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虽然口头上并没有给宁时卿明确的回复,可到了第二天,听雪阁唱新戏的事就像猫爪子一样,挠得裴容心痒痒。
眼看着离宁时卿说得时辰越来越近,裴容坐不住了,毫不犹豫地出了门。
来到听雪阁后,裴容并未瞧见宁时卿,想来也是,他并没有答应宁时卿,这也是默认拒绝的意思,想来宁时卿也是这般认为的。
裴容并未在意,惯例坐在他的老位子上,一个用屏风隔开来的小雅间,只是戏楼安安静静的,并不像新曲应有的热闹开场。
裴容招来一个人,问道:“今日你们这新戏开场,怎得都没人?”
那人有些意外:“容世子如何得知今日有新戏的?”
而后不等裴容说话,又忙着说道:“小的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作曲的人不愿声张。”
眼见问不出什么来,戏台上已经重重地敲了一声锣,裴容便示意那人下去,颇为认真地听了起来。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灵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水袖,行云流水,身形如弱柳扶风,唱到最精彩的部分时,裴容也不禁拍手称好。
与上回听的男欢女爱不同,这出戏唱的是一个身处绝境的男子,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毅力,一步步绝处逢生,最后成为了一名受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直到这出戏唱完,裴容仍有些意犹未尽,这么好的一出戏,可作曲之人偏偏不愿声张,心中不免更加好奇。
裴容又叫来方才那人,问道:“你方才说今日是作曲的人不愿声张,你的意思,作曲的人今日也在戏楼中?”
那人目光看向屏风,点点头:“是。”
“那太好了,”裴容不由心生结交之心,说道:“那人现在在何处,快叫他出来。”
“容世子是要见他?”
见这人面露犹豫,裴容不禁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并非是有难处,只是那名公子说过,要见他的人,许得给他一个理由,否则他是不会露面的。”
“我还以为什么呢,”裴容笑道:“我想见他,自然是想与他结识,成为朋友。”
“容世子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莫非还会骗人不成?”
眼见对方还在卖关子,裴容连声催促道:“你快去将作曲之人请来,其余的不必再说。”
裴容话音刚落,屏风那头传来“啪”的一声,听起来似乎是收扇的声音,而后人影晃动,有人从屏风那头走了出来。
竟然弄得这般神秘,裴容心中更加好奇,不禁问道:“是他吗?”
小厮点点头,而后又冲着来人点头喊道:“宁公子。”
宁公子?
听到这称呼,裴容略感奇怪,只看到屏风处一抹白色的衣角,来人白衣胜雪,手握折扇,眉目温润,正是宁时卿。
裴容怎么也没想到作曲之人竟然是宁时卿,当下惊道:“是你?”
宁时卿把裴容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容世子见到我,似乎很意外?”
不说裴容,任何人知道宁时卿会写词谱曲,只怕会比裴容更惊讶。
毕竟这些东西委实只能拿来消遣取乐,即便写得再好,也是上不了台面,可宁时卿是京中出了名的公子,温润如玉,诗词一流,任谁都是不敢想他会做这等事的。
“你……你既然不愿声张,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裴容不由问道。
“我只说今日有新戏,并未说其他的,今日若是容世子不来,或者不愿与作曲之人相见,你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切。”
“那你还算得挺准的嘛,”裴容说道:“可同样的,你也能选择不见我。”
“容世子都说出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我怎能拒绝?何况上次在围场之时,”说到此处,宁时卿微微一笑,“容世子还记得吗?”
裴容:“……”
他当然记得了,当时是宁时卿说想与自己成为朋友,他也没一个好脸色,冷淡地回应。
如今两人的立场却换了过来,裴容想与之成为朋友的人,竟然就是拒绝过的宁时卿。
这就很尴尬了。
宁时卿似是看出裴容所想,轻叹了口气,说道:“莫非容世子想不认?”
“我……”
“方才可是有人一而再地问过你,我听到了容世子的肯定,这才愿意现身,容世子,我对你并无他意,你为何要如此戏弄于我?”
宁时卿双眉微蹙,一番话说得裴容脸一红,竟觉得自己变成了话本中的负心汉一样,宁时卿就是饱受摧残欺凌的可怜人,何况裴容自己说出的话,又哪有不认之理。
裴容当下一掌拍在宁时卿的肩头,带着较真的神色,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先前我的话你不要在意,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朋友。”
末了又重重地点下头,重复道:“嗯,朋友!”
