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弘文帝命人将汤若瑶带下去之后,这场冬至宴会倒还能维持着勉强的和谐,只是始终安分跪坐在案前的云栩一直感受到对面的人投来的恶狠的目光,在中途楼矜出去的那会,这个目光更加明显得肆无忌惮,无法让人忽视。
云栩端起楼矜千吩咐万叮嘱一定要自己喝下的补汤,掩饰了一下自己略带弧度的嘴角,感受着热汤的暖胃暖心的同时欣赏云怀望的险些压制不住怒火的暴跳模样。
原先带给自己无穷黑暗与噩梦的云怀望仿佛在楼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一直伴随他的孤寂与不甘,也因楼矜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楼矜,他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让他心悸的名字,仿佛唇瓣上沾了一点蜜,竟品出了一些甜味。
云栩手一顿,碗里的汤不小心洒了一些出来,他急忙将碗放下,拿起宫女递来的锦帕擦拭,一边擦一边懊恼自己将将在想些什么令人脸红的东西,实在有违自己的君子之风,但是他过快的心跳欺骗不了他,他面若平静的外在下是一颗火热的心。
当楼矜从殿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的小夫君面颊绯红,双手握拳乖巧地坐在案前,可爱得紧,勾唇一笑,走了过去,明明旁边云怀望的位置是空的,还是紧紧贴着云栩坐下,见着小王爷的脸蛋更红了,忍不住起了坏心逗弄他——
“王爷可是遇到了什么红颜蓝颜的知己?”
“乱说!”云栩瞪了这个胡说八道的人一眼。
“那,为何脸颊如此红润,一副萌动春心的模样?”楼矜在云栩的耳边呼着热气,云栩伸出手背探了探自己的脸颊,果真烫了一片,慌乱低下了头,不理这个人的调笑,楼矜见他这般埋头进沙的鸵鸟行为实在好笑,但是还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莫非是想起了家中的贤妻?”
云栩听言立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埋进了沙子里,这次钻的似乎更深了,脑袋都快塞进衣领中了,“贤妻”楼矜看见他这幅模样还能不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小王爷沙子里的脑袋说道:“那回府贤妻给你个礼物好不好?”
云栩听言抬起了脑袋看着他,晶莹的蓝绿色眸子仿佛就写着“什么礼物”四个大字,楼矜自然读懂了他的好奇,只是没有说破,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笑道:“回去再跟你说。”
于是云栩带着满心的期待等待着礼物,接下来的宴会也在无波无澜中结束了。
——
允王府正厅中,春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屋内升了个灶台,灶台上的锅内正在咕噜咕噜起着气泡,冒着热气。
“春生,盛上来吧,再耽误就不好了。”任如是趴在锅台旁的桌子上,眼巴巴盯着咕噜噜的锅咽着嘴里的涎水,真香啊!
“不要!”春生死防着他,在又一次打掉任某人伸向煮锅的手,欲哭无泪,将军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啊?我快坚持不住了……
任贼眼尖手快,趁着春生再一次看向府门口的时候,闪身到春生身后,眼冒绿光的盯着锅呵呵直笑,春生防备不及待转身的时候,任如是已经准备揭开锅盖了,顿感糟糕。
只是楼小将军特意准备的东西怎么轻易被他人抢了先,春生觉着自己身旁带过一阵风,待回过神,他家的小将军已经死捏住任如是想要揭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任如是你要作甚?”只是这笑容很是僵硬,手下的力道也逐渐加重,楼矜咬着牙,这混账玩意居然敢抢在自家小王爷前!
任如是一个柔弱的八尺男儿自是承受不住护夫楼贤妻的强硬力度,大丈夫能伸能屈,当下也不顾惜自己的面子了,嗷嗷惨叫出来:“放手放手放手,我不动了还不行吗!”
楼矜哼了一声,不理他。
脚步慢一些的云栩刚刚走进门,一直频繁望着外面的顾白衣就迎了上去,云栩笑了笑,弯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到在再起身的时候,就见到楼矜和任如是又掐在一起了……
“……”虽然自从任如是住进府里开始,这种场景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但是他看着任如是一张俊脸都扭曲起来了,还是走过去又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
云栩伸出手窝上楼矜的大手,一边慢慢将任如是从楼矜的手下解救出来,一边仰着头对楼矜笑道:“将军锅里是什么呀?”
贤妻楼矜见自家小夫君问起这个锅,顿时一心扑到云栩的身上,便也放过任如是一条狗命,拉着云栩走到桌前按坐了下来,俯身在他的耳边道:“今日是冬至,我瞧见你对宫宴也不大有兴趣,便吩咐了春生算好了时间,在我们回来之间煮好,我们再开一个小家宴,好不好?”
