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玄血唇勾起一丝笑,然后拿着手里的剪子敲了敲烛台的边缘。
敲出清脆的两声响。
“今日没空,回去睡吧。”
悠宁脚步顿了顿,甩了甩大了不少的袖口和裤管。
“好。”
转身回房,她本来以为她夜里会恐惧的很,但是没想到的是,一夜安枕,甚至第二天,悠宁是被闯进来的阳光给晒醒的。
迷迷糊糊中,她随口叫着。
“冬月……现在是几时了?”
时岳耳力很好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郡主您醒了,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什么?”
悠宁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阁主的寝衣上熏了安神香,所以郡主睡到现在也并不奇怪。”
悠宁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随口问了句。
“太子爷呢?”
时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阁主去御书房了。”
悠宁微微皱了下眉,御书房?
“阁主吩咐过,郡主起床洗漱后,自行用膳即可。”
“哦,那衣服呢?”
时岳还是拿出了昨天的那件百衲裙,悠宁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若是真的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今日一定要想办法把冬月和辛嬷嬷带来,再多拿些衣服。
然后一定要把浴盆抬来。
想到这,悠宁莫名晃了下脑袋,她不是应该想着怎么才能回沐清宫去住才对吗?怎么就开始想着怎样才能在这里住的舒服些了呢?
真是莫名其妙的。
昨夜里热闹的是东宫,今晨热闹的改到了荣王府。
荣王是现皇后所生的二皇子,也是除了裴子玄以后的皇上的第二子。
年纪轻轻就被封了王,长得便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很受大臣们的喜爱,朝中一直有声音说要皇帝废了太子改立荣王,但是奈何所有人都忌惮着裴子玄的心狠手辣,所以没有人敢有什么大动作。
裴子玄也是知道裴子荣的狼子野心,只不过他一直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而已。
昨夜里,裴子荣知道自己还没嫁过来的皇妃被刚回来的裴子玄剥了皮,连带着他那个小舅子,一起被裴子玄剔了骨,一张俊脸被气得铁青,摔了屋子里好几盏砚台。
他本来就记恨裴子玄记恨到入骨,裴子荣一直都觉得这皇位就该是他的,所以这么多年暗中活动了很久,虽然他的风评极佳,但是一到真真正正地触碰到太子废立问题,那些口口声声说支持他的大臣就又都缩了回去,毕竟没有谁愿意被扒皮做成风筝。
这次为了娶到邵静好,裴子荣可是费了不少气力,邵静好出身极高,他父亲邵程,是京城中大名鼎鼎的异姓王,手中把持着重兵,而她的母亲苏氏,也是当朝左相的亲孙女,本来两人的大婚之礼将在不日举行,婚后,裴子荣在朝中的地位必然会上升,离太子之位更是近了一步,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邵静好被裴子玄扒了皮,做成了风筝。
裴子荣一边气恼着,一边盘算着要怎么把邵静好的一母妹妹邵舒窈娶进来,另一边盘算着究竟怎么样才能出这一口恶气,让裴子玄狠狠地吃一亏,最好让他从太子之位上滚下来,要是能有更好,就是让裴子玄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这一盘算,就是整整盘算了一夜。
早上的时候,裴子荣已经做好了在上朝的时候被邵程狠狠盘问的打算,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憔悴的样子。
不过邵程还是狠狠地揪起了他的领子。
“裴子荣,你连本王的女儿都保护不好,本王马上就要嫁给你的女儿,就生生被活着扒了皮,你这个做未婚夫的,是不是该陪本王的静好一起去地府啊!”
邵程本就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裴子荣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岳父大人,都是小婿的错,都是小婿没有保护好静好,您要打要罚,小婿都受着,可是,这都是那裴子玄一手造成的,裴子玄记恨您的兵权,记恨左相在朝中的势力,才对静好痛下杀手,是他亲手扒了我们静好的皮啊,还剔了束儿(邵静好的弟弟邵束)的骨头,都是那该死的裴子玄,小婿,一定会为静好和束儿报仇!将那裴子玄千刀万剐!”
终归邵程只是一介莽夫,三言两语就被裴子荣说动了些。
他归结着,这确实是裴子玄的错,若真的要杀,也要杀那该死的裴子玄。
裴子荣见着邵程有些松动,做戏就要跪下来。
他一个异姓王怎么受得起当今荣王的一跪。
伸手就把他搀了起来。
“贤婿说得是,该死的是那个裴子玄,本王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给我们的静好和束儿报仇!”
