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后方的宋遥舟顿感头大,暗自扶额腹诽,心道他们岂止是认识,还很熟呢!
老天爷这玩笑可是开大了,他们居然是叔侄!却不知清泉会如何抉择……
淡看郑元江一眼,敛去讶异的清泉面上已无任何波动,若无其事地应道:“镇国公威名远播,都城内有谁不晓得他的名号?”
这解释,轻易就拉远了两人的距离,郑元江听着很不是滋味,她这是要彻底撇清与他的关联吗?
眼看情势一度陷入尴尬的境地,宋遥舟立即上前招呼众人进屋说话,这才稍稍缓和了气氛。
没多会子,府中人皆到场,威勇公正式向众人宣布寻回宋娴之子一事。当年的真相,知晓者本就寥寥无几,如今还活着的更是少数,那几位都是族中的长辈,晓得轻重,自不会乱说话。
接下来便是一一介绍长辈,由宋思南来敬茶,清泉呆立在一侧,神思飘飞,并未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遥舟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看她面色苍白,便能猜到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恍神间,似乎有人在唤她,清泉这才回过神来,抬眸就见宋思南已然敬罢茶,来到她身边温声询问,
“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坦?”
“啊?”清泉怔然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脸颊,一片冰凉,勉笑掩饰道:“没什么,许是昨晚失眠,精神不济,有些困乏。”
一听她说失眠,宋思南顿感愧疚,“可是因为我没来接你,你才会生气睡不着?昨晚我因认亲一事被皇上留在宫中,这才会耽搁,并不是故意放你鸽子。”
“不是为这事儿,我晓得你重信义,失约肯定是有特殊情况,又怎会怪你?”
她虽不计较,可他总觉得让她久等是他的罪过,眼下人多,不太方便说话,他便提议送她回房歇着,等午宴快开席时再去请她。
清泉只道不必,“你也晓得我不喜热闹,今日人多嘈杂,我不想参与,还是待在房中自在清净。”
说话间已到得堂门口,清泉劝他留步,“几步路而已,我自己走即可,你回去应酬,与亲人们多说说话,莫离得太远,免得被人说道。”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宋思南只觉今日的清泉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她不在身边,他的心也跟着落寞起来,堂内的确热闹,都在讨论他,可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却又不好表现得太疏淡,只能硬着头皮拐回去与人周旋。
这一幕落在郑元江眼底,郑元江心下起疑,待宋思南过来时,随口问了句,“你好像跟云姑娘很熟?”
二叔问话,宋思南自当如实回答,“是挺熟的,我们在柳州偶遇,她曾救过我,算是我的恩人。”
柳州?郑元江并不晓得清泉这两个月究竟人在何处,今日听侄儿说起,才晓得她当初的确是出了城,已然走到柳州,又随思南一起去了渝州,而后才拐回都城。
她不肯好好与他说话,他对她的经历一无所知,未料近月来她竟一直与他的侄儿同行!
看她方才的反应,大约也没料到两人会是叔侄。郑元江不由感慨,世事往往出人意料,那么清泉会跟着宋思南,究竟只是巧合,又或是为其他?
越想越乱,郑元江不敢再深思下去,收回纷杂的思绪,若无其事的继续与侄儿闲话家常。
回房后的清泉关上房门,背靠在门后,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一颗心跳得杂乱无章,大脑一阵嗡鸣,头疼欲裂!
浑浑噩噩地走近里屋,躺在帐中的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宋思南称呼郑元江为二叔的场景,一想到他们是叔侄,她便觉暴雨忽至,心被冲刷得一片泥泞。
她本不愿再与郑元江有任何牵连,但若宋思南也是郑家人,那她还应该再与他联络吗?
原本她已将两人分得很清楚,不会再看错,可如今才知他们是亲人,这让她情何以堪?怪不得两人的相貌如此相似,当初她只以为是巧合,万未料到他们竟会是叔侄!
心神难安的她干脆闭上了眼,企图用睡眠来淹没凌乱的情绪,半梦半醒间,外间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扰了她本就未深的梦,疲惫睁眼,清泉坐起身来,就见宋遥舟掀帘而入,不由好奇,
“怎的回来这么早?宴席结束了?”
午宴上皆是族人,宋遥舟不好推辞,只得留下用膳,但她担心清泉的状况,只应酬了一小会儿便借口告辞,回来陪她,
“还没呢!这么大的事,他们可是有说不完的话,我走的时候宋思南正在挨个儿敬酒呢!也不晓得他酒量如何,几桌下来,八成会醉。”
他的酒量应该没问题,但酒这种东西,尽兴即可,今日这样的场合非同一般,少不了得过量,于是清泉嘱咐小茉备些醒酒汤,待酒宴结束后给他送过去。
看来她对他还是挺关心的嘛,并未因郑元江是他叔叔就对他生出芥蒂,遥舟不由感慨这小子命好,从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士兵变成权臣的亲戚,又是侄子又是外甥,还与当朝皇后沾亲带故,当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清泉不以为然,长叹道:“他若是从小就是这个身份尚算幸运,可他过了十八年的苦日子,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只与母亲相依为命,最困苦的时刻都是他一个人熬过来的,现下再给他这些锦绣荣华,他不一定会稀罕。”
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一个理儿,遥舟只看到表面的荣耀,并未往深处去想。战乱的这些年虽然日子过得不怎么安稳,但她好歹还有父兄保护,宋思南却始终一个人,当真是个小可怜!
