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到了白家,就见金雪若正面迎来。
金雪若的脸色出奇好看,笑得春光满面,吩咐张妈带米米进屋玩,自己则去厨房指点其他佣人准备白老太喜欢吃的菜,俨然女主人派头。
米米不喜欢金雪若,可她懂道理,既然人家没招惹她,她也乐得清静,蹦蹦跳跳地跑去自己屋里玩。
张妈帮忙将米米房间的门打开,笑着说:“米米,张妈去给你准备小点心吃。”
张妈一走,米米一脸欢快,刚想要往屋里钻,忽地一回头,看见走廊尽头一双小脚丫。
米米奇怪地走过去。
亚亚正躲在角落,对上米米探究的目光,她不自在地低下头,小脚丫往后退了退。
“亚亚要和我一起玩吗?”
“妈妈不准我进你的房间。”
亚亚不懂什么叫寄人篱下,可妈妈说,若是被叔叔知道她上米米姐姐的屋里捣乱,他会不高兴的。
“这可是我的房间,我准就可以啦!”米米一伸手,直接将亚亚往自己屋里拉。
亚亚受宠若惊,黑白分明的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第一次走进这如童话中城堡一般的小房间,亚亚的小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见到什么都想摸一摸,一脸珍视的小表情。
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到一块儿去了,只不过米米的笑容没心没肺,反观亚亚,神情就沉重许多。
“米米姐姐,你不想哭吗?”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亚亚奶声奶气地问。
米米摊在一堆海洋球里,双手往后环,枕着自己的后脑勺,傻傻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要哭?”
“我妈妈有小宝宝了,你爸爸要被分走了。”亚亚小巧的鼻尖红红的,小心翼翼地看着米米,又像做错事一般低下头。
米米摆摆手,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啦!爸爸都被分了好几次啦!”
“张妈说,以后你爸爸和我妈妈的爱会被妈妈肚子里的小妹妹分走。如果肚子里的是个小弟弟,可能就要被分走更多更多。”亚亚抱着一个洋娃娃,看起来却还是孤零零的,“米米姐姐,你不会难过吗?”
“不会呀。”米米笑眯眯地说,“就算爸爸被分走了,我还有我妈妈全部的爱呢!”
亚亚“啊”了一声,沮丧地低下头:“可亚亚没有妈妈全部的爱。”
妈妈喜欢肚子里的宝宝,宁愿给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都不愿意陪亚亚说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人类的情绪太复杂,米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另外拿了个洋娃娃。
她将精致的小娃娃往亚亚的娃娃边上一凑:“一起玩,就不孤单啦!”
亚亚这才高兴起来,嘴角斯文地扬起,晶亮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到了饭点,厨房里飘出香气。
米米和亚亚手牵着手从屋子里出来,小鼻子嗅一嗅,乖乖坐在餐桌前等开饭。
饭菜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
“大家动筷吧。”难得白老太格外和颜悦色,给米米夹了一个炸鸡腿,还叮嘱她多吃点肉。
米米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可是导演叔叔说米米该减肥了。”
不苟言笑的白老太都牵了牵嘴角。
白睿华也温柔地摸了摸米米的小脑袋。
大家吃得正香,金雪若的眉心突然蹙起,捂住自己的口鼻。
白睿华赶紧端走她面前的酱肘子:“这太油腻了,你孕期容易犯恶心,我拿开一点。”
白老太给了张妈一个眼神,吩咐她将这盘菜先端下去。
直到确定大家关心自己,金雪若才满意地瞟了米米一眼。
米米并没有注意到金雪若耍的小心眼,她吃得小嘴停不下来,到了最后,油花儿粘得肉乎乎的小脸蛋像一只小花猫。
白睿华失笑,抽了湿巾给她擦干净。
而白老太面上虽不显关切,眼神却不再苛责,相反,带了些许宽慰的笑意。
米米已经许久没有用自己在精灵国时的看透人心的小魔法了。
此时她的目光扫过饭桌上每个人的脸,感受除金雪若之外,所有人的心声都是温柔的。
亚亚崇拜羡慕她、爸爸喜欢她、奶奶也觉得她很可爱……
不知怎的,米米忽然有些悲伤。
要是原身姐姐能感受到这一切就好了,这样一来,她就会知道即便爸爸妈妈分开了,仍旧会有人爱着她。
即便那些爱并不独一无二,可至少是透着善意的。
米米的心底堵着什么,落寞地垂下眼帘。
这小情绪说来就来,白睿华不忍心了,赶紧去哄:“是想妈妈了吗?爸爸送你回家找妈妈。”
“睿华!”金雪若猛地站起来,眉头紧紧皱起,“你都还没吃完!”
