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玄一向最熟悉鲜血的味道了,尤其是他自己的血。
不在皇宫里的十多年,死老爷子一直想尽了办法,想解除他身上的毒,经常给他吃各种各样的药,扎细细长长的针,可是,奈何皇帝老儿太过恶毒,从小到大喂了十年的毒,药性终归还是太过于狠辣。
死老爷子反反复复思量了几日,只能让裴子玄自己适应这种痛苦,且唯有此法。
所以从十岁开始,裴子玄每日里都要在身上划破一道,一日一小伤,一周一深伤,让身体能够适应这种血液流失,也让他自己可以通过调节内力和呼吸来减缓血液的流动速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裴子玄早已经把受伤流血当成家庭便饭,也是因为这样,他身体里的血液含量和流动速度都和其他人的不一样,这也是导致他浑身总是白的要命的根本原因。
裴子玄轻易地撬开了悠宁的唇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攻城略地,悠宁一直养在深宫大院里,怎么会懂得这些。
她只能是迎合着裴子玄搭在她脖子上的手,努力不向后面倒过去。
裴子玄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猫儿,舌头的力度更加重了几分。
她的口腔内,全部都是他的味道。
过了会儿。
悠宁只是发觉她自己的身子都要失了力气,终于在这时候,裴子玄放开了她。
她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刚才一直闭着的眼睛,也慢慢地睁了开。
裴子玄坐在旁边,精壮地腰身挺得直直的,眯着眼盯着旁边的猫儿。
“嘴里还有血味儿吗?”
悠宁望向他,摇了摇头。
“有点香味儿。”
她怕她不说话,裴子玄又会生气,所以还是小声说了句。
他挑了挑眉。
“香?”
悠宁点了点头,之后指了指裴子玄。
“老师身上的香味。”
裴子玄的表情停顿了那么一瞬间,然后血唇一勾,在寥寥的夜色中笑了几声。
如同鬼魅。
他捏了下悠宁的鼻子尖,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鼻子倒是好用。”
悠宁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紧张,想起来冬月说得,裴子玄对什么有兴趣就会……
“少想些有的没的。”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她心中一惊,连忙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老师的手怎么样了?”
这倒是提醒了裴子玄,他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
他随意地把手抬了起来,然后瞬间,眸色一紧。
伤口,竟然止血了,隐隐有愈合之相。
裴子玄的血唇慢慢勾起,一只手揉了揉悠宁的头发。
“爱徒还真是让为师感到惊喜呢。”
他的声音仿佛揉进了这世间所有的邪祟之物,听得悠宁胆寒。
“屋子里面已经收拾好了,你随意挑一间住吧。”
裴子玄看着自己的手心,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目光也依旧显出几分深邃。他整个人的脊背都靠在梧桐树上,一只膝盖随意地弯起来,即使是鬼,他也是这世间最摄人心魂的鬼。
悠宁向身后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整个东宫都已经亮了起来,透过窗,能看见里面偶尔有人在打扫的身影,动作很是利索,脚步也快得很。
“那间不行,那间是本宫的卧房,不过爱徒要是不介意,本宫……”
裴子玄用另外一只手的食指细细勾勒着自己的伤口,目光没移动半分,嘴边的声音慵懒至极。
悠宁没等他说完,迅速接上一句。
“多谢老师美意,悠宁看着那间卧房,是不错的。”
“哦……”
裴子玄语调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悠宁快步向屋子里面走去,临进去,她狐疑地向后面看了一眼,裴子玄难道是后面长了眼睛吗,他究竟是怎么看到的?
“若是这么想与为师同床共枕,倒是也……”
就在悠宁的目光接触到裴子玄的一瞬间,她耳边又传来了他那邪祟的声音。
“老师晚安,悠宁先歇着了。”
裴子玄看着天上的月亮,血唇勾起一个弧度。
过了会,他的目光慢慢暗了下去。
“时典。”
“阁主。”
“屋内有纸笔吗。”
“刚收拾出一些。”
“取来。”
月色下,裴子玄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末了,时典又叫来一只信鸽,装了信,飞向未知的方向。
东宫里十分素净,也没有其他宫里人来人往的行子,悠宁进了自己刚才选择的房间,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离妖物太子爷远一点了。
一张雕花黄花木圆桌,四把沟壑四角凳,一卧软榻,几盏烛台,悠宁在凳子上随意坐着,她用手撑了撑下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东宫内太过于安静了些,好像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越安静,人便越愿意胡思乱想,一想到裴子玄在这宫内绷了那么多个风筝,她就觉得这屋子里面除了她以外,还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鬼,悠宁刚有些放下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那些鬼怪要是发现自己报复不了裴子玄就拿她出气可怎么办?
