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你跪本宫也无用。”
裴子玄给了辛嬷嬷一个让她起来的眼神。
这个消息对于辛嬷嬷来说过于具有震撼性,让她在一瞬间之内没有办法完全消化。
“我们家主子,知道这件事情吗?”
裴子玄目光流转,淡淡瞥了她一眼,之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辛嬷嬷又一次愣住了,一双被年岁浸染的双眸里带着苦涩,她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对太子爷的意思。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郡主殿下竟然对太子爷如此情谊深切。
裴子玄自然是知道辛嬷嬷的疑问,便也没有等她说出口,直接说了出来。
“你家主子说了,甘愿与本宫,生死共命。”
这是辛嬷嬷最为害怕的事情,她一瞬间抬起了头来,直视着面前的裴子玄,似乎是想确认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仔细想了想,裴子玄话语气定神闲,面目表情也与以往没有任何差别,而且,他堂堂一个太子爷,怎么也不会与一个下人撒谎。
辛嬷嬷的心重重地漏了一拍。
悠宁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了解她的性格与品行,虽然说一直是个柔弱,养得精细的,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担不起来一点点事。
而实际上,最能忍受痛苦的,最认死理最犟的也是她。
如今悠宁若是真的说了愿意与太子爷生死与共。
那怕是这句话,真的会在不久后应验。
辛嬷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带着恐慌,抬起一双眸。
“老奴斗胆问一句,不知道此事,太子爷是如何看待的,又打算怎么做?”
裴子玄的耐心已经一点点地被磨掉,他狼牙舔了下唇。
本就内心饱受煎熬,又有一个个的人来做所谓的提点与警示,别人究竟算的上自己感情上的什么东西?
他心中的不耐愈演愈烈,垂眸带着几分恹。
“本宫的事,你有何权过问,还不退下,滚回去照顾你们家主子?”
辛嬷嬷的身子重重一颤,她真的是因为自家主子的事,着急上了头,变得口不择言了起来,竟然忘记了面前这位爷,是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主儿。
她没再去看裴子玄那带着寒意的目光,重重地行了一礼。
“老奴多嘴,老奴该死,老奴告退。”
辛嬷嬷一步一步向后面退过去,回到了悠宁的房间。
许是过于困倦,悠宁已经在榻上睡得香甜,辛嬷嬷朝前面走了几步,坐在悠宁的榻边,眼中满是爱怜与忧愁。
辛嬷嬷把手抚上悠宁的额头,今日风寒重,悠宁身子又薄,她很怕她受了寒。
不过,还好,温度正常。
辛嬷嬷重新拾起自己的步子,走回到罗汉床的边上,虽然一身的乏累,但已然是睡不着了。
裴子玄刚才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耳边。
辛嬷嬷在心里打着算盘,介于太子爷的话,大致可以推测出,上一次他对于悠宁的避而不见,是因为内心在闪躲,也就是不想拖悠宁与他一起死,这自然是个懂事的作风。
可是,他既然这么做了,就该这么做下去,若他真的能如此,辛嬷嬷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死后也养着他的牌位,替他念佛吃斋,洗去一身血腥,然后让他得以重新投胎转世,做个好人。
但是今日,她看见太子爷牵着自家主子的手,这证明了什么?想必一定是太子爷管不住心里的**和贪念,甚至已经不在乎了郡主的生死。
对,也就是因为这个,刚才她反问他是怎么想得的时候,太子爷才会让她滚出去,想必,就是恼羞成怒吧。
辛嬷嬷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眼中因为过于激动而蒙上些许泪。
“主子,老奴一定不会让你做傻事的,你还有大好年华,何必陪着一个恶鬼去死?”
