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缪尔斯公爵为他们准备的房间在二楼。从餐厅过去,绕过大门就是楼梯。古老的复式楼梯上台阶一层一层,一脚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酸牙声响。身材修长的侍从僵硬地跨过台阶,将八人带到了卧室前。
二楼一共有十个卧室,阮白随手推开了其中一个。昏暗的烛光洒在绘花的地板上,一眼望去卧室格外空荡,木床安静摆放在窗前。他回过头,对其余几人微微一笑,“那我就选这间了。”
王汪探头看了几眼,打开了隔壁的门。所有的卧室都是相同的装饰,连摆件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王汪选了阮白隔壁的房间,其余几人也推开各自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侍从站在原地,僵硬青白的指尖在烛火上轻轻一扫,火光熄灭。他面无表情地往一楼走去,周围黑暗寂静,他却毫无阻碍,顺利地离开。
阮白在床上靠了一会,闭着眼睛回想记忆里很浅薄的游戏剧情。忽的,大门被敲了敲,门外传来王汪的声音,“阮白,我进来了?”
阮白应了一声,王汪便匆匆忙忙推门进来。一走到阮白的面前就开始脱衣服,身上的黑色外套被扔到一旁,阮白眼角倏地一跳。他刚要张嘴,便见王汪已经掀起了贴身的衬衣。
阮白吸了一口气:“你跑我这儿来脱衣服?”
王汪二话不说就把衣服全脱了,然后将肩膀往阮白的面前凑,“不是啊,你帮我看看我的肩膀,之前有点痒,这会儿很疼。房间里又没有镜子,我只能找你了。”
阮白的目光一瞥,便顿住了。
王汪的右肩膀刻着几道划痕,四周的划痕比较浅,只有一条淡淡的红。而被包裹的中心位置却完全不同,泛红的血肉向两侧翻开,露出一截骨头。痕迹或深或浅,皮肤上血肉模糊。
阮白叙述给王汪听,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受得伤?”
“我不知道啊。”王汪皱着眉,“艹,好疼。”
阮白心想这大概是《双子古堡》的副本开始发力了。
他收回目光,“你要去找点药,不然会发炎感染的。”
王汪心知也是这么个道理,他扭头,黑框下的眼睛露出一丝讨好,“那你陪我去?”
阮白似笑非笑地看他。
王汪举起手:“你陪我去吧,我都送你一本杂志了!”
阮白最终还是同意了。
古堡内没有灯,阮白便打开了手电筒,灯光落在地板上带着点青色的光晕。两人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地走到了楼梯口。老楼梯还是吱嘎吱嘎地响,王汪虽然莫名其妙地受了伤,但心情还不错。手电筒灯光渐暗,他便扶着楼梯扶手,跨一级台阶,手往上挪一下。
指尖轻轻落在扶手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走了一会儿,阮白的耳朵嗡嗡嗡的,瞥他一眼,“你别老是敲扶手。”
王汪愣了一秒,“我没敲啊!我的手早放下来了,拽着你呢!”
阮白低头一看,王汪已经落后了他一人宽的距离,本来放在楼梯扶手上的右手正小心翼翼拽着他的袖子。
阮白:“……”
沉默间,哒哒哒的声音突然从缓慢变成了急促,阮白和王汪猛地停下了脚步。两人站在一起,没有任何动静,但那诡异的哒哒声却不断在耳边缠绕盘旋,挥散不去。
王汪的脸瞬间煞白一片,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点颤抖:“阮、阮白……”
滴答。
一滴水珠落在了王汪的手上。
细腻湿润的触感微凉,却像一股阴风吹进了王汪的心脏上。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阮白……”
他又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半点回应。王汪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身旁好像变得空旷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像是身处一个怪圈,周围连阮白清浅的呼吸声都消失不见了。
忽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王汪的肩膀上,很快,他的肩膀便被一滩水给彻底洇湿掉。
王汪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到一张被水泡发了的脸。
对方冲他咧嘴一笑,水珠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王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
阮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沾上了潮湿,扑面而来的还有淡淡的水汽。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发间肩膀上,他拧着眉心伸手轻轻捻了捻,略微有些不快。
偏头,被水泡发的脸近在咫尺。
下意识的,阮白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楼梯扶手上。
面前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身上带着阴凉的潮湿气息,还有一股浓重的水腥味,熏得阮白有些难受。他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借着手电筒的光扫过对方全身。
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与缪尔斯公爵相似的金色长发湿哒哒地挂在胸前,精致昂贵的礼服还往下落着水,他睁着双比鱼泡似的眼睛,艰难地弯了弯唇,“晚上好啊。”
声音晦涩,像是蒙在水里模模糊糊的。
阮白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两眼,特体贴地也说了声晚上好。
少年似乎有些开心,肿胀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依旧用那雾蒙蒙的声音和阮白交流,“我叫爱德华,哥哥你叫什么?”
