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骨看着裴子玄的方向,没有再言语,诚然,裴祭说得是对的,不过,他念着那身影,依旧是觉得熟悉,想说出来是谁,却又不是很容易。
夜色很静,屋内的磨墨声又响了。
沐清宫。
悠宁许久没有躺在沐清宫的软榻上了,如今躺上去,倒还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已沐浴好了身子,肌肤上略带着些许暗暗的香味,饶是她自己,也是觉得好闻的。
念起来好闻,悠宁想起来那日太子爷给的一个香囊,她眉间轻轻蹙了蹙,从榻上撑起身子,略微慢着步子去翻找着那一包香囊。
今天许是太累了,悠宁恹得不想吃东西,步子有点虚浮,人也不大清醒,她隐隐在一处蹲了下来,却没找到,再站起来时,只是觉得整个人眼前一黑,藕臂惯性向前伸过去,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惜前面什么都没有,她素白的手在抓住空气的同时,整个人也向后面栽倒过去。
此时已经是夜了,悠宁不喜眠时屋内有人,故冬月和辛嬷嬷都在外室候着,悠宁心跳地飞快,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着剧痛地来临。
“唔……”
随着一声呜咽,悠宁害怕到了极点,她的脖子向前面缩了缩,眉也蹙了起来,睫毛不停颤抖着,不过,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悠宁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时岳?”
她缓缓睁开眼,以为是时岳又来救她了,悠宁眼角略微带了些潮湿,她眸光向前面看过去,却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时岳。
而是一道红衣身影,且面上还带着面具,悠宁的心猛得颤了一下,竟是陌生人……难道?难道是刺客?
她的腿微微有些发软,一双鹿儿般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但视线却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着。
“你,你是谁……”
那人瞬间把悠宁揽在怀里。
“丫头,区区一年不见,怎就不认得老师了?”
男人温柔嗓音竟似乎带了许哀伤
悠宁的身子有些僵硬,她被男人揽在怀里,不敢动弹丝毫,他温润的嗓音在她耳畔缠绵,那股熟悉的感觉钻进她的心窝。
丫头?他叫她丫头……
难道,难道是……
悠宁眼上的湿润已然是止不住。
“老师?真的是你吗?老师……”
她掩掩挣脱开笙河的怀抱,面前的他带着玉白色的面具,已然是看不到容颜,悠宁微微扬起脖子,对上他的一双眸,那双眸,她永远记得。
一瞬间,悠宁的眼泪珠子一样地向地上滚落。
“傻丫头,老师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笙河往前面走了一步,像过去一样用指尖擦着悠宁脸上的泪水,然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乖,听话。”
笙河面具下的脸上,带着笑意,那是一种只属于悠宁的温柔。
笙河是陈国先帝在外面的留情种,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各国漂泊,并非在皇宫中长大,两年前,悠宁尚且没有及笄,却依然出落成一个娇柔的模样,正是好光景,却不幸染了一种病,不会伤及性命,但这病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因此,她便没有办法和皇子皇女们一起入塾。
皇帝下令为悠宁寻一个教书先生,笙河当时恰逢在裴国,他一直是个有狼子野心的,他母亲受过的苦,他都看在眼里,他既然是皇子,自然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夺回来,如此想着,为了了解更多的一些皇家礼仪和皇家秘闻,笙河通过重重选拔,成了悠宁的教书先生。
他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她半靠在美人榻上,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着,许是在浅眠,她几缕碎发飘在额前,却未扰乱精致的面容,而更显得娇憨了几分。
从未知晓何为动心的笙河,从那一瞬间,心里染上了些莫名的滋味。
那些缱绻光景,他们终日里都在一起,悠宁的病好了以后,按理说笙河便要离开,但悠宁一直都很厌烦和皇子皇女们一起上塾,又觉得笙河与她同处让她很欢喜,故一直把笙河留在了宫里,时光白驹过隙,这样一来,便是两年多。
悠宁的眉眼,在一寸寸的光阴中,乱了笙河的心,再未平稳。
陈国内乱,笙河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请辞回国,临行时,悠宁的每一滴泪他都记得,待他登上皇位,他定会回来,亲自为她擦干每一滴。
今日,笙河重新站在了悠宁的面前,他当年许下的诺言,现在来还了。
沐清宫里常年和清净,悠宁厌闹,如今这夜里,更是显得冷清了几分。
悠宁看着眼前的笙河。
“老师作何一直带着面具。”
“等你来摘。”
她微微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笙河的意思。
他的声音里窝着笑意。
“来。”
悠宁抬起手,轻轻地把笙河的面具取了下来,他那一张温润的脸,重新回到了悠宁的眼前,笙河的眸有些许深邃,里面似乎盛着一片颜色极深的海,而海上,是漫天的星子,轻柔闪烁。
他看起来总是很温柔,和几年前没有差别。
“老师怎会夜里突然来此?”
悠宁醒过神来,问着缘由。
见着笙河没有搭话。
“老师可是办完了事情,重新回来了?”
悠宁再次轻轻地问着,她抬起一双眸看着面前的笙河,目光赤诚。
笙河与她四目相对着,微微抿了下唇。
“为师这次来,是要接你走的,丫头,你可愿意和老师一同离开,到陈国去。”
听到这话,悠宁一下子怔住了,她过去小的时候,经常央着笙河,让他讲一讲他游历四海的故事,每次一讲,就会是整整一下午,甚至,会讲到悠宁倦到靠在他的肩膀,昏昏入睡。
她过去最想的就是能离开皇宫,自由自在地活着,而现在这个机会到了她面前,她竟然有些许迟疑了。
悠宁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丫头,为师知道,现在说此事会有些突然,不过,考虑的时间不多,若你与为师一同去了陈国,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丫头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悠宁的眸子不停地闪烁着,她脑海里止不住地蹦出裴子玄的身影,他救她的样子,他焚香的样子,他煮茶剪烛花的样子,一寸寸,缠绕进悠宁的脑海里。
“老师,宁儿,宁儿现在还不能走。”
“现在还不能?意思可是过段时间可以?”
悠宁不想冷了笙河的心意。
“嗯,许是如此……”
笙河思量着悠宁的话。
“丫头若是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为师都可以帮你。”
悠宁一双眸动了动。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