“他自己的女儿,还不能哄着了?”白老太不悦地瞪金雪若一眼。
回到卧室,金雪若越想越气愤。
那个女人生的女儿出息了,现在竟让素来对她们母女俩感情淡漠白睿华都将她捧在手心!
金雪若咬着牙,眸光冰冷。
转过眸,余光里一道小小的身影窝在那里,弱弱地盯着她看,是亚亚。
金雪若不耐烦地骂道:“吃顿饭,就像一只可怜虫一样,一句话都不说。我们现在已经争赢了,争赢了,能不能不要露出这倒霉相?”
亚亚吓得身子瑟缩,却还是鼓足勇气,带着哭腔问道:“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争呢?你说不争不抢得到的,才是自己的。”
孩子从小见惯了人的眼色,过于早熟,若是平常,金雪若或许会心疼她。
可此时此刻,金雪若却急红了眼:“不,我非要争。我非要让温秀母女家犬不宁,我不可能让她们压着我,过得比我好!”
金雪若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完这一番话,一屁股往椅上坐。
然而她动作的幅度太大,身体往后仰时,卧室的藤椅往后倾倒。
金雪若重心不稳,一屁股结实摔坐在地上。
忽然之间,她的小腹一紧。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翻涌的抽痛感。
“快、快去找人进来!”金雪若倒吸一口凉气,苍白着脸说道。
……
白睿华将米米送回去。
看见温秀从屋里出来,他有片刻的失神。
“孩子给你送回来了。”他低声道。
“谢谢。”温秀牵过孩子的手,轻声嘱咐,“跟爸爸说再见。”
微风吹拂,将米米柔软的发丝吹到耳后,露出光洁的脑门。
“爸爸再见!”米米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拉着妈妈回屋。
屋外汽车的轰鸣声响起,又渐行渐远,米米拿着玻璃杯喝牛奶,问道:“妈妈,爸爸好像很舍不得我们。”
温秀在孩子身边坐下:“那米米会舍不得爸爸吗?”
米米摇摇头:“爸爸妈妈在家里时,天天吵架,不在一起了,反而成了可以好好说话的朋友,米米喜欢每天笑着的爸爸妈妈。”
她想,原身姐姐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原身姐姐必然是害怕争吵的,否则在系统传递来的资料中,原身姐姐不会因为那些争吵的画面而崩溃难过,更不会在长大后一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紧紧捂着耳朵,被痛苦的情绪所折磨。
“谢谢米米的理解。”温秀更加确定她与白睿华的分开对于孩子而言并不是伤害。
明天一早,她与白睿华相约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这段感情即将告一段落,她也可以释怀了。
入秋了,天色微微转凉。
白睿华已经到了家门口,却坐在车厢里,迟迟不愿意回去。
当初鬼迷心窍一般想要与金雪若生活在一起,如今折腾一番,他却迷惑了。
做了这么多事情,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工作没了,孩子和自己不亲了,被人指责谩骂,家里也是一团糟,他图什么?
悠扬的音乐声回荡在车厢,白睿华闭着眼睛听,逃避家中的一切。
然而就在这时,车门被一只小手用力地拽着。
车子上了锁,亚亚打不开,便只是隔着窗户用力地拍打,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睿华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打开车门:“又怎么了?”
