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时,白竹笙看到佘璨一直沉默地站在被告席的位置,沉默到好像是一位局外人。
他沉默地望着白竹笙。
金色的卷发簇拥着那张苍白的脸,血红的眼眸和血红的唇是那张脸上最醒目的颜色,英挺的鼻梁使得这张脸丝毫不显女气,当佘璨对白竹笙缓缓绽放笑颜时,犹如一朵开到糜烂将要腐化的玫瑰。
与判处死刑的佘晏相比,佘璨得到的惩罚轻得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有弹幕嘲讽佘璨手上的纯金手铐,说佘璨只是换了个地方纸醉金迷。
*
联邦军事监狱。
联邦军事监狱建在一座孤岛上,关押着穷凶极恶的罪犯,长期得不到雌性安抚充满暴力因子与破坏欲的犯人厮打在一起,即便他们前一天晚上刚注射了镇定剂。
狱警毕恭毕敬地走在白竹笙前面带路,君乾保持着落后白竹笙一步的距离,冷淡深邃的黑眸环视四周癫狂的兽人。
从白竹笙进入这座孤岛开始,这些兽人的状态就开始趋于疯狂,犹如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想要靠近光明。
当微风将白竹笙的气息吹进监狱之中,那些濒临失控的罪犯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地方,罪恶的血液在他们的体内流淌,鼓噪的心跳诉说着他们的渴望。
有的爬上布满荆棘和钉子的围墙,像大猩猩一般疯狂捶打自己的胸口,冲白竹笙叫喊,有的将手从门缝中伸出来,试图摸到白竹笙的脚,有的拼命撞击牢房的门……
【雌性!绝对是高等雌性!太香了!】
【是竹子——不,是雌性的味道!!!】
【在哪里?!雌性在哪里!】
一位象族的罪犯部分兽化出长长的象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突然蹿到白竹笙的面前,白竹笙对眼前一团模糊的灰影下意识伸手就是一巴掌。
伴随白竹笙巨大的力道,那位象族兽人发出一声惨叫,叫声之凄惨,让混乱的牢房都寂静了片刻。
“妈的!你们是不是不要命了!再这样闹下去今天放风的时间通通取消!”狱警站在过道中央,对两边牢房后的罪犯怒吼,如果刚刚白竹笙出了什么意外,他的饭碗也保不住了。
兵荒马乱的监狱只安静了一瞬间,随后,离那位狱警半米远的墙壁突然猛烈摇晃了一下,轰得破开一个大窟窿!
一位瞎了一只眼的兽人直勾勾盯着白竹笙,赤/裸/裸的眼神像是舌头想要把白竹笙全身上下都舔一遍,要不是脖颈、双手双脚、腰上的锁链囚禁住这个犯人,恐怕这个犯人现在就会像疯狗一样冲上来。
狱警看到那位独眼犯人打破墙壁后,气急败坏地启动电击惩罚,“破坏公物,你他妈是不是太久没关禁闭了!”
电流从锁链处蹿出,席卷这个独眼犯人的全身,可是他完好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白竹笙。
“独眼,好看吗!”
“靠!妈的独眼那个孙子该不会是看呆了吧!”
“老子几百年没见过雌性了,这个雌性长什么样啊!独眼快告诉兄弟们一声!”
监狱里关着的这帮犯人根本没有接触外界的机会,所以他们无法通过直播认识白竹笙,即使从来都没有听过白竹笙,可雄性兽人对雌性的判断感觉不会出错,他们只要闻一下白竹笙的味道,就能猜到这一定是一位很好看的雌性。
独眼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从未想过,会……这么好看。
好看到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入狱,如果不入狱的话,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去看这位雌性了?