另一边,皇后娘娘的长春宫,邵静好的母亲苏氏,正跪在皇后娘娘的脚下哭诉着。
“皇后娘娘,我的静好死得好惨啊,她是生生被那裴子玄活着扒的皮啊,还有我的束儿,我们从乱坟岗把他接回来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后背的脊骨就那样被抽了出去,呜呜呜,皇后娘娘,您得为臣妇做主啊……”
皇后娘娘在闺中尚且唤苏氏一句姐姐,虽说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可是面子上也还是要过得去的,加上她也一直对裴子玄不满,他的荣儿比那恶鬼哪都好,若不是他占着中宫之位,这太子就该是他的荣儿的。
一想起裴子玄,皇后就想起来当年,皇上被先皇后迷得七荤八素的样子,想到这,她把手里的帕子狠狠地捏了一下,眼中也涌上一阵狠厉。
苏氏一直在呜呜咽咽地哭着。
“姐姐别跪着说话了,坐吧,这事啊,本宫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主,但是也能提点你几句,这裴子玄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最近有点奇怪,身边有了个女人。”
为了他的荣儿,皇后想都没想就把裴悠宁祭了出去,的确,在裴子玄身边活着喘气的,除了悠宁以外,她还没见着第二个。
苏氏梗着嗓子。
“女人?”
皇后娘娘刮了刮茶碗盖子,小啜了一口。
“是啊,就是悠宁郡主。”
苏氏踉跄着站起身子。
“悠宁郡主?”
皇后娘娘回给她一个眼神,然后拂了拂手。
“本宫乏了,先回吧。青玉,去送送苏夫人。”
苏氏跪谢了皇后娘娘的恩,心里琢磨着。
难道这裴子玄的七寸是悠宁郡主?
那拿捏住悠宁郡主的话,是不是也就拿捏住了裴子玄?
皇后娘娘给的一定是准信。
这么想着,她匆匆回了府,回去跟邵舒窈商量对策。
下了朝,裴子荣和邵程闹到了御书房,这也便有了裴子玄被叫到御书房这一档子事。
这些,悠宁自然都是不知道的。
洗漱完之后,她坐在凳子上晒太阳,顺便也等着午膳。
一边的时岳恭恭敬敬地说道。
“郡主许是要等上一阵子,阁主早上做了膳食,现在要重新全部热过一遍。”
“嗯。”
悠宁随便听了一听,然后也随口嗯了一下,结果在嗯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时岳你说什么?太子爷早上亲自做的饭菜?”
时岳脸上少见的有了点表情,比如说她现在轻微皱了皱她的眉。
“阁主一向自己做饭菜。”
“是怕别人下毒吗?”
悠宁脱口而出一句话,裴子玄一定有很多仇家,很多人做梦可能都是梦到他死。
时岳再一次有了些面部动作,准确的说是头部动作,她摇了摇头。
“下毒的话,用银针是可以验出来的。”
“那究竟是为何?”
悠宁没有办法想到裴子玄做饭菜的样子,那怪异的程度,还不像是……
她竟然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形容。
对了,就像是鱼在地上走。
船在天上飞也行。
就是根本不可能。
“时岳也不知。”
念着热饭菜的时间还要好久,悠宁试探地发问。
“时岳,你能不能去沐清宫,给我拿几套换洗的衣服。”
时岳坚决地摇了摇头。
悠宁又说。
“太子爷只是说让你照顾我,并没有说让你寸步不离,何况给我拿几套衣服,也是照顾我的一部分,你手快脚快,来回也不需要很久,我饿着肚子,哪里都不会去。”
悠宁软着嗓子,慢慢悠悠的说着,她知道她这个样子说话,一般都很难让人有什么抵抗力。
果不其然,时岳有一些松动了。
“时岳姐姐,你就帮宁儿去拿几件衣服吧,宁儿也不能一直穿太子爷的寝衣啊,我身上现在的这件衣服都要臭了。
“那好吧,阁主确实没吩咐过要对郡主寸步不离,你不要走,就在东宫里面呆着,时岳去去就回。”
悠宁有些得寸进尺。
“时岳姐姐能不能把冬月和辛嬷嬷一起带来。”
“这个还要请示阁主。”
“哦。”
悠宁说哦的空挡,时岳已经飞快地向沐清宫跑过去。
她肚子饿地咕咕叫,手腕上那处胎记又是热得厉害。
但悠宁想着不该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没太在意。
武王府内。
苏氏和她的二女儿邵舒窈盘算着刚才皇后娘娘说的话。
“母亲,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叫我们把裴悠宁掳了来,以此钳制住裴子玄,然后等他来救人的时候,我们再补下天罗地网,把裴子玄杀掉。”
苏氏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邵舒窈的面容上染上一丝狠厉。
邵静好虽然是个娇气的大小姐,对谁都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对她这个妹妹还是极好的,加上邵束是她们两个的亲弟弟,两人一起看着长大的,突然一下子都惨死,邵舒窈恨不得把裴子玄剁成肉泥。
她也要裴子玄尝一尝切肤之痛。
邵舒窈恶毒地摇了摇头。
“母亲,我们不仅要杀裴子玄,还要杀裴悠宁,他不是对这个裴悠宁很是上心嘛,我们先把裴子玄活捉,然后让他亲眼看着我们将裴悠宁折磨致死,让他也体会一下我们的痛苦。”
邵舒窈的面孔逐渐有些扭曲。
苏氏看着她女儿这般模样,也拧了下眉头。
“可是皇上一直疼爱裴悠宁,我们杀了她,会不会……况且你和那裴悠宁过去还有旧交,曾以姐妹相称。”
苏氏本无杀裴悠宁的心。
“若是我们除去了裴子玄,皇上还能怪我们杀了一个民间郡主?到时候就说是手误,皇后娘娘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的,父亲立下赫赫战功,咱们家又折一嫡子嫡女,皇上能说什么?”
