪向来不大喜欢董海,看他这模样倒是由衷的感慨:“起码命是保住了。”
刀疤闻言连连点头,目光不停的在董海身上转悠,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怎么的,他悄悄掀开了董海的衣服,刹那间肌肤上的缝合痕迹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王汪瞪圆了眼睛,他猛地后退一步拽住了阮白的手臂,挨过去用磕磕绊绊的声音询问:“阮白,他那些缺了肉的伤口是怎么处理的?”
阮白瞥他一眼,唇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是先用棉花填充,然后找来别的尸体上的皮缝上去。”
王汪脸色一白,捂着嘴跑了。
再一看其他人,饶是刀疤这钢铁壮汉的脸色也不好看。
刀疤小声的试探:“真是这样?”
阮白点头。
刀疤:“……呕。”
玩家小队的成员们被恶心得够呛,一时半会也不想继续待在董海的房间内,便都很快离开了。走时,阮白和刀疤走在一起,刀疤记挂着白日里的任务,便拉着阮白问有没有想出寻找尸体的办法。
问着问着又觉得不好意思,“阮白,你看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些动脑筋的活儿我是真的不行。你也别怪我,这样吧,等事情解决了以后我请你喝酒。”
说着又道:“之前怀疑你是我的不对,我再跟你道个歉。”
“没关系。”阮白敛眸道。
毕竟,从头到尾,阮白也在为自己考虑。
两人说着话路过王汪的房间,只见卧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一条缝,露出了王汪脸上的半截黑框眼镜。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从门缝里伸出一根手指冲阮白勾了勾,小声道:“阮白,你过来一下。”
跟做贼似的。
刀疤不疑有他,王汪自从阮白入队以后就特别黏阮白,像一条跟屁虫似的。他大大咧咧地冲阮白挥手,示意对方如果有事就赶紧走。阮白也没跟他客气,脚下步子的房间一转,便走进了王汪的房间内。
王汪将人拉进来之后又迅速关上了门。
紧接着拉着阮白往床边一指——
金发蓝眸的英俊西方男人含笑望着两人,见到阮白令他非常开心,站起来行了一个贵族礼仪,他与阮白打招呼:“阮先生,几天没见,您越来越帅了。”
阮白:“……倒也不用这么夸,你找我有事儿?”
尤迪尔轻轻点头,“有一点小事。”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个轮椅,最好是粉色的,要有一点装饰,我想送给一个女孩子。”
阮白看他,挑了下眉毛:“克拉克?”
尤迪尔:“原来阮白和克拉克认识吗?那这样就最好不过了,既然都是熟人——”
阮白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打折不可能,免费更加不可能。”
这位贵族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凝固。
尤迪尔缓了几秒,叹了一口气。他的蓝眼睛里充满忧伤,声音带着几分对女孩的同情和怜爱,“阮先生,克拉克真的非常可怜,她这么小的年纪却只能拖着双腿在地上行走,我只是想送她一份礼物而已。”
阮白点头:“是的,我做的轮椅,你来借花献佛。尤迪尔,你好不要脸。”
尤迪尔:“……”
两人又对视了几秒钟,王汪看看尤迪尔再看看阮白,手指探向阮白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几颗瓜子,咔咔咔的嗑了一阵,在他吐出最后一个瓜子皮的时候,终于有人示弱了。
当然,不可能是阮白。
尤迪尔举起双手:“好吧,阮先生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我一定会做到。”
“别紧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阮白轻声道,“罗布是你的兄弟?”
“是的,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唔,当然,我也死了。”尤迪尔摊开双手,状似遗憾,实际上那双温润如海洋般的眼眸里却全然都是笑意。
足以可见,罗布的死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阮白眯了眯眼睛,又问:“你的尸体呢?”
尤迪尔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如果我和艾伦能找到,他就不会将这件事情托付给其他人。阮先生,你仅用一天时间就找到了爱德华的尸体,可你知道吗?那个喷泉水池我与艾伦他们来来回回去过不下百次,却始终都是空手而归。”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阮白,“双子古堡是存在诅咒的,我们永远都找不到我们的尸体,永远都不得善终。”
他想,不得善终其实也没关系。
因为他唯一的遗愿已经完成了。
可是,艾伦他不愿意。
阮白听到这话,半晌没再开口。十分钟后,他拧着眉心像是在自言自语,“爱德华淹死在池塘里,所以他的尸体在池塘。那么你呢,你死在哪里?”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阮白在问已经死了的人,死在哪里。
尤迪尔耸了耸肩膀,“你这样的想法不太对,克拉克死在花园里,管家偷偷将她的尸体安葬在母亲爱丽丝的墓后。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阻挡克拉克的尸体还是失踪了的事实。你问我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语气变得沉重,“毕竟,我被我的哥哥罗布砸碎后脑勺之前,我已经晕了很久了。”
王汪的瓜子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落了一手,他听得认真,也被尤迪尔和罗布之间的‘兄弟情义’吓了一跳。或者应该说,被缪尔斯家族的兄弟情义吓了一跳。
他有些好奇的问:“你是因为后脑勺碎掉死的?”
尤迪尔轻轻点了点头,“当然。听古堡内的佣人说,他们亲眼见到了罗布用定制了许多年的铁锤在我昏迷时砸碎了我的脑袋。那一天,我的血流遍了整个双子古堡,没有一个人的脚下能够幸免。”
但是罗布非常开心。
他甚至虔诚地跪在地上拥吻着沾血的地面。
双生子的血液香味令他无比沉迷且沉醉,他愿意枕在上方甜美地睡上一觉。
“我还听说,他取了一杯我的血当做饮料喝了。我想我的血一定非常美味,你说是不是?”
王汪:“……”
王汪觉得不是。
他捂住嘴巴,拔腿就往浴室冲。
阮白漫不经心且没什么诚意的解释:“他孕吐。”
尤迪尔微笑:“没有关系的。阮先生想知道罗布最后怎么样了吗?”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当然。”
“我复活了,就像现在这样。我用他定制的铁锤趁他睡觉的时候敲碎了他的头骨,那一夜他的血沾满了床,吓得他的公爵夫人连夜离开双子古堡。”
“不够。我觉得不够。”
“所以,趁着他还未死亡,我用铁锤敲碎了他身上的每一截骨头。让管家找到了女巫,让他永远都只能像废人一样活着。”
“你想象不到,那些碎骨戳破皮肤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罗布叫得有多惨。”
“不,我想象得到。”
好不容易从浴室走出来的王汪再度白着一张脸,脚下发虚地踉跄着回到了浴室,跪倒在马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