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阿希梅与慕秋白
“起床了,还在棺材里挺尸呢!”
“嗷——嘶嘶,亲爱的,有没有发现离婚期越近,你就越来越暴力了?”
“没有!咦——被子怎么滑腻腻的?这是什么脏东西?”
君海澄认真地用手在被窝里摸了摸,还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脸色突变,青白交加,“战琰!!!!!!!!!!!”
战琰抱头鼠窜,“亲爱的,你也学过医,这是正常的生理需要!”
冰川瀑布也无法熄灭君海澄的怒火,他被气得快失去理智了,各种大杀招不要钱似的朝战琰轰。战琰总是三更半夜来爬他的床,每天早上都是枕着战琰的臂膀醒过来的,不过某人虽免不了搂搂抱抱亲亲,总体来说还算规矩,久而久之,君海澄就习惯了。谁知道,这个没脸没皮的混蛋今早会来这么一出······
君海澄只感觉自己刚刚碰过被子的手火辣辣的。
这个死男人,要撸就撸,正常的生理需要嘛,不过能不能回自己的被窝里偷偷撸?!撸完之后能顺手消灭证据吗?!
“亲爱的,住手啊!楼要塌了!”
塌了好,埋了你!
“亲爱的,我没穿衣服啊,被别人看光你就亏了!”
我不亏!
虽然如是想着,但君海澄还是停了手,气哼哼的,好吧,战琰要是春光乍泄了,他还是有一点点吃亏的,死混蛋身材不错,凭什么白白给别人看呢?
早餐一如既往的丰富,吃完早餐,君海澄说要出去看一位老朋友。
战琰一听这位老朋友的名字,脸就黑了,“不许去!”
君海澄耐心地道:“阿希梅是有事想请我帮忙。”
战琰很不爽,“我去帮。”
君海澄双手抱胸,“你会治病吗?”
战琰望天,“当然,凡是被我治过的,没有一个不死的。”
君海澄摇头失笑。
“亲爱的!”战琰开始打可怜牌,“我们都快要结婚了,正该抓紧时间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为我们未来无比‘性福’和谐的生活而努力,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够抛下我,单独去会老情人呢?我很伤心!”
“胡说八道!谁是我老情人?”
战琰指出,“阿希梅那个小子曾经追求过你。”
君海澄冷笑,“那蓝瑟少爷现在还在追求你呢。”
战琰没话说了,只好摆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小丈夫相,亲自开车送君海澄去了阿希梅的家,看着君海澄走到门口按了门铃,才开车去元帅府办公。小丈夫相转眼变成了冷漠邪魅相。
其实就算君海澄不说,他也猜到了阿希梅是想请君海澄帮什么忙,战琰觉得这个忙不值得帮,不过他尊重君海澄的意见,还是送他过来了。
至于醋么,其实也没那么大,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阿希梅跟君海澄是再无可能的了,哦,说错了,两个人之间从来就没有任何可能。只是战琰心眼子多,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么,琢磨着,会吃醋的男人也有人疼,醋味浓一点,才能表达出他对澄澄深深的爱啊!
不吃醋的男人不是好男人!这就是战元帅的小小的可爱的爱情贴士。
阿希梅打开门见到君海澄,十分惊讶,“啊,海澄,你来了!”
君海澄轻笑,“是战琰送我过来的。”
阿希梅点点头,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去亲王府接人的,也没把握一定能接到人,万万没想到元帅居然会亲自送君海澄过来,但就这份豁达心胸,就值得他敬佩。
阿希梅是人品正直的好孩子,完全没想过,其实战琰这么做,也可能是一种示威······
走进客厅里,君海澄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居然挺有居家气息的,以暖色为主调,他还以为阿希梅这样的军人,住的地方也是规规矩矩冷冷冰冰的。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为什么大白天的窗户都不开?还拉着深蓝色的窗帘?
“抱歉,海澄,这个时候找你出来。”
“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比甩手掌柜还有闲暇呢。”君海澄喝了一口茶,问,“病人呢?”
“在楼上。”
君海澄站起来,“那我们上去吧。”
阿希梅有点欲言又止,“海澄······”
君海澄歪着头,“嗯,怎么了?”