“阮白。”阮白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听到哥哥二字变得有些心软还是其他,目光落在地上看他安安静静站着都能湿哒哒地攒起一地的水潭,忍不住皱了下眉。
爱德华也拧了拧眉,他年纪小,大概是在水里浸得久了,脸庞鼓鼓囊囊的一点也看不出少年人的可爱,他有些苦恼地戳了戳脸,指尖下的皮肤像是开了个口子,哗啦啦跟瀑布似的。
“不喜欢。”
阮白听着他的小声抱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吸引了爱德华的注意力,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下,他轻声问:“有没有毛巾?”
爱德华摇摇头。
阮白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他两眼,语气显得有些随意,“那我明天给你烧点,你记得过来拿走。”
顿了顿又满脸复杂,“再给你烧个吹风机,有时间就吹吹你的头发和脑袋,水装多了容易堵着脑子,对身体不好。”
爱德华将话听进去,歪着脑袋哗啦啦倒了一滩水出来。老旧的台阶上湿漉漉的,水影在灯光下泛起一抹白。阮白表情愈发错杂,这爱德华看着脑袋好像真的不怎么好使。
不过,倒也不怎么凶残,还怪萌的。
阮白又问他有没有看到王汪,爱德华伸手一挥,周围漂浮在半空的朦胧水汽缓缓消散,紧接着双手双脚缠着楼梯扶手、满脸都是生无可恋和惊恐的王汪便出现在了阮白的面前。细看青年的眼神虚得丝毫不聚焦,凑近了听便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一类的字眼。
阮白:“……”
爱德华轻轻扯了一下阮白的衣服,湿漉漉的手指印在薄薄的衣服上,很快便贴紧了肌肤。阮白偏过头,只见爱德华那双苍白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隐隐还透露出几分焦急,“没受伤。”
紧接着又有几分委屈:“我被打。”
他伸出手臂,潮湿的衣服上竟然有一个被灼伤的大洞。
阮白:“?”
王汪是怎么做到的?
爱德华似乎看出了阮白的疑惑,挥舞着双臂哗啦啦地给他重复当时的场面。爱德华靠近对方刚刚露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和善的笑容,对面的青年便像是见了鬼似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
随后,那张嘴叭叭叭地说了一堆爱德华听不懂的话。
一阵金光闪过,爱德华靠近对方的手臂倏然一烫,怪异的疼痛几百年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他下意识缩回了手,又跑了。
阮白摸着下巴,震惊道:“原来王汪靠得是他的一身崇尚科学的正气?”
虽然想法怪无厘头的,但阮白莫名就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厄运来袭》的玩家NPC都有不同的技能,譬如阮白还算了解的刀疤就能在关键时刻变身小铜人,万物不可破。只不过,变身次数有限,会受到限制而已。
阮白拍了拍凑过来的脑袋,沾了一手的水,他冲爱德华露出一个笑容,“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你就可以回去了,明天我给你带礼物过来。”
爱德华乖乖回答,又似乎有点喜欢阮白,离开得时候一步三回头,见阮白真的没有留下他的意思,耷拉着脑袋消失在转角的黑暗之中。待到他离开,阮白才与方才一样的动作拍了拍王汪的脑袋,对方猛地一怔,一双充斥着迷茫的眼睛望过来。
终于看到阮白,王汪呆了两秒便抱着阮白嚎啕大哭,“哇阮白我刚刚先看到了一个好丑的东西,好恐怖啊!!”
这是阮白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哭起来也这么声势浩大,以至于比尔管家都听到动静主动从卧室出来,站在他们头顶的台阶上,冷冷淡淡地盯着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
阮白按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青年,冲管家微笑:“我朋友受伤了,想问问您有没有医药箱。”
比尔管家的眼珠子像是机械,在眼眶里咕噜一转,“请随我来。”
两人便跟上比尔管家走进了后者的卧室,比尔管家的房间与客房如出一辙,毫无差别的装饰和布局,唯一有所区别的大概就是他的房间里竖着许多的与人一般高低的长方体木盒。
“两位坐一会儿,稍等。”
管家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便转身去拿医药箱了。王汪和阮白并肩坐着,后者鼻尖轻耸动,低声问:“王汪,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好像是不太好闻,估计是管家体味儿太重。咱们去窗口?”
阮白没拒绝,两人便挪了个位置,王汪跟在自己家似的,伸手便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一缕夜风吹进来,擦过阮白和王汪的脸,往房里吹去。
阮白不经意一瞥,大床上的黑色薄布掀起一条缝,一只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