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
一道男人低沉又有些薄凉的声音在悠宁的耳后响了起来。
迟家的厨子味道好极了,虽说东西做的不如京城菜馆里的精致,但味道好不好和卖相又没什么关系。
迟元说,这个厨子是他哥从家里那边请过来的,不擅长做京菜,做的都是家乡菜,许是悠宁没吃过,所以才觉得这么好吃。
“好吃。”
悠宁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口。
说完以后突然反应过来,那声音,怎么那么像太子爷……
她一双好看的鹿儿眼瞪了下,向左右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在他们的目光中,悠宁确定,后面来的这个人一定就是裴子玄。
她缓缓吸进来一口气。
微微转过头去,然后把下巴扬起来,露出好看的鼻尖,抬起眸看向裴子玄。
“老师……”
她小声从嗓子里窝出来了一句。
裴子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低垂,他的睫毛不算很长,但是很密,在这个角度,悠宁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双睫翕忽。
“老师的睫毛真好看。”
悠宁现在一见到裴子玄就不自觉地冒出一连串的恭维奉承。
当她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甚至刚走过来的迟昭也身形顿了顿。
“太子爷……”
其余三个人站起身来向裴子玄行礼。
可他却一直盯着悠宁,看着她最近一直不老实的朱唇。
“你给本宫安分点。”
他淡淡吐出来这样一句话,双眼眯了下,看向悠宁。
“好的!”
悠宁脸上带着笑,回答道。
“老师请落座。”
裴子玄没有回话,坐在她身边小厮刚刚拿上来的椅子上。
迟昭坐在了他的对面,他弟弟和游浩言中间的位置上。
裴子玄来了以后,本来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话题在一瞬间终止了,谁也没能开口寻个话来讲。
倒是迟昭先开口了。
“吃啊,怎么不吃了。”
有了这话,其他的人慢慢地拿起筷子,然后细嚼慢咽着,生怕筷子和碗发出敲击声来。
见到气氛变得如此,悠宁自觉不知所措,双手在桌子下面搅了搅,然后拿起一枚虾,剥了出来,放到裴子玄的碗里。
“老师,吃虾。”
裴子玄眉尖挑了半分,看向她。
然后夹起虾,放到了嘴里。
他的吃相一如既往的好看。
“怎么样?”
悠宁觉得这整桌子菜都很好吃,在这其中,这个虾是最好吃的一道。
裴子玄没直接回答,反问了她一句。
“你觉得呢?”
她点了点头。
“好吃的呀,很好吃!”
裴子玄嘴角抿起一丝他人无法察觉的笑,带着些许嘲意,与她对视着。
“那便好吃。”
将虾子完全咽下去以后,裴子玄自顾擦了擦手。
“本宫先回了,你也早点。”
说完这话,他也没等悠宁回答,便走了。
迟昭放下手中的碗筷,跟了上去。
“阁主这便走了?”
“嗯。”
迟昭略微点了点头。
“恭送。”
裴子玄拂了下手,很快便没了身影。
当迟昭再次回过头去的时候,时岳站在了不远处。
“好久不见。”
一道女声好听又清冷的声音。
迟昭唇角抿起一丝笑意,一双过于稳重的眼也荡起些波纹。
“好久不见。”
接下来是两个人鼻尖轻哼出的笑意。
迟昭和裴子玄走了以后,整个餐桌依旧略微陷于低气压之中。
直到悠宁轻轻咳了一声。
然后金知容在旁边知趣地笑了下。
“我也觉得这虾挺好吃的。”
迟元也借着这句话闹了句玩笑。
整个桌上就只剩下了游浩言一个人,依旧冷着脸色,一言不发。
虽然现在事态发展成了如此状况,他与裴子玄已然是仇敌,但游浩言喜欢悠宁还是不变的,即使没有原来那般纯粹。
可他本来以为她在那个恶鬼身边是身不由己的。
可悠宁刚才对裴子玄的笑,又要怎么算呢?
游浩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扎了一样疼。
思虑了会儿。
游浩言抬起头。
“悠宁妹妹竟和太子爷那般交好?”
这句话一说出来,给刚热络起来的空气,直接泼了一盆冷到极点的冰水。
悠宁眨了眨眼睛,咽下去刚刚才吃到嘴里的果子。
“宁儿不知浩言哥哥所谓的交好,指的是什么?”
游浩言张了张嘴,想问出来的话,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悠宁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接了句。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宁儿认识的太子爷,和大家眼里认识的,并不一样。”
她看向游浩言,说出的每个字都发自真心。
金知容一直是个好眼色的。
她捏起了一小块果子,在两指之间揉出果浆,然后朝着悠宁的脸上抹去。
悠宁一下子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来。
“你干什么?”
她也捏出果浆朝着金知容的脸上抹过去,金知容作势躲在迟元的身后,不停地向悠宁脸上抹着果浆,她一边笑一边朝着游浩言说。
“游公子还不来帮帮悠宁妹妹!”