宁时卿闻言扬唇一笑,就像餍足后的狐狸,微微眯起了眼。
隔日,珍宝阁已经派人把剑送来了府中,宝剑用上好的乌木盒装好,裴容命四喜抱着剑盒,直接往侯府走去。
来到侯府后,裴容报上自己的身份,府内的小厮领着裴容前去正厅,不多时霍钦便出来了。
只见霍钦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额前还冒着细汗,满面红光,整个人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
裴容不由问道:“小将军这是?”
霍钦接过婢女递来的汗巾,抹了抹脸,说道:“方才在后院比了会剑,有些不整,世子别见怪。”
裴容一听,笑道:“在京中还有能与小将军比剑的人吗?”
霍钦看了一眼后厅,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裴容说道:“说起来也正巧,我今日特意带了柄剑送给小将军。”
裴容对四喜使了个眼色,四喜规矩地把剑盒递上,霍钦收回了视线,有些意外:“容世子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裴容:“一直还没来得及感谢小将军,在珍宝阁看到了这柄宝剑,想着非常适合小将军,所以便以剑相赠,多谢小将军在围场时的恩情。”
这是裴容的心意,霍钦当然不会拒绝。
“铿”的一声,宝剑出鞘,剑身泛着银光,剑刃锋利,霍钦不禁赞道:“好!”
见到霍钦的反应,裴容才觉得自己果然没有送错,笑道:“小将军喜欢就好。”
霍钦随手便耍了个漂亮的剑花,看得裴容两眼发光,他托着下巴,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小将军握剑杀敌的模样。”
霍钦闻言一笑,利落地将剑收入鞘,说道:“杀敌只能在战场之上,京城里,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裴容一听,马上说道:“不瞒小将军,被困围场的那一夜,小将军与我彻夜长谈,说了好多西北的事,我听着的确心生向往,也不知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去西北看一看。”
霍钦一挑眉,说道:“西北荒凉艰苦,我还以为容世子并未放在心上。”
“怎么会!”裴容下意识反驳,说道:“那晚我便有了这个念头,方才见到小将军耍的这个剑花,才忍不住说了出来。”
“哈哈哈——”霍钦爽朗一笑,说道:“那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西北走一遭便是,只是到了西北,可不能每日连练弓都想偷懒躲过去的。”
听到霍钦打趣自己,裴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说道:“不止西北,边疆我也想去看看,我爹在那。”
说到这里裴容面露羞赧,怕叫人觉得他还离不开爹娘,小声解释道:“太久没看见爹,我都忘记他的模样了。”
霍钦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拍了拍裴容的肩,沉声说道:“以后会有这个机会的。”
裴容很轻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而后裴容又将自己进宫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记着你的话,围场的事,不止皇后,我连太子都一并瞒了下来。”
突然只听见后厅“哐当”一声响,似乎是瓷器掉落在地的声音,裴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后厅有人吗?”
“无事,容世子不必惊慌。”
话音有些许停顿,霍钦忍不住看向后厅,神色有些不自然:“太子他……其实你无需瞒他。”
“我知道你和我说了不是他,”裴容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苦恼:“可……是不是他,和瞒不瞒他,也并不冲突。”
“容世子为何这么说?”霍钦从裴容的话中听出了戒备,不由皱眉问道。
“反正早晚都有那么一天啊……”
裴容小声嘟囔着,霍钦听得并不真切,追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裴容摇摇头,说道:“总归是我自己的事,我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扯上太子。”
“可太子他……”
霍钦下意识看向后厅,正欲说出那晚段景洵相救的事,裴容淡淡打断了他:“不说太子了,小将军,关于围场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此次遇袭你没有声张,想来能打消幕后之人的顾虑,不过为防变故,容世子行事也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裴容点点头,只是此刻的心情已没有来时的轻松自在,剑已送到,裴容便起身告退,随后离开了侯府。
霍钦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走向后厅。
后厅,段景洵神色暗沉,脚边是碎了一地的瓷片。
“太子,你都听到了?”霍钦问。
段景洵冷冷地转身,语调微沉:“方才的比剑还没有结束,继续。”