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骏马上,正是裴子玄。
裴子玄今日穿了一件玄色的大袖袍,宽襟斜领,衣襟开得很低,可以看见里面深玄色的里衣,略显出几丝放浪的风流味,衣袍的领口和袖口烫了金色缕纹,呈团簇祥云之态,下摆边缘则是各类略显诡异的珍禽走兽。
他坐在一匹健硕的马上,说起这匹马,还是真的有点意思,这匹马是晨起时,亓骨带着裴子玄去御马监,找了掌事的太监亲自领的,本来那掌事太监给裴子玄推荐了好几匹毛亮肉壮的骏马,可是他偏偏都看不上眼,说是自己亲自寻一寻,一匹匹地看过去,莫名对这匹马有点意思。
掌事太监听裴子玄喜欢这匹马,心里一虚,汗唰得流了下来。他颤着声音劝他不要选这匹马,这匹马脾气烈,服从性极差,摔死过好几个贵人,若不是它的祖辈曾经是开皇时期祖帝的战马,早就被杀掉了。
听了这番话以后,裴子玄满意地勾了勾血唇,倒是更确定他就要这匹马了。
“本宫就是喜欢沾血的。”
裴子玄如是说。
然后他潇洒地转身离去,剩那太监一人在马厩凌乱,跪下来祈求上天,求太子爷千万别在马上出事,他可不想刚升了官,就掉了脑袋。
后来亓骨问他为什么。
他说,这匹马的眼神像他。
本来亓骨没这么觉得,听他说完,又仔细瞧了几眼,到时候瞧出了几分相似。
说来也是神奇,或者就是这匹良驹和裴子玄有缘,他一坐上去,它便乖乖顺顺的,没有一丝违背的意图。
一物降一物,这谁说得准呢。
悠宁坐在马车里,听到旁边马掌哒哒哒的响声,脑子里大概勾勒出了太子爷那一番气定神闲的样子,僸了下鼻子。
悄悄拉开方帘的一角。
“要看,就大大方方看。”
悠宁唰得一下把帘子关了上,她觉得裴子玄好像是有什么神奇的蛊术,仿佛能捕捉到她一丝一毫的动作。
不过就刚刚那么一瞥,和她脑中想象的倒是无二,裴子玄的背挺得直直的,单手随意地抓着缰绳,配上那身衣袍,透露出丝丝缕缕的诡秘与妖异。
只要轻轻地扫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危险。
悠宁的胎记愈发滚烫起来。
从晨起时的温热,慢慢变得有些让人焦灼。
一颗心渐渐不安。
都快要到府上了,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马车的空间很大,平日里都是有冬月和辛嬷嬷陪着的,今天倒是愈发空旷了起来。
“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在不安的时候,求助这个别人称之为恶鬼一样的人。
按道理来讲,不是越靠近他越危险吗?
但是最近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反的方向走。
“嗯……”
裴子玄在鼻子里哼出一声长长的腔调。
悠宁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觉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说她自己怕,是不是不太符合常理,裴子玄会不会嫌她精神不正常?
“没事……”
她把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颓地靠在了椅背上。
“说。”
裴子玄又说了一句。
两个人就在道路两旁瞻仰队伍的围观中,隔着马车旁边开的一小块方帘,互相讲着只有他们自己能听见的话。
悠宁重新挺直了身子,扁了扁嘴巴,嘟出两颊一点婴儿肥,眉宇间有着些许愁容。
“我害怕……”
她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裴子玄透过那一扇方帘听到猫儿的声音细细软软地传过来,狼牙扫了下唇。
“怕本宫?”
悠宁摇了摇头,然后想起来裴子玄是看不到她摇头的。
“不是。”
“既然连本宫都不怕,那还怕什么?”
悠宁莫名觉得他这个歪理好像真的有点道理,心里隐隐放下了些,但滚烫的胎记还时刻提醒着她。
她没有再说话。
裴子玄余光瞥向马车里的身影。
挑了挑眉眼。
他并没有觉得什么奇怪的,从亓骨那打听了悠宁的身世以后,他自然是了解那种感觉的,看样子皇位上那个宠着她,而真正得到的爱又有多少呢?
一个自幼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孩儿,会觉得害怕,多正常。
猫儿嘛,就该好好养着的。
“别怕,为师在呢。”
裴子玄眯了眯桃花眼,声音慵懒苏长。
他随意从嘴边半哼出来的一句话,似乎碾碎在了风里,顺着悠宁的鼻息,进入肺腑,慢慢让她觉得安宁。
原来一个让所有人都怕的恶魔,对她说别怕,竟是这般神奇的感觉。
她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不是不怕,而是觉得裴子玄在旁边,可能就真的不会有事。
裴子玄歪着头,狼牙舔了下血唇,在周围瞻仰群众为他的尊荣感到赞叹的时候,他又再次轻轻念了一句。
“毕竟你就算是死,也是只能死在本宫手上。”
他心情好地向前面看过去。
坐在马车里的悠宁倒是再次挺直了后背。
“裴子玄就是裴子玄,披了多少层皮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悠宁在心想着,然后半嘟起嘴巴哼了一声。
这声音钻到裴子玄耳朵里的时候,让他更是舒坦地勾了下唇。
一瞬间,一道寒芒闪过,似乎在裴子玄的眼中划下一道银亮的线。
“老师!”
悠宁只是觉得胎记猛得像要燃烧起来一般,口中不由得喊出一声。
“趴下。”
裴子玄对着马车说了一句,然后整个人身子向上一提,站在马背上,顺着力向前跳去,在空中旋了一个周身,飞出一短羽直接将暗箭弹飞。
他一身玄衣站在马车之上,舔了舔血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转,一只短羽猛得向远处飞去,一声闷响,血花四溅。
围观的人群受了惊吓,有的人失声尖叫着,纷纷做鸟兽散。
瞬间清空的街道,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个个赤卫,他们红衣玄靴,仿佛收割生命的恶灵。
“留一个活口。”
裴子玄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然后随意地坐在了马车顶。
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远方的单方面屠·杀。
然后,他一根手指头敲了敲马车顶。
“不用趴着了,爱徒。”
听到这话,悠宁再次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知道怎么形容刚才的心情。
怕吗?
听着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凄厉的尖叫,她心里慌得很。
可是,就算这么怕,她也不觉得她会出事。
裴子玄听到了马车里面猫儿重新坐好的声音,舔了下血唇。
“怕吗?”
“不怕了。”
不管是逐渐凉下来的胎记,还是悠宁的内心,都告诉着她一个事实。
裴子玄那句她只能死在他手上。
并不是句玩笑话。
“悠宁妹妹!悠宁妹妹!”
远处一个男子骑着一匹骏马而来,男子骑马的姿势极其潇洒,面容也是一等一的俊朗,即便隔着很远,也能看出他清俊的轮廓。
不知道又是哪位受人喜欢的公子哥呢?
悠宁好像听出了他的声音。
“迟元哥哥?”
坐在上面的裴子玄眯了眯眼睛。
“爱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