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玄唇角勾了下,鼻尖随意地哼出一声。
悠宁愤愤地向他那边看了一眼,裴子玄还真是悠闲地不得了,这伤口明明是因为他才摔得,他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也是,裴子玄要是什么时候有了愧疚之心,那可能是……
悠宁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出来答案。
“嘶……”
时岳下手是真的重啊……
本来悠宁还想继续再想想的,可是这膝盖一直疼得这么厉害,痛感不停地刺激着,她觉得她脑袋上的筋都一跳一跳的,还思考,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觉得气血上涌,然后,眼泪下流。
啪嗒一下,悠宁的泪水掉在时岳的手上。
甚至悠宁都没有发现她哭了。
实在是太疼了,疼到她没有办法控制住眼泪。
时岳在看到手背上那一滴泪的时候也震惊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悠宁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圈红红的。
“郡主,如果阁主来的话,不会这么疼。”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是时岳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语气也没有变化,相处这么久以来,悠宁极度怀疑她脸上的皮是假的,那层皮之下还有一张真的脸。
时岳说的没有错,裴子玄的手极其稳,不管做什么力道都很精准,这些都是可以从杀人的伤口判断的,最利落完整的伤口,往往需要最精准的力道,而裴子玄在这方面经常是最突出的。
赤卫一直以他为最高的标准目标,虽然都在努力,但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超越。
悠宁抬起晶亮的眸子,看了看时岳。因为疼痛,所以她的脚趾都紧紧蜷缩着,隔着衣物看,倒是有些可爱。
时岳的面部表情显然没有一丝撒谎的意思。
悠宁再次看向裴子玄,有些后悔刚才说得那句疼也不要你管。
他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狼牙舔了下唇。
“哦,爱徒一向要礼数,那本宫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便勉为其难去外面等一等,顺便吹吹风。”
说着裴子玄就向外面走去。
“老师……”
裴子玄装模作样。
“爱徒着急,为师就快点走。”
悠宁一急。
“老师,帮帮宁儿,好疼。”
她抬起眼看向裴子玄的方向,双眸晶晶亮亮的,带着点委屈,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
裴子玄转过身来,一双狭长的桃花眸眯了眯,看向她。
“出尔反尔,可不是好孩子。”
他轻挑起唇角,声音里带着邪气。
悠宁有些泄气,她不知道裴子玄会不会帮她。
“求求你。”
她低下头,糯着嗓子说着。
裴子玄挑了挑眉尾。
“既然爱徒都这么说了,那么为师也不好再推脱。”
他往前走了几步。
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时岳刚才的位置上。
背挺得直直的。
用桌子上面吸干净的绢布擦着自己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擦着,仔细地不得了。
悠宁就看着他的动作,以及几乎在咫尺见的俊脸,愈发觉得时间难熬。
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少见的极有耐心。
时岳说的没错,虽然还有一点点疼,但裴子玄的手显然比她要轻上很多。
“害怕就别盯着看。”
裴子玄手里一边手里拿着药膏,一边说着,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悠宁一点也不想听他的话。
但是他说的确实是对的。
不看着的时候觉得好像疼痛少了一些。
“好了。”
伤口处理得很快。
裴子玄刚打算收拾东西,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
“袖子挽起来。”
又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悠宁嘟了些嘴巴。
裴子玄挑了下眼皮子,突然想起来一个词。
形容猫的。
好像是叫发腮。
鼻尖哼了一声笑。
大约是因为和裴子玄相处的时间久了,悠宁对这些过去绝对不能接受的要求,渐渐有了免疫能力,直接把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小节光洁又美好的藕臂。
只不过上面有一块伤口,缝的线也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悠宁第一次看见她胳膊上伤口处理的痕迹,她只是依稀记得,在邵武王府的时候,她受了伤,之后便陷入了昏迷,再醒来的时候,偶尔伤口有牵拉的痛感,但是从未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伤,不小心磕一下,破了皮都是最严重的伤痕了,看到如此丑陋的痕迹,悠宁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置信,更多的,是因为无知而感到的恐惧。
“这黑色的是什么东西,是虫子吗……”
虫子在她的伤口上?
悠宁觉得她的情绪逐渐崩溃。
“不是告诉你了别看。”
悠宁还是没敢移开眼睛。
“还看?”
裴子玄低声说话的时候是窝在嗓子里,意外显得没有那么冰冷,而是带着些柔软的磁性。
悠宁迫于压力没再去看那道伤口,但是越在脑子里盘旋,越觉得心惊胆战。
裴子玄在那边烧着那把小刀。
“会疼。”
“什么?”