“我事先没有告诉你,其实他······是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君海澄蹙眉,他认识的人,好像一个个都活得很滋润。
阿希梅苦笑,说出一个人名来,“是慕秋白。”
其实请君海澄过来看慕秋白,阿希梅心里也是十分煎熬,慕秋白当初对君海澄做的那些事,没一件是好的,如果君海澄选择袖手旁观的话,没人能说他不对。只是阿希梅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他不能看着慕秋白去死。
为此委屈了君海澄,阿希梅真心觉得无颜以对。
“慕秋白?”君海澄不由诧异,他没想到还会听到这个名字。
“对不起,海澄。”可以说是他骗了君海澄。
君海澄轻轻摇头,“还是那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跟慕秋白的恩恩怨怨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他又没有自虐症,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是折磨自己么。慕秋白,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谢谢。”阿希梅认真地看着君海澄。
君海澄抿唇一笑,灿若星华。
阿希梅垂眸,想起官方公布的婚期,十天,还有十天时间,他曾经深深喜欢过的这个人,就要嫁给别人了。此时此刻,面对着君海澄,他依然会心痛,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心动。他也有了自己要陪伴一辈子的人。
如今,种种往事,都要休提。
君海澄见到慕秋白时,他还在沉睡中,君海澄很吃惊,慕秋白的年龄也就比他大一点点,可是现在居然形容枯槁成这般模样!瘦弱的胸膛,仿佛那床鹅绒就能轻易将其压碎。头发都出现了灰白。
君海澄给慕秋白检查完后,细长的眉拧起,这都潜意识自杀了,还怎么救?现在他一颗丹药下去,可以让慕秋白的生理机能一下子恢复到最佳状态,之后呢?没准用不了十天,慕秋白又得落入这种奄奄一息的状态,床上等死去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药?
阿希梅焦急,“海澄,怎么样?”
“唔,”君海澄问,“已经虚弱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早点送他去医院?”
阿希梅黯然,“秋白极其排斥去医院。”
真实情况是慕秋白根本不肯走出门,甚至每一扇窗户都关得紧紧的,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医生换了装上门,慕秋白也不肯接受医治,阿希梅强按着检查了,胳膊被咬得鲜血淋漓,可惜最后也没用,药吃了进去,马上又吐了出来,甚至喝水都会引起剧烈的反呕。
几次下来,慕秋白半只脚就成功踏入鬼门关了。
眼睫毛动了动,慕秋白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陌生人他下意识地抖了抖,然后慢慢地想起这张面孔是属于谁的,登时有些癫狂,随手抓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是你······是你!滚出去!滚得远远的!”
阿希梅连忙压住他,“秋白,别激动!海澄是过来给你看病的!”
“滚——咳咳咳咳咳!”慕秋白咳得撕心裂肺,一口气接不上就得翘了。
“秋白,你冷静点!”
“咳咳咳咳咳咳!”
君海澄歪着头瞅了瞅,干脆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先嗑两粒葵瓜子,喝口茶,等他们热闹完了再说。
也没过多久,慕秋白就停止了发疯,不是他不想继续疯,而是他多日水米未进,身体虚弱,没那么多的力气去疯。
慕秋白软软地靠着枕头,冷冷的,“呵,君海澄,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是不是很失望?我没死成——你气不死我的。”
“恭喜你还活着!”君海澄嗑着瓜子点点头,“不过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哪用我,你自己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慕秋白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给他治病?慕秋白根本不相信。
阿希梅刚想开口,君海澄就阻止了他,眼眸中带着一种笑意,温和而清淡,“阿希梅,我想单独跟他说两句话,可不可以?”
阿希梅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慕秋白,走到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秋白,我就在家里,哪里也不会去,不用害怕。”
慕秋白极度缺乏安全感,除了阿希梅,他甚至都不肯让机器保姆跟他呆在一块儿,阿希梅是怕他又会情绪失控。
慕秋白的手紧紧地抓着被角,“滚——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等阿希梅出去了,关上门,君海澄清晰地看到慕秋白眼里闪过一丝无助和慌乱,心里就明白,别看慕秋白嘴上说得狠,其实心里早已对阿希梅产生了深深的依赖了,阿希梅在,他就心安,阿希梅不在,他就乱了。
君海澄道:“阿希梅请我过来给你看病。”
慕秋白冷漠以对。
“不过现在我觉得,你自己都不想活了,救你有什么用?”
慕秋白狠狠一震,牙齿紧紧咬住了苍白无血色的唇。
“我决定不救了,你爱死就死。”
说完这句话,君海澄就斯斯文文地继续嗑瓜子,一副“就这么吧”的样子。
慕秋白一直低着头,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君海澄,“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君海澄也不生气,“是你咎由自取,究竟是谁对谁错,你自己心里明白。”
将一捧瓜子都吃完了,君海澄才不慌不忙地重新开口问:“话说,是什么让你有了轻生的念头?”
慕秋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君海澄走到慕秋白的床边,坐下,“不能说说么?”
“你不是说不救我了吗?”慕秋白道。
君海澄眉毛儿一挑,“我是决定不救你了,但没说我不能八卦。”
慕秋白呼吸一窒,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愤怒,他的痛苦,在他的眼里只是一场茶余饭后的八卦吗?
“别用这种谴责的眼神看我,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关心你?我为什么要照顾你的心情?再说你不是要死了吗?”君海澄单手捧着脸颊,“我只是觉得奇怪,这天没塌,地不裂,有吃有喝,嗯,还有人疼着,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又有什么是时间带不走的呢?你现在只想一死了之,没准过段时间,你回过头来看看,就会觉得为了某些人某些事伤心,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如果你是想说这些,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来管。”
君海澄轻轻地哼了哼,“我不想管你,我只是为阿希梅不值而已,为了医你的病,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四处寻医求人,白白费了这么多心思!”