辛嬷嬷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在心底盘算着过几日见到陈皇以后,该如何说近日发生的事情。
她绝对不能让自家主子,再这样陷进去,她能做的,就是让主子,立刻马上及时止损。
感情这个东西,郡主还年轻,人生第一次,谁都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际遇产生感情。
但是,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会得到祝福,这种生死相隔,就是孽缘,孽缘天注定。
人必然是斗不过天的,她绝对不能让自家主子成为一段感情的牺牲品,悠宁才多大?仅仅十五岁而已,刚刚及笄,花一般的美好年龄,甚至还未完全绽放。
绝对不能因为裴子玄而凋谢。
辛嬷嬷虽然说一直在悠宁身边服侍着,但不管怎么算还是一介女官,既然可以到达女官的地位,那心智与手腕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这皇宫可是虎狼之地,辛嬷嬷的能力可想而知。
她暗里盘算着,把这次新皇登基,先皇驾崩的怪事,在脑袋里面一遍遍捋着。
先皇并没有任何隐疾,突然驾崩,事出无极必有妖。
不管是不是新皇杀的先皇,他为了堵人口舌,便注定要尽孝,尽孝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遵循先皇的遗志,把他未完成的遗愿完成。
这其中,必然就有悠宁与陈皇的婚事。
裴国先皇新丧,此时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也是所谓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之时,此刻与陈国联姻,对裴国,百利而无一弊。
这婚事只要定下来,悠宁这边她辛嬷嬷好言相劝,过后再结了婚,日子过得久了,感情自然便在了。
而且当时自家主子并没有拒绝和陈皇的婚事,便也能证明悠宁对陈皇并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如此,事情便也好办多了。
辛嬷嬷就这样坐在罗汉床上,一条腿放在榻上,一遍又一遍地思量着,直到天亮。
翌日清晨,新君第一次早朝,尤为重要,成为新君,得到传国印玺,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要看能不能镇压得住朝臣,所以这第一仗,必须要打好。
不过还好,有迟元在新君裴子然的身边,所以这第一次早朝进行的还算顺利。
至少,这皇位是暂时稳住了。
裴子玄虽然长期在江湖上飘摇,但朝中的势力还是有一定的基础,此时这股势力,加上半壁江山右相迟昭,全部站在新君这边,就算是有意见的大臣,也在暗里重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一个早朝,每一个人都是心怀鬼胎,各自为自己的未来做出谋划。
其中,当然也包括苏问暖的祖父,当朝元老级人物,左相。他昨夜里连夜去了金府,本意是想去通禀金知若,做好嫁人的准备。
他本还以为小姑娘或许会不愿意,却没想到,金知若才是通透的那个。
按照昨日夜里的说法,只要今日新君不是裴子荣,她便要早些嫁过去,带着金府,左相府的势力,助裴子荣一臂之力。
故,今日朝上,左相没有发言,其实内里是在筹谋着更阴狠毒辣的决定。
蛰伏,便是如此,他现在装作心平气和,为的,就是和裴子荣联手,给新君裴子然以致命一击,且必须一招毙命,届时皇位流转,皇上是他左相一手扶起来的,皇后又是自家曾孙,那他的权利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左相在暗地里,勾着一双绿豆眼,打探着皇位上的新君,面容中露出阴邪。
下朝后,迟昭和新皇到了御书房议事。
空档时,放了只信鸽给裴子玄。
这一场腥风血雨,算是短暂地压下去了风头。
即便一切还没有结束,但也可微微地缓一口气。
千里之外,裴子玄在自己房间里彻夜无眠。
另一边,悠宁许是因为过于兴奋,所以没睡多久,便再次醒了过来。
她看着辛嬷嬷的双眸,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还说不出来缘由。
以为是嬷嬷心情不好,宽慰了两句,便叫冬月给自己梳洗打扮。
辛嬷嬷瞧了眼早上匆匆回来,然后有些畏手畏脚的冬月,说了句。
“怎么,这是要嫁人了,伺候主子还不会了?”
冬月本就是个胆子小的,一下子跪了下来,脸上带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要嫁人了?”
悠宁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又瞧了瞧冬月,仔细想了想一些事情,突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唔……是,时典?”
缓了缓,悠宁又说了一句。
“时典是个不错的,冬月好眼光啊,等我们什么时候不疲于奔波,我便给你写一份赎身契,往后你便也自由了。”
冬月扯了扯辛嬷嬷的裤脚,之后感激涕零地看向悠宁。
辛嬷嬷话语里有些凶巴巴的。
“拉着我做什么,还不去感谢主子。”
她顿了顿。
“你也真是个大胆的,要是碰到个坏人,不肯对你负责,再摊上个没有慈悲心的主子,你此时,便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冬月只比悠宁长个三四岁,几乎也是辛嬷嬷看着长大的,嬷嬷就算是再生气,也是嘴上说一说,心里还是为她能嫁人而感到高兴的。
毕竟像她这种女官,只能一辈子独守空房,孤独终老。
悠宁站起身,捏了下冬月的脸。
“是好事,哭做什么?”
“可是冬月以后就不能一直伺候主子了……”
冬月一张脸哭得红扑扑的,悠宁轻轻笑了下,然后柔声说道。
“真傻,你嫁的是时典,以后依旧能经常见的。”
悠宁在脑海里略微幻想着,以后她与太子爷在一处,冬月与时典在一处的样子,然后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
“好了,不与你们说了,我要下去一趟。”
悠宁随手带上了斗笠的面纱,轻快着步子走下楼去,她昨日里睡之前吃了一块糕,特别好吃。
她想再去找小二买几块,带给裴子玄一起吃。
如果他不喜欢吃……
那就。
塞进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