“叔叔,妈妈肚子里的弟弟要没了!”亚亚带着哭腔大喊道。
白睿华吓得浑身一激灵,“腾”一下从座椅上下来,一大一小迅速跑回家去。
金雪若是真的怕了,看着猩红的鲜血从自己的大腿缓缓流下,她哭得声嘶力竭:“睿华,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白睿华紧紧握住她的手,打起精神安抚:“不怕,我们去医院。”
急救车行驶得飞快,亚亚陪伴在金雪若身边,小脸惨白。
很遗憾,孩子没有保住,当医生将这个消息告知金雪若与白睿华时,他们痛苦地闭上眼。
虽然只是一个尚未成型的胚胎,可那是他们崭新的希望,是他们做足准备想要迎接的小生命。
金雪若哭得悲伤,她依偎在白睿华的怀里,失去了所有力气。
白睿华搭着她的肩膀,心中不忍。
过去,她是班级里最优秀的女孩,他们相知相惜,直到分手后许久仍旧惦记彼此。
几年后的重遇是一场意外,他们决定抛开世俗的枷锁,重新拥抱对方。
只是相爱容易相处难,这些日子家中发生太多事情,让白睿华心力交瘁。
如今再看着虚弱的金雪若,这个多情却又懦弱的男人突然愧疚。
“没事,我们有米米,还有亚亚。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会幸福的。”白睿华说。
金雪若立马反驳:“不!那不是我们的孩子,不是你和我生的孩子……”
她这话说得简单明了,丝毫没有在意在场第三个人的感受。
一股被嫌弃的羞愧感猛地涌上头顶,亚亚可怜地窝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是妈妈的孩子吗?
妈妈不喜欢她了吗?
白睿华的理智回归,说道:“还好还没有正式把抚养权让出去。雪若,等到时候把米米接回来,我们就像过去说好的那样……”
“不行!”金雪若立马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
说到底,白睿华过于传统、大男子主义,他的执念并不完全在于孩子本身,而是——那是他的血脉。
他不能容忍自己折腾一番,最后给别人养女儿。
白睿华铁了心。
可金雪若恨透了米米,这孩子给她带来了太多的难堪,无数次逼得她失态……
请神容易送神难,往后她可以再加把劲,养好身体给白睿华生个儿子,但无论如何,米米不能回家。
金雪若红着眼,吞吞吐吐道:“睿华,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远在米米身边的系统打了个喷嚏:哦豁,这是有大招要放?】
“是米米……米米推我下楼梯,她故意的!当时她和亚亚一起玩,出来的时候我想要牵她,她一把推开我。我脚下一绊,当时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可担心你怪孩子,所以什么都没说……”
说到激动处,金雪若伤心欲绝,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恰好护士进来帮忙量体温,安慰了几句。
白睿华不敢相信金雪若的话,转头看向亚亚。
“亚亚,你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亚亚的小米牙咬着唇角,澄澈的眼中荡着泪光,惶恐地看了妈妈一眼。
金雪若的眼神中带着警告意味。
小小的肩膀承受不住这么多的压力,最终亚亚低下头,小声啜泣。
病房里呜呜咽咽的哭声没停过,白睿华焦头烂额。
米米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这孩子古灵精怪,已经不止一次让他与金雪若在大众面前抬不起头,不自觉之间,白睿华心中的天平向金雪若倾斜。
当天晚上,白睿华留在病房照顾金雪若。
亚亚不愿意离开,坐在妈妈面前紧紧拽着她的手,生怕自己一转身就要失去什么。
金雪若哭得累了,便靠在床头小憩,直到白睿华出去给她买粥,才对亚亚说道:“刚才你做得很好。要想通过这次稳固我们的地位,就配合妈妈撒谎。告诉叔叔和奶奶,是米米把妈妈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亚亚害怕地看着她:“妈妈,好孩子不说谎。”
金雪若皱眉,下意识伸手去推亚亚的脑袋。
亚亚瘦弱的身体蜷缩起来。
金雪若叹一口气,收回手:“这是最后一次了,弟弟已经没有了,你要乖乖的,不要让妈妈失望。”话音落下,她加重语气,“知道了吗?”
亚亚茫然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