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满眼皆是白茫茫。
洁白的雪地里有一行蜿蜒的脚印,印子从深山里一直向外延伸,在风雪中又逐渐掩盖。脚印的主人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童,凌乱打结的头发被冻成冰柱,衣不蔽体的皮肤红肿溃烂。
北风呼啸,急促微弱的喘息冒出白色的水雾,只不过?刚呼出口中就化作细密的雪沫飘散。深至大腿的雪地使得男孩整个人都镶嵌在地面,缓慢的移动摩擦冰雪竟让他浑身发热。
“娘……”
男孩细小的呢喃飘散在大雪纷飞之中,沉沉的压力?如同一座座大山背在他稚嫩的肩膀上。沉重的脚步无法提起,双眼渐阖,清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侧便倒在了洁白的雪中,柔软下陷的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母体。
突然,上空划过?一道亮丽的白光,那白光击破了静谧的雪景,将?上空的下坠的雪花暴力撕扯开来。站在剑上的男子所有所感的低头看去,却只看到雪白大地上的一片苍茫。
修真者的直觉从不失误,本来只打算回?程路过的男子驱使脚下剑刃调转方向落地。落地的那一刻,白光自动回到了剑修体内,周围明明雪花漫天,可他他从头到脚都没有沾染星点雪沫,脚下似悬浮的行走。
一身劲装利落白如雪,端正面孔冷峻将?周围的冰雪都比了下去。待走到一块不同寻常的凸起处,气?流转开了一角,露出里面青白脸庞的幼童。
下一刻,白光重现。
冷峻剑修身影消失,他离开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大洞,不过?须臾大洞便被重新填满,一切重回?静谧。
……
温暖、柔软,身体所触之处如同柔和的水流一样被包裹。撕裂的皮肤还有些疼痛,手指弯曲扯动了身上的裂口,疼痛不撕心裂肺却是缠绵细密。
“别动!”一道灵巧的声音及时阻止了他的动作,同时一道温和的风打着转将他的手指包裹着慢慢放了下来,“你终于醒了,我去找大师兄!”
紧闭的眼帘颤抖着缓慢睁开,入眼是冰冷的山洞顶端,他躺在一块带着冰雪气息的玉石板上,意识到自己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透过侧脸可以看到洞府内东西实在不多,处处都显得冷硬。
“都说了让你别动了!”那刚刚阻止他的少年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看到宋卿时挣扎着起来撅起了嘴,一边嫌弃一边小心翼翼的把人扶着坐了起来。
宋卿时琉璃似的双眸看着眼前被叫来的高大剑修,像是传说中的仙人,内心激动又忐忑,“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必,你我有缘。”剑修的脸色毫无波动,似乎是来走过?场,看了他伤势并无大碍后就又走了。
“你跟那个冰山说话有什?么?意思?”被忽视的少年不屑的撇嘴,“他不过?就是把你抬回来,你身上的伤都是我治疗的呢。”
“多谢。”惨白的小脸上增添了一丝红晕,少年感觉这男孩明明比他小却怎么搞得好像比他成熟,不好意思承认刚刚自己闹脾气,于是别别扭扭的说,“我叫千里峰,你叫什么?啊?”
“宋、卿时。”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
“这名字真好听!”千里峰将他冻坏的双臂抬起来,“刚刚那个是我大师兄,他可冷了,就是个冰山。还好他把你捡回来的及时,要不然你就真的被冻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绷带换药,“这个可是宗门最好的疗伤药,你很快就能好啦。话说凡人的身体就是太弱了,治疗方式也好小心,还好我见多识广……”
千里峰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宋卿时转头看了一眼山洞外的天空,洁白的云层调皮的追逐跳跃,温和的日光洒落大地,冷不丁的轻声说道,“这里是哪里?”
“哎呀!你看我,光说那些去了。”千里峰换好药后重新换了新的绷带缠绕,“这里是玄天宗,就是你们凡人说的仙山。我们现在在落笔峰,这里是我的地盘,正愁没人陪我玩呢。”
“所以你们是仙人吗?”