说了会子话,宋遥舟开始打哈欠,清泉看她似是困了,遂让她回房歇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快去躺会儿吧!”
“那我走了啊!你也睡会儿,别胡思乱想。”
她倒是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到桌旁磨墨,抄写心经,抄经文是想静心来着,可才写了两句,她的脑海中又冷不防的闪现出初见宋思南时的画面。
那时他中了连理枝的毒,心猿意马,痛苦煎熬,她便让他默念《心经》,他倒是真的背了,却有几句背错了,气得她赏他一个栗子,嗤他不用心记,经文也能记错,菩萨如何保佑他?
骤然想起那一幕,清泉忍俊不禁,唇角轻扬。
“想到什么趣事?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清泉循声望去,就见半开的窗前倚着一道身着青蓝长衫的人影,惯有的痞笑浮现在他眼角,此刻的他正摆弄着窗台上的那盆山茶花,清泉见状赶忙提醒道:
“不许摘,这花开的不易,你可不能随手折掉。”
得亏她制止得及时,否则宋思南还真要把花折下来,借花献佛!
“好,你说不折便不折。”松开山茶花,宋思南冁然一笑,直起身子,绕到门前走了进去。
清泉一眼便看出他的步伐明显不稳,走起路来显得十分轻飘,估摸着真的喝醉了。
进屋后,宋思南直接晃到她身畔,瞧了瞧她的字,才发觉不过是经文而已,越发好奇,
“经文有什么好笑的?”
迎上他那略显迷醉的眸子,一想到他是郑元江的侄子,她便心如火煎,可宋思南也是才晓得自己的身世,他从未瞒过她什么,并无过错,她又怎能对他摆脸子?
于心不忍的她到底还是掩下苦楚,起身招呼道:“醉了酒莫乱晃悠,老实坐着,我去端醒酒汤来。”
扶他在桌畔坐下,清泉便出去了,很快又拐了回来,手中多了一碗桂花乌梅醒酒汤。
宋思南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怎的感觉才眨了个眼,这汤就做好了?“你做的也太快了些?这汤水热了吗?”
将碗放在他面前,清泉轻嗤他糊涂,“没瞧见还冒着烟儿?我听遥舟说你在敬酒,想着你可能会醉,一早就让人煮了汤,在隔壁间的小炉上煨着,趁热便能喝。”
原是为他准备的,宋思南闻言心头一暖,掂起小勺尝了一口,只觉这汤格外美味。眼眶泛红的他连声音也有些哽咽,忍不住心生感慨,
“清泉,你对我真好,自我娘去世之后,再无人特地为我熬汤。”
清泉只觉受之有愧,“这汤是小茉煮的,我并未做什么,你该谢小茉才对。”
他才不管这个,“那也是你的意思,你吩咐她她才会去做,总之你有这份心意我已很满足。”末了他又补充道:
“当然以后若是有机会能喝到你亲手熬的汤,那就更好了!”说话间他不由开始想象将来娶了她之后,夫妻二人甜蜜幸福的日子。
然而清泉的一句话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你让我给人看病我还有信心,但若让我煮饭,我还真不擅长,估摸着我还没有晨晓做得好。”
其实谁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生活在一起,“无妨,你不会那就由我来做,我做菜的功夫可是一流,袁峰时常夸我做得好。”
“是吗?”清泉兀自闲猜着,“许是他太懒,不愿做饭,这才时常夸你,好让你有信心表现。”
此言一出,宋思南不由陷入了沉思,“你别说,这小子惯爱偷奸耍滑,保不齐真的只是奉承!”道罢他又无谓笑笑,顺道儿邀请,
“改日你来品鉴一番,尝尝我的手艺,便知他是否夸大其词。”
他说起话来明显比平日里缓慢,想着他醉了,清泉也没当真,随口应道:“等你得空再说。”
宋思南他心虚啊!以为她还在为昨日失约一事耿耿于怀,不再相信他的承诺,便也不好再轻易许诺什么,免得又令她失望,
“等我得闲直接来接你,也不约哪天了,谁晓得会不会又出意外。”
瞧他以手支额,说话时眼皮直打架,清泉劝他找个客房去歇会儿,他却指了指她屋内的榻道:
“这儿也能歇啊!”
那怎么可以?“这是我住的屋子。”
“我又不睡你的床!”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宋思南摇摇晃晃的往榻边走,落座便不肯再起,说是乏得厉害,不愿再多走路去找客房,在此歇会儿即可。
清泉忙道不妥,赶忙去扶他,想将人拉起来,然而他已经毫不客气的躺下,未及防备的清泉被他这么一拽,失去支撑,瞬时间整个人倾倒在他臂弯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不定时加更,具体更新时间会在每章作话里通知,下章更新在今晚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