慕秋白瘦得跟鸡爪子似的手指轻轻一抖。
唔,真的有剧情喔。
君海澄想了想,再加了一剂猛药,“我本不想来的,你是我的仇人,你死了我该放鞭炮才是,可是你知道阿希梅做了什么吗?他为了求我给你治病,直接在亲王府门口跪下去了,很多人都看见了。想想当初在圣华读书的时候,阿希梅那高贵公子哥儿的范,唉,真是世事难料。”
慕秋白睚眦欲裂,“你居然······让他下跪!”
“嗯。”君海澄点头啊点头。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这根源不在于我呀。”
慕秋白手握成拳,青筋清晰可见,狠狠地瞪着君海澄。
君海澄看了看时间,“哦,我应该走了。”
拿出一个玲珑小巧的青花瓷瓶,放在床头柜上,“这里面有一颗药丸,可以救你的命,你想想吧,吃还是不吃,不吃就扔到垃圾桶里。”
对在外面等候的阿希梅点点头,君海澄离开了阿希梅的家。
只要慕秋白想通了,病情就好处理了,他就不要留下来继续碍眼了,唉,真没想到,到最后这两人竟然凑成了一对,感情姻缘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捉摸了。
“秋白,秋白!”阿希梅担心地握住慕秋白冰冷的双手。
慕秋白死死地闭着眼睛,可是眼泪还是涌了出来。他没有办法忘记当他辛辛苦苦终于联系上慕秋瓷的时候,慕秋瓷所说的那些话。
“你居然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你烧香了,你既然那么疼我,那就赶紧去死啊!不然我的香不就白烧了吗?呵呵呵呵······亲人?我没有亲人,有的,只是仇人!”
“这个世界要疯掉了!好兄弟?现在变成了好情人?我没有得到阿希梅,君海澄也没看中阿希梅,最后竟是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肮脏的婊-子捡了便宜!慕秋白,当初你是真的想把我和阿希梅凑成一对的吗?”
“哥哥,帮帮我吧,只要你帮我杀掉阿希梅和君海澄,我就原谅你······”
小瓷,小瓷,他的单纯娇柔的弟弟,什么时候竟然如此残忍······
慕秋白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慕秋瓷,但是慕秋瓷,却亲手砸断了他活下去的支柱,讽刺的笑着叫他去死!
“秋白,别哭!”阿希梅拿着手帕给慕秋白擦拭眼泪,可是手帕都湿透了,眼泪还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最后,阿希梅不再擦了,手一环,将这个受尽折磨不得不用带刺的壳子保护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的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语气坚定,“秋白,你还有我。”
没有了慕秋瓷,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一辈子。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讨厌你对我好!”慕秋白吼道。
“好好好!”阿希梅无措地安慰着。
“我不会感激你的!这都是你欠我的!”慕秋白继续吼。
“是是是!”阿希梅觉得头疼。不过有力气骂人了,总比之前的情形好。
慕秋白窝在阿希梅怀里,将他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苦都哭了出来。
君海澄留下来的那颗药丸,慕秋白还是吃了,吃下去之前,他告诉自己,够了,忘掉从前的一切吧!你可以活得更好的!
小瓷······希望你也过得好,哥哥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吃了药后,慕秋白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脸上也有了血色,他依旧不肯出门,不肯见人,但他房间里的窗户,在阳光正好的时候,也会开一开了。
阿希梅十分高兴,花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他。
“我不用你陪,你当我是还是三岁小孩吗?”慕秋白厌烦了,赶他。
“你不是三岁小孩,不过你比三岁小孩更难搞。”
慕秋白咬咬唇,眼神冷了下来,“怎么,我就是这个脾气,不耐烦了?”
阿希梅一听就知道他想多了,握住他的手,“不,我甘之如饴。”
慕秋白的脸微微红了。
“秋白,等海澄的婚礼过后,我们离开帝都吧,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这样,你就不用整天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了。
慕秋白动作一滞,低声道:“我是终身不得离开帝都的。”
阿希梅牵着慕秋白的手往楼下走,边道,“不,我已经跟元帅说过了,元帅他已经同意了。元帅他是个好人。”
什么好人,他只是想把你跟君海澄隔离得远远的吧,他只是个小心眼。
不过慕秋白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两手相握之中,阿希梅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后花园,一步一步走向温暖和幸福。
后来,等战琰和君海澄的婚礼过后,阿希梅果然被派遣到其他星球上去任职,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慕秋白拨通了君海澄的通讯仪。
“······为什么救我?”
“不为什么,阿希梅的请求而已。”
“祝你们幸福。”
“也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