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宁的神色略微闪了闪,她心中有话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眼前口口声声说要带她走的,是老师,而屡次三番救她的,也是老师,她在心里问着自己,到底想不想离开裴国。答案,是肯定的。
她自幼生在皇宫里,没有受过爹娘的疼爱,虽说贵为郡主,又深得帝后骄纵,而实际上得到的关怀又能有多少?悠宁向往外面的天地,向往有人能真心对她好,不是浮于表面,也不是由于任何的身份和地位。
自从笙河来到了她的身边,悠宁觉得离开皇宫的梦想离她一步一步的近了,如今,这样一个明晃晃的人,站在她的面前,说要带她离开,护她一生安稳自由,对于悠宁,这是多大的奢望,这甚至是她活到现在的所有追求,她怎么会说不愿就不愿?
可是,眼前,太子爷于她同样恩重如山,屡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多次的教导,裴子玄让她在这浮萍般飘摇的生活中感受到了一丝丝的踏实和温暖,悠宁,永远都不敢忘,何况,裴子玄命不久矣,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笙河一走了之。
若真的那样,她会永生唾弃她的自私。悠宁的眉间皱了皱,一张粉唇不自觉地嘟了嘟,略显出几分娇憨的愁苦。
笙河一点点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听着她未竟的那段话,一双眸略微暗了暗,“他的丫头,他竟要抓不住了吗?”笙河如是想。他的拳头在暗处攥了攥,“绝对不会。”他心中的声音叫嚣着。在过去相处的时间里,他深深明白悠宁有多厌倦皇宫里的生活,而如今她的迟疑,必定有原因。
“丫头,若真的有什么难处,和老师说,老师一定都会帮你解决,且为师会带你正大光明地走出裴国,之后坦坦荡荡过你想过的人生。”
笙河的话,句句戳中悠宁的心窝。
她抬起双眸,一双鹿儿般好看的眼眸似乎闪烁着些许泪光,悠宁氤氲着满眼的雾气。
“老师,宁儿在裴国还有未了的心愿,宁儿欠了一个人,很大的人情,他或许不久于人世,我,我想在他的身边,报答他,直到他离开的那天。”
悠宁的声音一如原来一般软糯,又因为哭腔儿而愈发显现出几分绵软,她的话语直直地击到笙河的心里,他一双眸闪了闪,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宫里,将死之人,难不成是……
“丫头要报恩之人,可是裴祭?”
悠宁怔了怔,当时笙河在她身边当她的老师的时候,太子爷并未在朝中,他究竟是如何知道太子爷的,又怎会知道他生病的事情,悠宁的眸对上笙河的一双眼,目光里带着疑惑。
“老师怎会……”
笙河站在悠宁的面前,她的额顶掩掩到他的脖颈,悠宁的下巴生得极为小巧精致,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更是撩到他的心坎上,只觉是酥酥麻麻,甚至还隐隐有些发酸,笙河看着面前许久未曾见过的娇颜,心口莫名有些许钝痛。如今,是该摊牌的时候了,虽说明日晚宴之后,该知晓的事情自该知晓,但他还是想亲口告诉她。
“宁儿,为师,有些话想与你。”
笙河的声音醇醇的,像是初春,一汪淙淙的溪流缓缓地划过山间,最后落在一处还未化开的雪上,带着温暖又温柔的余音。
悠宁一双眸看向笙河。
“老师请讲。”
笙河看着面前已经出落成天仙模样一般的人儿,眸色闪了闪。
“丫头可知近日陈国皇帝将要前来裴国?”
悠宁点了点头,冬月一直是个古灵精怪,消息灵通的,这事,悠宁上个时辰在她口里听说了。
笙河见她知晓此事,稳了一口气。
“丫头可知,陈国皇帝刚刚登基不久,素常喜穿红衣,且一直以玉白色的面具示人,陈国上下从未有人知晓他的面貌?”
笙河的声音不急不缓,一点一点地砸到悠宁的心尖上,每一句话,都让她心头微微发麻,且觉得震惊不已,在他的言语中,悠宁似乎听出了端倪,那端倪,她从来都没敢想过。悠宁掩掩吞了下口水,一双好看的眸,睁得更大了几分。
“而他的面容,你,几年前,便见过了,他还许诺,要带你离开这牢笼,如今,他来诺现承诺了。”
笙河的目光温柔又专注,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把他的所有心思全部都告诉了悠宁,悠宁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面前的人,突然从她的老师,变成了九五之尊的帝王,这事,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接受的。
“老师,老师,你,你竟是陛下?大陈的皇帝?”
悠宁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相信,她和笙河四目相对着,似乎是想通过目光来得到他的进一步答案。
笙河站在她的对面,静静地听着她把想问的话问完,然后略微顿了顿。
“本君是陈国的皇帝,但,也永远是宁儿的老师。”
他的目光坚定,且掷地有声。
悠宁在这巨大的冲击下,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呼吸了几个数的时间,她想着,这是不是都是一场梦,然后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然是躺在沐清宫的软塌上,这一切本就是不真实的?
悠宁稳了稳心神,做着如此的假设,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笙河依旧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坚定而执着。
“丫头,为师没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你了,明日,是裴国皇帝为为师设宴,目的,是选一名女子,嫁与为师,为师无意迎娶他人,只愿借此次机会,把你迎出裴国,明日,你且管应下来,至于裴祭的最后一程,你愿意在宫里照顾他,为师,可以等你,待他归去以后,再接你回陈国,你看,如此可好?”
笙河的话让她无法拒绝,悠宁看着他的脸,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叫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她对着笙河略微点了点头。
终于看到了悠宁肯定的态度,笙河一双星眸绽放出了些许光华,他对着面前的悠宁,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一言为定,如此,为师便先行离去了,明日晚宴,再见。”
笙河拿起刚才被悠宁摘掉的面具,带回在脸上,本是温润的脸重新变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他最后看了悠宁一眼,之后伸出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最后一滴未干的泪。
“明天见,丫头。”
悠宁依旧有几分没有缓过来,略有些迟缓的伸出手。
“明天见。”
她这句话过后,笙河转身踩进了夜色,瞬间,消失到不见。
看着窗外的月光,悠宁似乎是又想到了些什么,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急急地追出门外,冷风激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守夜的辛嬷嬷见着悠宁跑了出去,心头一惊,赶紧拿了件狐裘就跟了上去。
悠宁在黑暗里四下看着,没有看到笙河,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人影,躺在院子的角落里。
“嬷嬷,那是不是有个人?”
悠宁的手向着院子的角落里指过去,那里有一团影子,黑乎乎的,让人分不出是什么。
辛嬷嬷赶紧把狐裘盖到悠宁的身上。
“主子,天这么冷,快穿上!”
见着悠宁盖得严严实实的,她一颗心放了下来,朝着悠宁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听到了悠宁的惊呼。
“时岳!是时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