游浩言神色顿了顿,放下了刚才的那些想法,裴子玄是裴子玄,悠宁是悠宁,不管他们两个什么关系,不管悠宁是怎么想的,他都不能把悠宁妹妹和那个恶鬼混为一谈。
他要得到的,是悠宁。
要毁掉的,是裴子玄。
游浩言在心里像念咒一样地反复告诫着自己,然后笑了笑。
伸手也捏了些果浆,挡在悠宁的身前,伸手抹到了迟元的脸上。
这下,一方小凉亭里面,变得热闹非凡,所有人的欢笑嬉闹声,甚至能冲上云端。
金府。
金知若的伤势基本上已经好了,身体已无大碍,吃的东西也从流食,变成了一些清淡菜品,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今天的晚膳,苏问暖没有和金易考一起用,而是来了金知若的房里,陪她这个女儿一起用膳。
一边吃,还一边愁眉不展的。
“若儿,你觉得太医院院正家的公子寿访安怎么样?”
金知若本来一口冬瓜排骨汤送到嘴里,还没咽好,便被这句话惊得抬起了头。
今日越姑姑来的时候,她在睡觉,不知道这事。
金知若思虑了几分。
“母亲,女儿说的,想做最尊贵的人,从来不是儿戏。”
苏问暖叹了一口气。
“若儿,母亲只是觉得你如果嫁到寿家,会过得好一些。”
金知容看向苏问暖,目光坚定。
苏问暖看着她的女儿,没有再说些什么。
“用膳吧,多说无益。”
然后她自顾向嘴里用着东西,味同嚼蜡。
整顿膳用完,苏问暖很是倦了,虽然说没有做什么力气活,但是思虑过重很容易让人感觉到乏累。
就在她准备回房去,想要早些歇息的时候。
外面人来报,左相到访。
苏问暖一双秀眉皱起来,在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后悔了,如果她不去找祖父商量这件事的话,她的若儿就能与寿家定亲,然后,一世安稳。
而左相现在的到来,只是印证了一个事情,就是金知若,和她一样,成了左相手里的一枚棋子。
苏问暖缓慢地站起身来,步子显得很是虚浮,一只手有些无力地扶着椅子边。
“去,请进来。”
“是。”
下人去请左相了。
“扶柳,你给二小姐穿戴好,准备一会见贵客。”
说完,苏问暖向会客堂走去。
到了的时候,只见到左相和金易考已经在堂上说话了。
左相坐在主位上,金易考坐客位,顺带着,苏问暖也坐在了金易考旁边的位置上。
“不知左相此时到访,是有何要事?”
的确,现在窗外天都黑了,若不是什么大事,他怎么会亲自前来?
苏问暖心知肚明,却只是垂下眉,没有说话。
“金举(金易考字举)啊,本相今日,是给你报喜来了。”
左相一双眼中闪着精光。
金易考看了看苏问暖,在她假装不解的眼神中再次看向左相。
“不知左相大人,说得是何喜啊?”
“人到中年,喜事,自然是儿女之事啊,今日,本相,是来给若儿,说亲的。”
金易考愣了下。
“给若儿说亲?可若儿还有些时日才能及笄啊。”
左相不满地皱了下眉。
金易考看到他这个动作后,一下子没了言语。
“好婚不看早晚,你可知是谁要娶若儿?”
金易考顺着话继续问。
“是谁?”
左相闷哼了声。
“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嫡子,荣王殿下。这若儿要是嫁过去,那可就是正皇妃的命,你金易考啊,就不止一个郡主的高枝,可以攀了。”
左相声音慢慢悠悠的,带着些阴阳怪气。
他对金易考一向没什么好眼色,若不是他生了个争气的女儿裴悠宁,左相怎么会把自己的孙女许给他当二房?
金易考听着左相说得话,想了想。
“可是今日,寿家的主母也来了,也是说想见见若儿。”
左相一双精明的眼动了动,脸上倒是涌起了一丝笑。
他看向苏问暖。
“可是见了?”
苏问暖神色略带惊慌,但是不动声色的掩了下去。
“若儿最近身子虚,那时候在睡觉,并未相见。”
左相侧着点了下头。
“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嫁到皇家好,还是嫁到四品官家里好,不用本相说吧?”
“若儿愿嫁给荣王。”
这时候金知若的声音传了来,一个身披半绒袍带着几分俏丽的少女走进了会客堂,简单的几个字掷地有声。
苏问暖把头撇到一边去,没有看她。
金易考整个人也是一愣。
“谁叫你出来的,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话的份。”
金易考少见地训斥了金知若。
他虽然是个窝囊废,但还是看得清是非的,这么多年,他虽然位居三品,受人尊敬。但是每次悠宁回府省亲,他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如果能重来一次,他宁可不要这个官位,也想让悠宁在家里长大。
可是一切都物是人非,他不想他的第二个孩子,再次跟皇家搭上关系。
“好,若儿,不愧有我苏家的血脉。”
左相笑得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亓院。
裴子玄坐在房间里,一下又一下地剪着烛花,
门外一直都没有马车回来的声音。
他朝着风里送了一句。
“时岳,郡主在干什么?”
时岳正在和迟昭聊天。
她愣了下,看向凉亭,回了句。
“笑。”
裴子玄听到这声回复,狼牙舔了下唇。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