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公子,不如我们谈桩买卖?”
游浩言的脚步顿了顿,他听出来金知容这句话里有些其他意思,转过身。
他一身素白的衣袍在阳光下略微折射着光,但脸色却远远没有阳光看起来温暖。
“不知金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买卖?”
游浩言略微眯了下眼睛,看向眼前面容与悠宁有几分相似的金知容。
“感情上互利双赢的买卖。”
金知容脸上略微带着些笑意,眼中涌上些许狡黠。她在试探,在试探游浩言有没有听懂,在试探游浩言有没有意图。
如果他会继续回答她的话,那这事基本上有戏。
游浩言顿了几息,然后轻咳了一声,压低了音量,本就好看的唇角带起一丝笑意。
“不如金大小姐再说的仔细一点?”
听到他这话,金知容脸上笑意更甚,和明白人说话,就是舒服很多。
“知容知道游公子一直对悠宁妹妹心有他意,我们彼此知根知底,作为悠宁的姐姐,我自然是愿意妹妹嫁个疼她的好人家,此事,知容定然是愿意为游公子在其中努力的。”
金知容抬眼看向游浩言,想看出他表情中的蛛丝马迹。
游浩言略微顿了顿,然后点了下头,看起来是在等着金知容的下文。
她唇角挑了挑,脸上的笑意显得自信了许多。
“交换条件就是,迟元。”
和明白人说话一向不需要太多,迟元两个字足以。
说完以后,金知容看向游浩言,等待着他的回复,十拿九稳,她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
游浩言在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两人四目相对,好像是在交换些什么。
“成交。”
游浩言落下两个字。
“恕不远送。”
金知容站在门口,目送游浩言上了马车,眼底尽是笑意。
她看向亓院内悠宁房间的方向,眸色一点点的变冷,作为一个从小便委曲求全,在勾心斗角中成长起来的人来说,她怎么会不知道,在有人命的关系上,游浩言为什么依旧还对裴悠宁如此好。
她心里万分清楚,这只不过是太师府对付裴子玄的计策罢了。
但是,她依然如此选择。
今天这件事情过了,金知容就算是彻底站在了悠宁的对立面,但是她不后悔。从一出生,她裴悠宁就是郡主,就受尽了宠爱,享尽了荣华富贵。
而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裴悠宁就算嫁给了游浩言,依然有着皇家的庇护,可以活得自在滋润。可是她金知容,若是不能嫁给一个好人家,一辈子,都会如此窝窝囊囊的活下去。
她凭什么?
金知容眼底的温度彻底冷淡了下去。
迟元,是她唯一的选择,在和迟元同等地位以及前程似锦的公子爷中,只有他一人出身不高,家中主母又不会计较儿媳的出身地位,她,决不能舍弃掉这次机会。
“你,进去告诉一声,本小姐有些累了,要先回府,明日,我再来看郡主。”
金知容拂了下手中的帕子,对着看门的小厮说着。
“是。”
看着小厮向房间内走去的身影,她嘴角勾起一丝笑,转身离去。
亓院。
得了小厮通禀的悠宁点了点头,在美人榻上靠着了。
裴子玄依然在四老爷房里,和他谈着些什么。
“裴祭,老夫跟你说认真的,你真看上那丫头了?”
四老爷少见的没叫他小兔崽子。
裴子玄把刚才放在药枕上的手腕收了回去,搭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转了转。
然后抬起一双桃花眼,看向四老爷。
没搭腔。
四老爷坐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看着他。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裴子玄眯了下眼睛。
“那本宫现在说话,就是不默认了?”
四老爷拐棍在地上戳了几下。
“老夫现在没时间和你打这些哑谜。”
他是个急性子,听到裴祭这么说话只是觉得心焦。
四老爷拍了下桌子,啪的一声。
“快点说。”
裴子玄被他一声敲击震得皱了下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四老爷这个人总是这么聒噪。
“说什么啊?”
“说你是不是有意思啊。”
四老爷语速快得惊人。
“没有啊。”
裴子玄的声音恹恹的,头轻微向后面仰过去,明明在同一水平线上,他却依旧眯着眼睛看人。
“没有个屁?没有你还拼了命去救她?”