云栩听了他的一席话还没有反应过来,楼矜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春生盛出一碗端上来,等到冒着香气与热气的瓷碗出现在云栩面前时,云栩看清楚碗里的是什么之后,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转头对上楼矜的视线,像孩童一般惊喜道:“是娇耳!”
楼矜看着他这般童真的样子,捏了捏云栩白皙的耳垂:“听闻冬至要吃娇耳,不然耳朵就会被冻掉,我夫君这么小巧精致的耳朵可不能没有啊!”说完还上下摩挲了几下云栩的耳朵。
云栩被他这般亲昵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不敢去看楼矜饱含柔情的眼睛,而眼神慌乱间也不晓得停在何处,只能低下脑袋去看面前的娇耳。
一个个饱满的娇耳挺着大肚皮躺在浓汤里,隔着面皮都能看到内里丰富的馅料,云栩执着瓷勺搅动着碗里的白胖娇耳,一时间思绪万千,这好像是自己的第一碗娇耳。
以往住在宫里时,每年冬至御膳房也会送来娇耳,但是自己未得到过一颗,也从来没有受到过祝福,而现在楼矜正在一点一滴补上自己缺失的所有。
楼矜见他一直在搅动,却没有送入口中,便接过云栩手中的勺子,舀起来一颗,在嘴边吹吹气,感觉不再烫口便送到了云栩的嘴边,道:“再搅就破了,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云栩眼睛愣愣地看着坐在椅子上与他平视的楼矜,傻傻的听着楼矜的话张开了嘴咬住了娇耳吃到了嘴里。
楼矜看见他这副呆呆的任凭指挥的样子,好笑得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怎么这么乖!好吃吗?”
云栩赶忙点点头,嘴里的娇耳固然美味,但始终抵不上心里的甜蜜。
任如是看着这一副虐狗的场面,顿时觉得要给自己开一副治眼睛的药方了,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大煞风景地坐在了桌子旁,对春生道:“小春生,给我也来一碗~”
春生对他这般不解风情的人翻了一个白眼,状作没听见他的话,反正自家将军跟王爷合吃一碗,就盛了两碗,一碗给自己,一碗端给了顾白衣。
“……”任神医怒,自己下次定然在饭中投泻药,拉死这一帮没人性的家伙,一番心中出气之后还是得自己盛饭。
被楼矜喂饱的云栩环视了一圈围着桌子吃着娇耳的人,心里充实得满满的。
万家灯火,而允王府也终于成为了这万盏灯火中的一盏!
——
临近年关,各处的事情都增多了,连一向不喜起早的楼矜也天不亮的就起身了,要赶去楼家军营处理军事,忙得一天都见不到几次人影,常常在云栩等到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才匆匆赶了回来,简单梳洗一下,就抱着云栩睡下来,第二天继续前一天的作息。
云栩心里很是心疼,但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每天打理着允王府,晚上等着楼矜的回来,但是这一天,一位客人上门了——
“王爷,妾身此次前来多有叨扰,还望王爷恕罪。”
来人正是楼家大夫人,楼矜的嫂嫂,楼薛氏,薛书心。
云栩扶起欠身的薛书心,吩咐奴婢上茶,道:“自是不会打扰。”待奴婢上了茶,他抿了抿茶水,向薛书心问道:“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薛书心不愧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小姐,面对云栩一个王爷也不卑不亢,以帕子相掩抿了一小口茶后道:“妾身并无大事,只是趁着年关之前,将小弟楼矜的嫁妆送来。”
薛书心笑了笑,接过自己身旁丫鬟捧过来的一大摞的账本,起身递到了云栩的手上,对他欠了欠身:“因日前事情繁多,无法抽身拜访,今日得空,妾身前来才送上,王爷莫怪。”
云栩客气道:“夫人不必在意,云某自是不在意这些。”
薛书心笑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账本,对云栩说道:“王爷不妨看看?”
云栩听言愣了一下,看到薛书心的表情觉着奇怪,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他接着顺手翻了几页,结果翻着翻着手里的速度越来越慢,脸上也浮现出严肃的神色,在看到某一页的时候,深呼吸了一下,把账本猛得盖了起来,看向下座的薛书心:“这账……”
薛书心见他这副样子,心底也然,知晓允王爷已经看出了问题,便对上了云栩的目光笑了笑,道:“允王聪慧过人,这话当真不错,这账确实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