想了想愈发胆寒,手腕上的胎记也逐渐变烫,烫得她心焦。
“有人吗……”
悠宁随口问了声,只是因为太害怕,本来是不指望有人的。
“郡主有何吩咐?”
一道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清清冷冷的,却很好听。
声音主人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赤卫时岳奉阁主之命,侍奉郡主殿下。”
悠宁先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裴子玄安排了人照顾她,见着有人来了,悠宁的胆子倒是大了些。
“十月?是月份的那个十月?”
“时间的时,岳山的岳。”
时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明生得很好看的样子,却也因为过于冷峻而失了点色彩。
“那,阁主就是太子爷?”
“是。”
悠宁觉着自己不能问太多这种事情,也就闭上了嘴巴。
“若郡主殿下没有其他事情,时岳先行告退。”
她走了以后,悠宁自己回到了床榻上坐着。
怎么没有其他事情啊,还没有沐浴,可是她偏生对着时岳说不出她要沐浴这种话,要是冬月在就好了……
只可惜这时候的冬月和辛嬷嬷被几个赤卫堵在沐清宫,只能着急地直跳脚,却没有丝毫办法。
悠宁靠在榻上,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向上踢着,一双剪水眸无聊地看向天花板。
屋内人无聊着,屋外的人也没见得有几分意思。
这么久过去了,他依然靠在梧桐树下,动都没动,安静地像一尊雕塑。
裴子玄就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心,一直到伤口完全愈合,若不是他亲眼所见,谁跟他说他这毒有解,他都不信。
裴子玄站起身来,向悠宁的房内看过去,狼牙扫过下唇。
时岳就守在不远处。
“时岳见过……”
“安静。”
裴子玄低声道。
随后,他轻轻推开悠宁房内的门,悄无声息地向屋内走进去。
他见着她一下又一下地踢着腿。
起了逗猫的心思。
身影一动,他瞬间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蹲下了身子。
这对于悠宁来说,只是眼前影子一晃的样子,她定了定神,什么都没有看见。然后下一瞬间,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悠宁身上的寒毛猛得炸了起来。
“啊!!鬼!鬼啊!!!”
裴子玄挑起了唇,然后站起身来,坐在她旁边的榻上。
“没想到爱徒还能叫这么大声呢?”
悠宁看见他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愣住了。
“老师是从哪里来的?”
裴子玄把她从榻上捞起来,靠在自己旁边,伸手捋着她的头发。
“爱徒说本宫是鬼,本宫自然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啊。”
“别乱说。”
悠宁戳了他一下,说了句。
裴子玄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妙。
“这房间爱徒还算喜欢吗?”
“喜欢。”
他挑了下唇。
“撒谎。”
裴子玄揉她头发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明日起,本宫要收拾收拾这东宫,你与本宫一起,就当是,上的第一课。”悠宁的神色有几分疑惑。
不等她说些什么,裴子玄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悠宁有几分不明白,难道说,他是真的想要教她什么东西?
她靠在床榻的边上,自觉摸不透裴子玄的心。
“郡主,阁主说,您是时间该睡了。”
时岳依旧一脸冷冰冰的样子。
“可是我还没有沐浴。”
时岳目光闪了闪。
“待时岳去问过阁主大人。”
当她把此事告诉裴子玄的时候,裴子玄正在屋子里摆弄着那日悠宁遗落下来的香囊,越闻越觉得味道粗浅的很。
“哦,那就让她先过来沐浴吧。”
东宫内目前只整理出裴子玄寝殿一个浴盆。
时岳抱手行礼。
“是,阁主,那是否需要时岳明日再多准备出一个浴桶。”
裴子玄捏着香囊在鼻子边嗅了一下。
“不需要。”
当悠宁听说她自己要去裴子玄那边洗澡,而且因他不喜屋内有人,所以时岳不方便陪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
在屋子里面等待的时候,悠宁本以为时岳会带着一桶热腾腾的水回来,所以已经把该脱的衣服都脱了个干净,只剩下里衣。
见着她还在犹豫着,时岳继续传达着裴子玄的话。
“阁主说,如果郡主去得太慢了,便只能和阁主一起沐浴。”
“我现在就去。”
听了这话,悠宁披上狐裘,马上走了出去。
时岳把悠宁送到了裴子玄的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裴子玄没杀她,也没骂她,她总是觉得屋内好像有洪水猛兽,张着巨齿獠牙要把她生吞活剥。
悠宁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然后轻敲两下门。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