这两个字足够让悠宁觉得恐惧。
裴子玄右手拿着刀,然后左手直接拉过来悠宁的手臂,没有给她一点点思考的时间。
她下意识地一缩手。
裴子玄的刀一下子划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挑起眼,看向悠宁,两人四目相对。
“还动?”
悠宁看向裴子玄手背上的伤口,目光中带着愧疚。
她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把手臂放在他的手上。
“别看。”
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悠宁做的最多的事,好像就是听他的话。
几声细微地绷断的声音。
悠宁觉得自己的伤口有些异样的感觉,想看又不敢看。
然后嗖地几下,什么东西好像从她的皮肤上被拉了出去,裴子玄的动作很快,她只感受到了一点点痛意。
接下来又是冰冰凉凉的触感,他在给她涂药。
伤口处理地很快。
都结束以后,裴子玄给她拿出来一小瓶药。
“给你那的下人拿过去,涂脚腕,一天两次。”
悠宁接过来,握在手里。
然后,屋子里陷入一片冗长的安静。
裴子玄在那边收拾着东西。
悠宁在这里时不时的看上他几眼。
“那个,谢谢老师。”
裴子玄眼皮子一挑。
“谢谢本宫,还要加个那个?”
“谢谢老师。”
悠宁又说了一遍。
裴子玄嘴里哼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嗯。
“你刚才在厨房是要做些什么?”
“想要做些粥。”
悠宁一五一十的回答着。
裴子玄没接话,然后她又继续说着。
“想着老师晚上没有用些什么,想给你做碗粥,暖暖胃。”
“做碗粥暖暖胃?”
莫名其妙一个声音从外面钻了进来,有点耳熟。
悠宁狐疑地向外面看了看。
四老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裴子玄看了他一眼。
“死老爷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跟来了。”
四老爷瞪着眼睛。
“这不是要过来嘱咐你几句吗,让你别被红颜祸水惹了眼,瞧着这小丫头还要给你做粥喝呢,是不是做了你就要喝啊。”
四老爷的声音总是那么中气十足。
“喝啊,为何不喝,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做东西比狗屎还难吃。”
“呸!”
四老爷脖子一梗,看向悠宁。
裴子玄伸手把旁边的一块遮布向她的方向扔过去,正正好好,扔在了她在外面露着的膝盖上。
一丝不差,盖得严严实实。
悠宁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心头一惊,双手也一下子抓住了那块绢布,略有些尴尬。
“作何喝不得。”
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你个小丫头在他身边呆了那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他老子当时给他下的毒,他多吃一点东西血液流动就会加快,长期这样,死得更快。”
四老爷看着还要多说些什么。
裴子玄抬起眼睛看了下他。
他注意到了目光,讪讪地闭了嘴。
“也罢,我走了,你临死前我给你收尸,也算了了我那小徒弟的心愿。”
裴子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眉眼没有一点变化。
就像是四老爷说的要死的人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简单几句话,悠宁确实记在心里了,信息量过大,让她不能接受,脸上的表情很是错愕。
“把你那副表情收起来,鬼一样丑。”
裴子玄抬眼看了她一下。
“四老爷说的都是真的?”
“嗯。”
“老师就要死了?”
“嗯。”
“大概还有多久?”
“最多半年吧。”
裴子玄又剪起了烛花,一下又一下,漫不经心的,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老师就不怕我会说出去吗?”
听到这话,裴子玄倒是有了点反应,抬眸与她对视,眼睛里邪气不改。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本宫自己,没人能让本宫死。”
刚说完这句话,裴子玄自嘲的笑了下。
确实,没有人能杀掉他,可是,他不还是要死在皇帝老儿的手上。
裴子玄舔了下唇。
他一定要拉他陪葬。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因为裴子玄在剪着烛花,所以整个屋子很多东西多的影子都在摇摇晃晃的。
过去见着挺好看的,悠宁今日却觉得心焦。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裴子玄的背影出神。
为什么他都要死了,还是这么淡定无所谓的样子?
许是被盯得难受了。
“看够了没啊。”
悠宁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在她的心里,好像有一个小小的自己,轻轻地晃了晃头。
裴子玄勾了下唇角。
“今天爱徒就在本宫房里睡吧。”
“什么?”
“不然呢,爱徒是打算双膝透风的行走在夜色里,然后回房?倒还真是雅观呢。”
悠宁弱弱地看了裴子玄一眼。
“本宫出去睡。”
悠宁一颗心放了下来。
“本宫去你闺房里睡。”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