“当然不。”千里峰愣了一下促狭的笑了起来,“你之前待的地方呢,叫人间。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呢,叫修真界。上面还有一个地方,那才是仙界。凡人总是以为修真界就是仙界,其实不是的,修真者也在努力的冲向真正的仙界。”
“你这小孩儿可真无趣,怎么动不动就垮着脸。”可能是觉得常年一个人待在山峰之上特别无聊,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说话,千里峰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就一个劲的说。
玉石上的宋卿时也听明白了,修真界里的人都叫修真者,他们体内有各种各样的灵根,而这些灵根就是辅助他们修行的根本。修真者逆天而行,强行长寿甚至想飞升到真正的仙界。
修真界也和凡间接壤,和凡间一样有各大宗门和宗族。只有位高权重的凡人才能和修真界接触,一旦真正踏入修真者门槛后就与凡间再无瓜葛,修真者除特殊情况外不允许踏入凡间,进入凡间后也必须隐藏身份和实力?,违者剥夺灵根、抽取记忆扔回?凡间自生自灭。
大师兄宗林就是去凡间处理事务回程的时候遇到了宋卿时,因为修真者讲究缘字,所以就把他给拎了上来。
修真界总共有三个派别,分别是以法器为本命的体修,以灵根为本命的心修,还有一个是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的欲修。三大派别自然就有三个领头的宗门,分别是落天宗、浮游宗和合纵派。
除此之外,各派别底下也有一些实力?不俗占山为王的宗门。为了表达各宗对顶级三个宗门的崇拜和敬仰,大家起名字都是靠着三大宗起的,比如他现在所在的玄天宗。
玄天宗地处修真界与凡间的分界线,曾经也算是雄鹿一方,但?是后来因为后继无人逐渐没落。如今宗门里只百来人,曾经属于宗门的地盘都逐一被外部蚕食,宗内只剩下寥寥两三个山头。
说是百来个人,真正属于内门弟子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修真界每三年会下界挑选有灵根的孩子带回修真界,好苗子都会被大宗门瓜分,剩下的一些根骨不好的都会被扔到下面的宗门。
玄天宗没有任何话语权,等到层层剥削下来,那些孩子也知道是被生下来的、别的宗门不要的。念及玄天宗的曾经,就有些弟子想在这里打好基础后再一鸣惊人跳去其他宗门。
玄天宗很缺人,所以来者不拒。之前也的确是倾囊相授,只不过?看多了弟子们一有点苗头就被其他宗门撬走也就佛系了许多。宗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杂役,反过?来说其他宗门当杂役的人在玄天宗可以和外门弟子一起修行。
久而久之,哪怕玄天宗不再尽心尽力的教授却还是被认为是进入其他宗门的绝佳跳板。丰厚的底蕴引得了很多小宗门的觊觎,有的甚至把根骨还不错的弟子隐藏身份跑来玄天宗偷秘籍。
可以说是无耻至极。
随着千里峰的八卦之魂崛起,用着上好伤药的宋卿时也好的差不多了,他本身就是小孩子,自我修复能力强,又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堪称神圣的仙药。
仙药不仅修复了他的伤口,对他体内的沉疴也有治愈疗效。极度缺乏营养的身体吸收了药内的力?量,温和的灵力改造了他的身体,蜡黄的小脸上也变得白里透红。
千里峰拆下绷带后一天天看着宋卿时的变化,啧啧称奇,“你说你这脸蛋在修真界都肯定名列前茅,现在就这样了长大了还得了?”
“多谢夸奖。”
“你真无聊。”千里峰好奇的凑过?去,“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母亲肯定也是个大美人,我真好奇你怎么就被抛弃了呢?是他们对你不好吗?”
“母亲对我很好,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死了。”
“啊……抱歉。”千里峰干巴巴的道歉后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的脑内已经瞬间有了富家千金爱上负心汉后被抛家弃子的场景。
宋卿时垂眸,眼中毫无波澜。父母这两个字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存在过意义,可是当他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再回?头去看,父母已经成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已经成为了一个代名词。
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切,哪怕是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与恨。
现在回想起来,他已经记不住母亲的面容,只记得对方永远温暖的怀抱和身上的荷香。
“没什么?,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千里峰十分尴尬,觉得自己戳到了男孩的痛点,一阵抓耳挠腮后抓起宋卿时的衣袖,“走!我们去找大师兄!”
他的飞行工具是一只很大的纸鹤,两人坐在纸鹤后方的脖颈处,这样既可以控制方向也可以避风。少年的声音在风中破碎,“我其实灵根也不行,连最基本的御剑飞行都做不到。多亏了大师兄才留在宗门还给了我一座山峰。他其实……是个挺好的人,你不要怕他。”
纸鹤的翅膀在空中扇动,翻滚的云层被打着旋儿驱散开来,翠绿陡峭的山峰高耸入云,层层叠叠的云雾似薄纱一样与峰顶缠绵。
宋卿时坐在并不柔软的地方,视线贪婪的扫视着眼底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三两成群的山峰、碧绿苍翠的挺拔松木、落寞却仍风骨犹存的宗门,这里是他的家……曾经的家。
理论上来说,玄天宗虽然落魄这周的这方小地界也还都属于宗门,只是相隔不远罢了。高低起伏的山峰整个顺势形成了一个环绕的包围圈,将?真正的主峰层层保护在中心。
两峰距离并不遥远,纸鹤仅仅飞行了不到三分钟就飘然落地。宋卿时挣脱了千里峰的手独自跳了下来,有路过的外门弟子看到千里峰也只是敷衍的抬了抬眼皮。
千里峰也丝毫没有理会那个人的存在,兴冲冲的就一路小跑上前,引领宋卿时去向?宗林所在的练剑竹林。
破落的宗门带着一股腐朽,那是岁月流逝、地位不再的沉重和悲戚。曾经巍峨的殿宇被改造成了弟子们的学习以及休息场所,除了不能给外门弟子内门秘法之外,对他们已经好的过?头。
偏偏就是有人狼心狗肺。
这是人的劣根性,对他太好只会被当做理所当然,甚至还会因为一丁点的拒绝成为仇恨的根源。
但?是这样的他们同样会对曾经肆意折辱他们的各大宗门充满向往,不知道该说他们愚蠢还是毫无自尊。
曾经的宋卿时也疑惑过?为什么?玄天宗的气?氛和其他宗门的不一样,当时的大师兄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冷峻的嗓音说着最温和的话,“他们也是可怜人。”
三三两两的外门弟子嬉笑着走过去,属于他们应该清扫的地方杂乱无章。
宋卿时脚步微停,偏头看了那些已经远去的嬉笑怒骂的弟子们一眼,琥珀色晶莹透亮的双眸涌现了一股暗沉,眉眼锋锐夹杂了一缕戾气。
空气中三两缕透明丝线凝聚成型,倏地冲着远方而去。
“宋卿时!你怎么走的这么?慢——”远处,才发现身后没人的千里峰双手放在嘴边大喊。
宋卿时摆正头部,满脸无辜的跑了过?去,“来了!谁让你跑那么快?”
“嘿!你这个小短腿竟然还敢说我跑得快……”
千里峰不依不饶的声音夹杂着对方些许的反驳如同阳光落在竹林上空撒下的碎光逐渐消失在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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