君乾上前一步,挡住了对面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那个独眼的犯人暴躁地扭动脖子,想要看到君乾身后的白竹笙,然而当看到君乾的脸时,他瞪大眼睛,脸色煞白,似乎十分害怕,连双腿都在微微颤抖,“$……你是$……”
“$”这个代号一出现,好像就按下了一个静音键,让原本闹哄哄的监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和很少接触甚至从未听闻赏金猎人“$”名头的普通群众不同,这座监狱里关着的兽人没有一个是没听过大名鼎鼎的“$”。
因为知道,所以害怕。
【大家安静,都是炎黄子孙,给我炎黄一个面子.jpg】
熊猫头摆出暂停的手势,嚣张道。
君乾连余光都没有给那位独眼犯人,他的手掌放在白竹笙的后背上,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走到白竹笙身旁,死寂的过道上清晰地回响起他们的脚步声。
即使在监狱,犯人也分为三六九等,像是佘璨这种身份的犯人,能够住在独卫独浴单人间。
白竹笙在过道的尽头,看到了银灰色房门紧闭的小房间,门上还有一个门铃。
狱警按了按门铃,声音生硬道:“佘璨,你想见的
人来了。”
银灰色的房门无声打开,一只戴着金色权戒的手探了出来,指尖勾着一个做工精美的小荷包。
这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优雅地打开荷包,两指捏着一片做工精美的金竹叶,彬彬有礼地放在狱警的掌心,“多谢。”沙哑又慵懒的声音流淌出来,让狱警僵硬的表情也柔和不少。
这片金竹叶的价值不仅是它本身的价值,拿着这片金竹叶去佘家,可以兑现一个不要太过分的愿望。
狱警将这片金竹叶小心翼翼放入自己的口袋里,后退了几步,和白竹笙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不进来坐坐吗?”佘璨没骨头似的靠着门,灿烂的金色大波浪垂在两肩,血红色的双眸充斥着血丝,犹如血缠玛瑙,他静静地看着白竹笙,即使站在监狱中,周身依然环绕着奢靡傲慢的气质。
白竹笙摇了摇头,“你有什么想说的,在这里就可以说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荷包,荷包里的金叶子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佘璨轻声道。
白竹笙知道佘璨这句话的意思,佘璨一直在找副作用状态下才会出现的他。
“我画了很多你的画,可是怎么也画不出你。”
“兽形的你,人形的你,我都画了。”
“可我没想到,你们是同一个人。”金色的眼睫微垂,他出神一般望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向白竹笙。
在白竹笙的记忆里,佘璨看起来总是很不靠谱的,放荡又轻佻,所以当这张脸做出此刻沉稳的表情时,一时间白竹笙竟然有些认不出来。
“一片金竹叶,一个愿望。”他解开荷包,修长苍白的手指捏住荷包抖了两下,精致的金竹叶洒落一地。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犹如涂抹了鲜血的薄唇张了张,近乎祈求的语气:“所以,把你给我好不好?”他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求过什么人,可是在现在,佘璨却对白竹笙低下了头。
如瀑一般的金发披洒在他的两肩,金叶子堆积在他的脚下,华美耀眼的金色很适合佘璨,可是低头这个动作却不适合他。
白竹笙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记忆里的佘璨是傲慢的,傲慢到像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总是站在璀璨金色中,犹如执掌权柄的帝王,不过那是一位昏庸无道、纸醉金迷、凶狠残暴的昏君。
这样的人突然要跪下来时,会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除了不真实之外,白竹笙也没有别的感觉了,他不喜欢佘璨,从始至终都不喜欢。
后来佘璨又伤害了君乾,这让白竹笙更加讨厌佘璨了,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做事的时候不会留任何余地,所以也不会给佘璨留一点希望。
在那双红玛瑙一样的血眸注视下,白竹笙摇摇头,“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些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
“你讨厌我。”
“有多讨厌我?”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白竹笙听到佘璨一连串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直接转过身,在他转身时,后颈上的牙印就暴露在佘璨的眼下。
红色的牙印在那块雪白的皮肤上分外抢眼,那么深的牙印,几乎要刺痛佘璨的心。
血红色的眼眸猛然浮现出细长的竖瞳,漆黑色的兽纹像是活物一般抖动,好似一条条细小的幼蟒,随时都要破体而出,尖锐的蛇牙暴涨出来,刺破红色的唇,阴冷暴戾的目光落在君乾的身上,佘璨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你怎么敢?!”
君乾挡住白竹笙,黑眸冷淡地望着眼前濒临失控的佘璨。
“你又怎么敢?!”君乾突然开口,声音盖过了佘璨的质问声,黑眸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一般落在佘璨隐蔽的脚铐上,“你怎么敢说出那些话?”
“他想要的,你给不了。”
“不,你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佘璨的眼神唰得一下变得颓败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后低下了头。
当君乾转身离开时,佘璨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铐。
他的指尖勾着荷包,余光扫到轻飘飘的荷包里还残留着一片金叶子没倒出来,佘璨望着那片金叶子,勾着唇角嗤笑了一下。
笑得莫名其妙。
金发红眸的兽人伸出手捏住这片金叶子,将金叶子放到双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像在看着什么珍贵的宝物,然后他突然松了手。
这片金叶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似一曲乐章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