然后她眸光再次无比阴冷。
“旧交?裴悠宁一介民女,本连给我姐弟陪葬都不配,这也是抬举她了。”
然后,邵舒窈想了个恶毒的法子,母女两人进宫向东宫的方向去了。
悠宁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等着,有一会了,时岳也没回来,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
“郡主殿下,舒窈来看您了!”
悠宁动了动耳朵。
“邵舒窈?”
她眼中露出些惊喜,舒窈姐姐怎么会来看她,本以为上次宫宴能见到,结果也没有,还真的有点想她。
她匆匆跑到院子那边,看着外面的邵舒窈,脸上开心得很。
邵舒窈一来出于对东宫的畏惧,没敢进去,二来也是看里面竟然一个宫女都没有,心生疑虑,所以只是站在外面等着。
见到悠宁跑出来,她也装作面露惊喜之色。
“郡主!”
赤卫随身保护裴子玄,现在裴子玄在御书房,本来在东宫的所有赤卫,全部出动分布在了御书房周边的各个角落,所以今晨的东宫,除了裴悠宁和时岳,一个人都没有。
时岳走了以后,这宫内,便只剩下裴悠宁一人了。
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东宫的头上。
“舒窈姐姐!”
悠宁迈着步子向外面跑过去,迈出东宫的大门,亲昵地牵起了邵舒窈的手,下一秒,就被人打了颈子,晕了过去。
“母亲,事不宜迟,快走。”
御书房内。
皇帝坐着,裴子玄坐着,站着的就是有邵程,和裴子荣。
“裴子玄,你还本王的静好和束儿!”
邵程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一个习惯了打打杀杀的粗人,见到裴子玄以后,只想把他的脑袋捏爆给儿女报仇,可现在却只能在御书房里忍气吞声。
“皇兄,你若恨皇弟,要打要杀,便对着皇弟来,为何要对皇弟还未过门的皇妃,和刚加冠的小舅子动手啊。”
裴子荣面露哀情。
皇帝的脸色非常不好。
裴子荣又开始添油加醋。
“而且这事情再论,也论不到皇兄出手,若是皇弟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也理应让父皇来处置。”
裴子玄一直坐在椅子上,还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什么静好,束儿的。”
他随意地狼牙刮了刮下唇。
“你们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呢?”
他桃花眸上挑,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感,舌头舔了舔血唇。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本宫就先走了,宫里的猫儿还没喂饱呢。”
裴子玄站起了身子就想要离开,却一下子被邵程拦住了去路。
“裴子玄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扒了我家静好的皮,又剔了我家束儿的骨头,你现在装什么不知道的样子?”
邵程的眼睛里全部都是红血丝。
听到这里,裴子玄笑了一下。
“哦,原来你说的是宫宴那天啊,若是你不说,本宫都要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
裴子玄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想一巴掌把他打死的笑意。
“那个女的诋毁本宫,说本宫是个不干不净的外室子,本宫琢磨着,母后听到这话,怎么样也不会开心啊,就想着给母后出一口气,没想到那小丫头口气冲的很,本宫也是一暴脾气,还偏喜欢做个人皮风筝,这一不小心啊,就崩了个新风筝,还有那个男的,他非要陪着那个女的一起死,本宫好人做到底啊,一个没了皮的死鬼到下面去可是会被小鬼欺负的,有人愿意去陪她,那不是好事嘛,邵程你怎么不理解本宫的心意呢。”
他的声音像鬼祟一样,让邵程整个人怒火中烧。
邵程一下子揪住了裴子玄的领子。
“裴子玄,你该死!”
裴子玄的眼睛瞬间一冷。
“本宫看起来,是你该死。”
裴子玄的眸子变得阴冷乌黑,一张唇仿佛染满了鲜血一般。
他单手握住邵程揪住他领子的手,稍微一用力,咔咔几声。
邵程的胳膊直接无力地垂在了身下,骨头,整个都碎了。
他疼得倒吸冷气,整个人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裴子玄,你个恶鬼……裴子玄你不得好死!本王跟你拼了!”
说完,邵程整个人猛得冲了上去,想借着块头大把裴子玄压倒在地上。
见到这情景,裴子荣不着痕迹地向后面躲了躲。
裴子玄血唇勾起一丝笑。
迎着邵程砸过来的身躯,一动也没动,伸出手,一柄短刃顺着他的骨骼,娴熟地划开。
“陛下,你这武王是不是也太没用了点?”
东宫。
时岳捧着衣服回到了宫中,四处找了找悠宁,却哪里都没有,一下子慌了神,脚步一闪,跑向御书房。
临到了御书房,她用内力向裴子玄传了句话。
“阁主!郡主不见了。”
听到这话以后,裴子玄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变得更加阴郁,看向地上的邵程,露出了一个极致恐怖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