裴子玄冷笑了一下,嘴里哼了声。
“本宫不说话吧,你要本宫说,本宫说了吧,你还说本宫放·屁。本宫还真是不知道是谁在放·屁。”
裴子玄左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微微侧过来身子,半只眼看向四老爷。
四老爷在跟裴子玄说话的时候,多半都会气个半死。
他努力平稳下来心态。
“你这么多年身边有没有女人,老夫比你那皇帝老子都清楚,这个丫头,在你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
他看向裴子玄。
“时间说明得了什么?阎若在本宫身边呆的更久。”
“你少放屁。”
“你也是。”
裴子玄神色更恹了几分,他今日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说一下,心口就疼一下。
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你给老夫站住。”
裴子玄半扭过头。
“还有什么事?”
半分眼裴子玄都懒得看他。
“老夫就是告诉你,别后悔,不是生死,是那丫头。”
听到这话,裴子玄愣了下,倒是转过身来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你觉得,本宫会后悔让她活下去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
谁都没把话放在台面上,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了。
“裴祭,你最好不会。”
“当然。”
裴子玄狼牙舔唇。
又打算起身离开,然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本宫时日不多了,母后的死因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本宫要加快些进度了,给你个心理准备。”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仿佛在说着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嗯,你随意吧。”
裴子玄一直看似肆意,但其实,最是难得肆意。
游家玉庄。
游浩言把尺寸和图纸交给手艺最好的师傅。
“把图纸上面的图案刻在暖玉上。”
他又回忆了下悠宁说的话。
“记得,要小小的刻。然后快一点,尽快做完。”
“是,少爷。”
游浩言看着那图纸,不知道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金府。
金知若被下人照顾的十分好,加上寿访安的药很有效,用了几副药以后,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苏问暖今日没有在府上,掐着下了朝的时间,金易考回了府,她便带了几个丫鬟,去左相府了。
苏问暖就金知若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金知若的事情,她一定要好好和左相说一说。
左相府会客堂。
屏退左右。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坐在主位上,两鬓虽然有些白,双眼中却写满了老谋深算,左相身材有些发福,却又不至于很是肥胖,他双手搭在椅子的两侧,眉毛微微皱着,右眼轻轻眯了几下,每眯一下,就侧一下头,似乎想到了很多。
苏问暖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所有不明白的地方,一五一十地和左相说了个遍,然后便在一旁等着她祖父的回复。
“这件事情倒不是很难解释,太子爷之所以把茶重新推到若儿的手里,是因为那茶本来就被人下了毒,若儿不过是别人的替死鬼罢了。”
“那究竟是何人下的毒?”
“那就要看看这京城里最近少了谁啊。”
太师的后背向前面倾着,有几分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向苏问暖的方向。
“还没看清楚吗,昨晚茶馆的事情,可是闹到了今天的早朝上,那个茶馆一直养得都是太师府庇护的地头蛇,而太师府,不刚好昨日病死了个大小姐吗。”
太师把话说得慢慢悠悠的。
苏问暖倒是一下子明白了。
“那太子爷就这么杀人,皇帝都不管的吗?”
“太子爷杀人,皇帝什么时候管过?”
“那是为什么啊,祖父。”
“圣意难测啊……”
左相说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对了,问暖啊,你是说若儿想嫁给裴子玄?是为了当皇后?”
苏问暖刚才把话说得极其委婉,现在被左相一针见血地说出来,脸上难免有几分尴尬的意思。
“祖父,不是……”
左相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不是什么?我苏家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魄气,只不过当皇后,嫁给裴子玄可不行。”
他的话意味深长。
苏问暖心头一惊,一双眼瞪了下。
“可当今圣上已经……而且皇后娘娘依然……”
左相瞥了下苏问暖。
“本相说得是,荣王,裴子荣。”
他的唇边牵起一分。
“皇后又不是只有一个,太子,早晚要易主。”
短短的几句话,苏问暖是心惊肉跳地听完的,她突然不知道她这次前来,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祖父一直是把家中的女儿当做筹码嫁出去的,他们两姐妹是,到了他们两姐妹女儿这一辈上,姐姐满门抄斩,没有一个活口,如今剩下的,竟然只有她的女儿,金知若了。
想到这,苏问暖的神色又惊了惊。
祖父决定的事情,基本上就没有变过,难道,女儿真的要嫁给裴子荣了吗?她想开口再问些什么。
“时间晚了,你先回吧,本相还有事。”
苏问暖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好,问暖这便回了,请祖父安。”
“嗯。”
左相摆了摆手,低头饮下一口茶。
不知道为什么,苏问暖觉得此行,好像把女儿绑上一条拉不回的船,越想,她越心惊。
亓院。
裴子玄从四老爷的房间里出来。
思考了几息。
朝悠宁的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